從那以後,上官玄鈺就開始明白,母后的愛是不公平的,父皇只是愛着有才的孩子,全世界的人都將目光轉移到了上官玄月的身上,重視的,喜愛的,擁護的,漸漸都變成了他。
而自己,剩下的永遠只有奚落,只剩下那種無所謂的眼神,彷彿是在看一個這輩子註定了是沒出息的人,一個對他們來說無關痛癢的人。
一個在世界上,可有可無的人。
上官玄鈺已經習慣了,習慣性將一切都藏起來,哪怕明明都知道,也是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繼續裝開心,用玩樂麻痹自己,做着一切能讓自己開心起來的事情,反正誰都不會在意他。
誰都不會在意。
所以他習慣了,就做一個衆人眼中無用的皇帝,什麼都不做,只會玩樂,只顧着女人,哪怕有時他的心裡真的狠難受,很痛,可當他覺得自己也該做些什麼的時候,卻發現自己什麼都做了,因爲他什麼也不會。
所以,就只能是這樣子了,只能這樣子。
頌欽也明白,所以從不強迫上官玄鈺去做什麼事,畢竟如他所說的,他真的是真心待頌欽,幾乎盡他所能給她最好,他能做的,真的都做了。
只是這一切並不是頌欽想要的而已。
這叫頌欽的心裡不免總是感愧疚與不安,也越發的可憐他了,而越是這樣,她就越是不能強迫他,只能逼着他面對自己,倘若他就這樣一輩子逃避下去,逃避就能讓他舒心,讓他不難受的話,她就不會這麼逼迫他去承認現實了。
因爲現實真的太殘酷。
頌欽失蹤這七天,上官玄鈺的情緒一直很低落,一直都好近女色的他竟是在七天內,沒有進過任何妃嬪的寢宮,甚至拒見所有妃嬪。
除了每日上朝之外,便是關注頌欽的動向,他成日將自己關在安陽顛內,常常一坐便是一整天。
後宮中人心惶惶,連最受寵的玖蘭瑾,也是沒能見到上官玄鈺的面,很多人都很不安很害怕,而更多人則是恨,恨頌欽,哪怕是人不在後宮了,也一樣叫整個後宮都不得安寧。
玖蘭瑾是最心疼上官玄鈺的,她一直覺得,今生她有幸嫁給了他,嫁給這個國家最尊貴的男人,他便是她今生的依靠,他是她的山,是她的天……而她這樣心疼上官玄鈺,他卻總是傷人最深。
爲何,他的眼裡總是沒有她?爲什麼就看不到她做的一切,她甚至可以對天發誓,她爲上官玄鈺付出的真心絕不比頌欽的少!頌欽能衝進火海與他生死相隨,她也能!她一定也會毫不猶豫衝進去的!
只是爲何,不論每次她做什麼,似乎都比頌欽晚一步,不管她再怎麼努力,老天似乎都比較眷顧頌欽,總是將機會擺在她面前,不管是好事還是壞事,每一次,她都能得到上官玄鈺注視的目光。
而她呢……不管怎麼做,都換不到他一個回眸。
後宮中,所有的人都說,她們姐妹是最受寵的,可玖蘭瑾哪裡甘心!她一點也不比頌欽差,甚至覺得自己比頌欽愛上官玄鈺更深!更真!可爲何……總是得到的比頌欽少?
明明一個賤人生的女兒,一個她整整欺凌了三年的賤人!如今,卻是處處踩在她頭上!
一個風塵女生所生的浪蕩女,流浪江湖茶樓賣藝的賤民,卻是坐擁後宮執掌大權,還能住在椒房殿……總是叫上官玄鈺牽腸掛肚魂牽夢繞!
“娘娘,皇上今夜在椒房殿留宿。”貼身丫環來稟報,悄悄的打量着玖蘭瑾的臉色,小心翼翼的候在一邊。
“是嗎?呵呵……”玖蘭瑾冷冷的笑着,眼淚不自覺地劃過臉頰,拳頭卻是緊緊的捏在了一起,冷聲道:“她可真是夠有本事的啊!”
小丫環靜靜的站在一旁,恭敬的低着頭沒有說話,自從上一次被頌欽教訓過後,她已經收斂了許多,玖蘭瑾恐怖,但是她覺得頌欽看似無害,可實際上卻是比玖蘭瑾恐怖的多。
“哼,我讓你帶信給母親,叫她準備的東西,究竟給我弄來了沒有?”玖蘭瑾猛的吼一聲,然後將手邊的茶盞掃到了地上,摔了粉碎。
“已經弄進來了!娘娘稍安勿躁,待奴婢暗中接頭,今夜……便可動手!”小丫頭忙跪在地上,只聽見玖蘭瑾冷冷的笑。
她小心翼翼的擡眸,看着玖蘭瑾滿臉淚痕卻是咬牙切齒的笑了起來,一雙眼睛不知在看哪裡,卻是透出叫人渾身發冷的寒光。
椒房殿是後宮中最大的一個宮殿,氣派豪華,哪怕是夜深人靜,所有的人都休息了,也是一整夜燈火通明,金碧輝煌的殿堂,叫人遠遠看着就能感受到那種奢華的貴氣。
“皇上,你還不累嗎?”頌欽疑惑的看着上官玄鈺許久,終是忍不住開口問道。
她已經躺在牀上很久了,可上官玄鈺卻是一直坐在她牀邊,只那樣傻傻的看着,彷彿一點也沒有要躺下來和她一起睡的意思。
只是看着,認真的看着,時不時傻傻一笑。
“朕還不想睡,欽兒先睡。”上官玄鈺溫柔的笑起來,伸手爲頌欽蓋好被子。
“可你這麼看着我,我感覺好奇怪啊,怎麼睡的着?”頌欽撅着嘴,小腦袋往被子裡一縮,真的狠彆扭啊,一直目不轉睛的看着她,叫她怎麼睡得着?
