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過完年,有軍報傳到洛陽:北魏大軍連連得勝,攻取了南朝的南陽、新野等不少郡縣。
又再過了兩個月,又有軍報傳到洛陽:渦陽一戰,北魏大軍慘遭失敗,一萬多士兵戰死,3000餘人被俘。
後又經多次攻打,北魏大軍雖然轉敗爲勝。這場歷時半年多的南伐並未取得突破性的進展與成效,元宏決定中止對南朝的戰爭。
元宏還沒回到洛陽,就傳來了馮熙在平城去世的消息。
元宏飛鴿傳書,令太子元恂代他到平城參加馮熙的喪禮,順道去祭拜他母妃林氏的陵墓,以盡孝心。
元宏追贈馮熙大司馬、太尉、冀州刺史。
馮潤還沒從大哥馮誕病逝的悲傷中走出來,聽到父親去世的消息,傷心過度,再次又再病倒了。
馮熙生性風流,妻妾成羣,兒女衆多,馮潤不是受寵愛那個,跟父親也不是很親,對於父親的去世,也不是很傷感。
她最牽掛的,是常姨娘。
馮潤吩咐要回平城奔喪的馮夙:“守孝期結束後,你定要帶孃親到洛陽。孃親辛苦了一輩子,也應該讓她享享福了。”——守孝期說是三年,實質二十七個月。因爲元宏推行漢化改革,因此北魏國的上下人,守孝禮也要按照漢人風俗而做。
而作爲女兒的馮潤,馮清,還有馮令華,嫁進皇家,生是皇家的人,死是皇家的鬼。作爲君王的皇后和嬪妃,王爺的妃子,身份地位尊貴,哪怕自己的生父生母,見到了也要磕頭請安,不像尋常百姓家,嫁出的女兒要爲自己去世的父母守靈,戴孝。
元宏在馮潤二十六歲生辰之前回到了洛陽。
元宏黑了,瘦了,但仍然英姿颯爽。
他給馮潤送的生辰禮物,是一塊全藍透明質地細膩的藍色黃玉佩,上面雕刻着一雌一雄兩匹相依在一起的狼。
這是元宏出了高價,讓南朝一位有名的玉石雕刻師雕刻。
雕工精細,線條順暢,栩栩如生。
這兩匹一雌一雄的狼,輪廓形態精準,凹凸分明,形態生動傳神,惟妙惟肖,就是身上的毛髮,也絲絲入扣,清晰可見。
黃玉和羊脂白玉一樣,都是稀少和罕見。
上等名貴的黃玉,顏色是非常鮮豔的黃,微帶點橙色,整體爲黃金色,稱之金色黃玉,這種玉,是皇家擁有。其次一點的黃玉,是藍色,綠色和紅色。
元宏在太皇太后的教誨下,養成了節儉樸素的習慣。哪怕是九五至尊的國君,但平日裡穿着多是浣濯之衣,坐騎的鞍轡是鐵木做的,並無金雕玉鏤。他不喜歡奢侈浪費,卻是喜歡贈送給馮潤價值連城奢侈的物品。
因爲價值連城奢侈的物品,能給女人安全感。
元恪也給馮潤送上了生辰禮物。
是兩隻會歌唱會跳舞的紅褐色百靈鳥。歌喉美妙,嘹亮悅耳,舞姿優美,在一個特造的大籠子裡面,翩翩飛舞。
元恪的乖巧懂事,讓元宏欣慰,誇道:“恪兒還真有孝心。”
元恪靦腆道:“恪兒孝敬母妃是應該的。”
因爲馮熙過世沒多久,馮潤的二十六歲生辰過得極低調,沒興師動衆。
一大早,元宏就帶着馮潤出宮,到洛陽城東的白馬寺許福。
白馬寺座北面南。進入山門依次爲天王殿、大佛殿、大雄殿、接引殿、毗廬閣五層殿堂。
殿堂巍峨,殿閣崢嶸,寶塔高聳,有僧衆千餘名,僧人們每天早晚按時上殿誦經。每當月白風清之夜,晨曦初露之時,殿內擊磬撞鐘佛誦,鐘聲悠揚飄蕩,遠聞數裡。
元宏和馮潤誠心誠意跪在佛祖像前。
元宏雙手合十,虔誠祈禱:“佛祖保佑,保佑潤兒福壽綿長,永遠開心,快樂!還保佑朕和潤兒,生生世世,永永遠遠在一起,不再分離!”
馮潤很感動,也雙手合十,虔誠祈禱:“佛祖保佑,保佑主上和妾,生生世世,永永遠遠在一起,不再分離!”
祈禱完畢,兩人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響頭。
大佛殿旁邊是觀音殿。門前是一尊白色的南海觀音大士的像,站立在一個池子中,一隻手下垂拿着玉淨瓶,另外一隻手拿着楊柳枝,把福氣運氣灑給人們。
殿內放供奉着千手觀音和送子娘娘。
千手觀音一副安靜慈祥的樣子,每隻手上拿着法器,那是給世人帶來福氣的法器。據說千手觀音大慈大悲,有求必應。
送子娘娘,又稱作送子觀音,是抱着一個男孩的女子塑像。
馮潤站在送子觀音像前。
莫名傷感。不禁想起十年前,她腹中的那個孩兒。如果能夠生下來的話,如今也平她肩膀高了吧?
