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久,馮潤跟高貴人就來一場大戰。
那日,馮潤無聊,到御花園看菊花。
此時菊花開得正燦爛。其中不乏名貴品種,綠牡丹,墨菊,帥旗,紅衣綠裳,十丈垂簾,西湖柳月,鳳凰振羽,黃石公,玉壺春……顏色絢麗多彩,形狀婀娜多姿。一片片,一簇簇,迎風而立,傲霜盛開。
讓人賞心悅目,心曠神怡。
剛好羅嬪也在賞菊。
她立在花叢中,露出了小女孩般的興奮表情。抿着雙脣,俏麗的一張臉微微揚起,嗅着陣陣沁人心脾的芳香,眼角眉梢全是沉醉。
馮潤走近去。
忍不住贊:“人面菊花相比俏!”
羅嬪見到她,從花叢中走出來。上前施個萬福:“大馮貴人姐姐好。”——雖然她年齡比馮潤大,但馮潤等級比她高,因此稱呼爲“姐姐”。
馮潤對她的印象極佳。
嫺靜典雅,雍容端莊,一舉手一投足,自然而然的帶着一股貴氣。
馮潤笑:“你也來看菊花來啦?”
“是啊。”羅嬪道:“我素喜菊。皆因菊與衆不同,不但花色豔麗,姿態清秀,風韻高雅,而且有着不畏寒風欺凌的氣節。五柳先生也曾如此讚美過菊:芳薰百草,色豔羣英。”
“五柳先生?”馮潤不恥下問:“誰?”
“東晉詩人,辭賦家,姓陶,名淵明,自號五柳先生。”羅嬪道:“他愛菊成癖,宅邊遍植菊花,寫了很多膾炙人口的詩。其中有不少詠菊詩句,如‘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秋菊有佳色,更露攝其英’等名句。”
馮潤“哦”了聲。
她還真不懂。
忽然聽到有人道:“大馮貴人哪裡懂得詩啊詞啊的?更不懂誰是五柳先生。跟她說這些文縐縐的東西,不就是對牛彈琴嘛?”
馮潤回頭一看,原來是彭城公主。
與她在一起的是高貴人。
她們也來賞菊了。
“不是說大馮貴人出生於名門世家麼?”高貴人拿着帕子,沾嘴一笑:“竟然不懂詩詞?”聲音天然的嬌滴滴,嗲得膩死人。
“她是出生於名門世家,不過卻是出生於名門世家的另類。”彭城公主不屑:“從小就頑劣,刁蠻,霸道,不學無術,對琴棋書畫沒興趣,最喜歡做的事不外是吃喝玩樂,打架,鬧事,凌弱暴寡,不可一世。”
www.ttκā n.c ○
“這樣啊?”高貴人長袖掩口笑,眼波斜泛:“那不就是跟沒教養的野丫頭一樣麼?”
彭城公主撇撇嘴:“可不是?”
馮潤跟她倆是話不投機半句多。
原本的好心情,一下子就沒了。當下轉頭道:“秋兒落依,我們回去了。”又再道:“真是行了黴運,白日也撞着鬼!”
高貴人不依了。
“大馮貴人你說清楚些。”扭着盈盈一握,嫋嫋婷婷走到馮潤跟前,攔住她去路。斜了眼睛睇她一眼:“你到底說誰是鬼?”
馮潤冷哼一聲:“誰心虛,便是說誰。”又再道:“鬼分很多種,有怕死鬼,小氣鬼,餓死鬼,膽小鬼,吝嗇鬼,冒失鬼,晦氣鬼,大頭鬼,討厭鬼,心虛鬼,長舌鬼……對了,還有一個鬼,叫高句麗鬼。”
落依惱高貴人,這時候來畫蛇添足來一句:“主子,高句麗鬼是什麼?”