“朕就是想好好的看着你,你安心睡吧,朕在這守着,看你一會。”上官玄鈺說着,伸手蓋住了頌欽的眼睛,感受到她的眼簾微微一顫,最終沒有再掙扎。
“恩,那你也早點休息吧。”頌欽不放心的叮囑了他一句,原本以爲他會在這裡留宿的,她早已經將香囊放置在枕頭下方,可現在看起來……估計是多餘的了。
“嗯,睡吧。”上官玄鈺輕輕的應了一聲,將手掌從頌欽眼簾上拿開,頌欽沒有再睜開眼睛,像是真的乖巧的睡着了一般。
上官玄鈺又笑了起來,傻傻的暖暖的,看着頌欽的容顏,看着她濃密纖長的睫毛乖巧的貼在眼頰上,那種乖巧溫順的感覺,叫人看了似連心都要被融化一般,好像伸手去撫摸她的臉頰。
可他卻並沒有這麼做。
整整七天,上官玄鈺每天都過的提心吊膽,日夜都在思念中度過,如今看到頌欽安然無恙的睡在自己面前,自然是安心了。
只是他不是不想和頌欽一起就寢,天知道他有多麼想擁她入眠,可他怕自己控制不住,她定是吃了很多苦,他不想在這個時候再累了她,也是因爲忽然覺得自己不配寵幸頌欽……他沒有資格,他不配。
至少,現在不配。
他想要等到有資格的時候,起碼讓他自己覺得,他對頌欽已經夠好,給了頌欽想要的,看到她由衷的欣喜的笑。
在她的目光還沒有發生變化之前,他覺得自己沒有資格再去污染頌欽這樣美好的女子。
守了半夜,頌欽早已經沉浸夢想,上官玄鈺也是昏昏欲睡,畢竟七天來他茶飯不思夜不能寐,如今是放鬆了心情,竟也是覺得那般累,他躊躇了很久,最終見頌欽睡着了,才轉身離去。
他不是不想留下來,而是他一旦睡在頌欽身邊,聞着她身上好聞的氣息,就會忍不住想要擁她入眠。
他真的怕自己忍不住,所以只好強忍着不去碰頌欽了,只有這樣……他才覺得自己像個男人,起碼這件事情,他一定要親力親爲,堅持做到!
他走了寢宮,卻是沒有走出椒房殿,而是在這殿內尋找了另一個房間,上官玄鈺靠在裡面的牀鋪上,他還是第一次在這樣小的地方歇息,可卻也感覺很滿足。
不一會,上官玄鈺便睡着了,因爲他真的狠累。
頌欽在他走後便睜開了眼睛,只是微微一嘆,上官玄鈺始終無法走出他自己那關,這樣對送親來說……算是好的,因爲這樣,她也不用強迫自己的應對他了。
只是上官玄鈺這樣真心誠意的付出,又小心翼翼的呵護着,最終卻得不到好的結果&這叫頌欽覺得憐惜。
這世上,怎麼會有這般癡情的人呢?
他是這樣,上官玄月也是這樣,兩人真不愧是一個孃胎出來的好兄弟!
頌欽起身,拿了一條錦被,輕輕的走進那間房,小心翼翼的蓋在上官玄鈺的身上,他確實是累了,但哪怕是睡着了,眉宇間還是帶着一絲滿足的笑意。
也罷,倘若這樣他能好受一點,他能覺得開心,便由他吧。
頌欽笑了笑,轉身回到自己的寢室,她知道,這一夜,她定能安心入眠。
一連數十天,上官玄鈺都在椒房殿留宿,每一夜他都守在頌欽的牀邊,直到她入睡,他才離開,自己到了外面那間小臥室睡下,他知道,頌欽定是知情的,否則每日醒來,身上多出來的那條錦被,是從何而來?
只是頌欽不問,他也就不說,兩人漸漸磨合了沉默的默契。
頌欽能懂他,還容忍他這樣任性,寬容的度量已經是叫他心中無比感動。
每天早晨起來,看到自己身上溫暖的錦被時,都叫上官玄鈺有種滿滿的幸福在心中騰起,這樣的感覺,真的狠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