元宏知道她所想,緊緊握了她的手。
一位老僧人道:“兩位施主——”元宏和馮潤穿了便服,打扮樸素,身後的四位侍衛也是一般下人打扮,老僧人還曾是某個府上的公子和娘子。他笑着:“只要摸摸送子娘娘,口中誦唸觀音,便可得子。”
“潤兒——”元宏拉了馮潤,輕聲道:“我們走吧。”
“哎呀施主,你可別不信,送子娘娘很靈的。”老僧人很熱心道:“以前有一個王玉的人,年過四十無子,他跟夫人到觀音殿來拜了送子娘娘,他夫人還摸了摸送子娘娘的手。次年,王玉夢見送子娘娘,抱着一個嬰兒,笑着對他道:我給你送聖奴來。第二天,王玉的夫人即生下一個兒子,模樣和夢中送子娘娘送來的嬰孩一樣。”
元宏沒理他。
拉了馮潤要離開:“走吧,潤兒。”
馮潤嘻嘻笑:“讓妾摸一摸送子娘娘的手吧。說不定這一模,明年送子娘娘就給妾送來一個兒子呢。”
元宏無奈:“好吧。”
馮潤走到送子娘娘像前,很認真地摸了一下手。自白馬寺出來後,馮潤道:“陛下,其實妾還是很渴望給你生一下孩兒的。”
元宏握緊她的手:“潤兒,對不起——”
馮潤打斷他:“你也不用說對不起,十年前那事兒,也是身不由己。妾不能夠爲陛下生孩兒,也是命中註定。”笑了笑,安慰道:“妾如今不是有恪兒嗎?儘管不是妾所生,但妾視爲己出,所幸的是,恪兒也很孝順。”
“恪兒確實是不錯。”元宏道:“有大度,好學,溫文爾雅,雅性儉素,雅好詩文,比起恂兒來,他讓朕省心得多。朕最頭疼恂兒,性格暴躁,對於讀書識字寫文章也沒有太大興趣,最讓朕痛心疾首的,是恂兒對漢文化的反感和牴觸,不喜歡穿漢服,不愛說中原話。”
馮潤心想,我還以爲你不知道元恂的德性呢。但嘴裡卻道:“太子殿下年齡還小,過了兩年想必會懂事些。”
元宏搖頭:“他十三歲了,這個年齡不小了,已是一個能擔當責任的男子漢年齡。爲鍛鍊恂兒,也爲給他在羣臣面前樹立威信,朕可謂是用心良苦,凡事都事無鉅細地對他進行了一番交代,要他務必注意言談舉止,不能亂了禮儀規矩,可他就置若罔聞。這次朕讓回平城參加你爹爹的喪禮,兩個多月了還沒回洛陽,朕幾次讓人催促,這才動手回洛陽,這不,如今人還沒到洛陽,還在路上呢。”
馮潤一笑,不說話了。
在元宏跟前,馮潤極少說馮清和元恂,壞話更是不說。不是說禍從口出麼?馮潤想,元宏這麼聰明,萬一她不小心說錯了些什麼,讓他聽出蛛絲馬跡,那就不好了。
三天之後,元恂這纔回到洛陽。
馮清身後的兩大靠山馮熙和馮誕去世了,馮清自知太子元恂是她最後的依靠了,因此對他更是照顧有加,盡心盡力擔當做母親責任。
元恂也是極依賴她。
馮清也不跟馮潤鬥了。既然鬥不過,不如養精蓄銳,反正,誰笑到最後還不知道呢,不是有句話說麼,今日之忍,就是爲了明日的不忍。
後宮風平浪靜起來。
元宏有些意外。不過這和諧的日子,他倒是喜見樂聞。
日子無聊而平淡。
唯一的漣漪,是彭城公主回到宮中。
她的夫君劉承緒已因病去世。彭城公主沒生下個一兒半女,爲劉承緒守了二十七個月的孝後,便回到了宮中。
回宮中沒多久,彭城公主要忘掉過去,重新開始,請求了請求元宏,換了公主封號。
元宏改封她爲陳留公主。
陳留公主回宮後,跟馮清走得親近。
長了年齡,又經歷了不少事,陳留公主不再像少年時的意氣行事,爭強好勝不服輸的性子也收斂了不少。
她仍然看不慣馮潤。
有時候也忍不住在馮清跟前嘀咕:“奇怪,她的相貌怎麼一點也不老?光彩照人,面色嬌嫩,膚如凝脂,嬌豔若滴,怎麼看都像十七八歲的樣子,到底是吃了什麼靈丹妙藥,才能夠保持如此的美貌?”
馮清淡淡的道:“吃了什麼靈丹妙藥我就不懂。不過就是因爲她的相貌沒變化,主上纔會寵愛她。”
“就是因爲主上對她過分寵愛,才導致她囂張跋扈,毫絲不把你這個做皇后的放在眼裡。”陳留公主不忿:“按照祖制,後宮每個月初二和十六是例行參拜皇后的日子,後宮妃嬪都理應參拜,可我回宮這麼久了,從來沒見她來懿祥宮參拜過一次,這像什麼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