馮潤道:“高句麗的人死後變成的鬼,便是高句麗鬼。”
不知是誰,“嗤”的一聲笑。
作爲隸屬於中原王朝的高句麗人,向來低人一等。這也是高貴人抹殺不掉的出身,馮潤上次罵她爲高句麗瘋狗,這次又罵她爲高句麗鬼,高貴人一張嫵媚得像狐狸精的臉,氣得綠了。
感覺受到侮辱,頓時橫眉倒豎。
不敢對馮潤動手。
卻對落依不客氣。三步並兩步衝上前,擡手,朝她的臉上狠狠揮去。馮潤又豈會坐視不管?她別的本事沒有,打架嘛,對付高貴人彭城公主之流的,倒也是小菜一碟。
就在高貴人巴掌要落到落依臉上的那刻,馮潤已撲了過去,一把推開她。高貴人站立不穩,一個趔趄,往後退了兩步。
馮潤趁她還沒站穩,又再趕過去,再狠狠的用力推她。末了意猶未盡,把右腳高高擡起,不由分說朝她身上連連踹去。
高貴人招架不住,嚇了花容失色。尖叫迭迭,躲閃不及,又再往後退了好幾步。
馮潤踢得興起。
新仇舊恨一起算。又再乘勝追擊,連續幾個兜心腳飛起,雨點般落到高貴人身上。
一連串的暴打動作,一氣呵成。
高貴人沒有打架經驗,被揍得只有沒還手的份,發出殺豬般的嚎叫:“唉喲!唉喲!”被逼到一旁的荷花池邊,無處可逃。眼看着馮潤一腳又再踹來,嚇得連連躲閃,結果不幸“撲通”一聲,跌落到池裡。
池中的魚兒四處逃散。
池水不深,只到腰間位置。
高貴人狼狽不堪地趴在水中。全身衣服溼透,本能地手舞足蹈,掙扎着要爬起來,爬了好幾次都不成功,被嗆進了好幾口池水。
衆人完全傻了。
站在原地,目瞪口呆看着。
一個健朗的身子不知從何處閃出來,飛身上前。越過荷花池,伸手,亳不費力氣拎起高貴人,把她自池水中撈起來。
高貴人的宮婢慌成一團。
忙不迭涌上前,七手八腳扶起她。
此時高貴人的樣子有說不出的狼狽。渾身溼漉漉的,衣服全是泥水,腳下的繡花鞋少了一隻,頭飾不知什麼時候掉了,髮髻也散了,頭髮糊到臉上,原來的嫵媚嬌俏哪有半分影子?
她委曲萬分,梨花帶雨哭了起來。
冷不防朝馮潤身後的方向跪下來,磕頭,哽咽着道:“陛下……妾……妾冤枉……求陛下給妾作主!”雖然是哭着,膩着的媚音仍然嬌滴滴。
衆人也跪下來:“見過陛下!”
原來是拓跋宏來了。
他身邊站着拓跋羽,拓跋勰,拓跋詳。剛纔出手把高貴人自荷花池中拎出來的是拓跋澄,此時他負手而立,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望向馮潤,神色動人,氣宇軒昂,盡是超然的風姿。
拓跋羽瞧瞧高貴人,又望望馮潤,拼命憋着笑,一臉的歎爲觀止。
而拓跋勰和拓跋詳面面相覷。
拓跋宏一如既往的面無表情。掃了衆人一眼,冷聲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鬧瞭如此的雞飛狗跳!”
“正如陛下所看到的。”彭城公主惡人先告狀:“大馮貴人欺負高貴人。”
拓跋宏視線落到馮潤臉上。眼神微沉,不怒,也不笑,淡淡問:“大馮貴人,你剛進宮沒多久,就如此囂張跋扈?”
馮潤巴眨着眼睛。
形勢對她不利,萬萬不能硬碰硬,要不死得很慘。
當下,垂下眼睛,低頭認罪的誠懇態度:“陛下,妾錯了,妾下次再不敢了。下次高貴人再無故挑釁,罵妾是沒教養的野丫頭時候,妾不能憤怒,更不能多想,高貴人是轉彎抹角罵妾爹孃教女無方,妾一定要很屈辱的強顏歡笑,鼓掌附和,高貴人罵得好,罵得妙,罵得呱呱叫。當下次高貴人再伸手對妾的婢女狠打耳光的時候,妾不能出手相護,妾要讓婢女乖乖給她打,打完左臉,再伸出右臉給她打,末了跪下來謝恩,謝謝高貴人打耳光打得好,打得妙,打得呱呱叫。如果高貴人打耳光打得不過癮,手還癢癢的,妾這個沒教養的野丫頭,定要識趣地把臉湊近去,給她繼續打,打完左臉再把右臉送過去。陛下,妾錯了,妾下次一定要老老實實給高貴人盡情侮辱盡情欺負,做到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做一個合格讓陛下讚賞的窩囊廢!”
拓跋羽幾乎要噴笑出聲來,憋笑憋得臉紅耳赤,好不辛苦。就是平日裡穩重的拓跋澄,眼角眉梢也忍不住隱隱約約露出一抹笑意。
高貴人張了張嘴。
想辯解:“陛下,妾——”
拓跋宏打斷她。臉上仍然沒有表情,悠悠問:“罵大馮貴人是沒教養的野丫頭,伸手要甩她的婢女耳光,可屬實?”
高貴人囁嚅:“這——”
“皇兄,事情是這樣的。”彭城公主急,插嘴要爲高貴人詭辯:“高貴人原本只是——”
拓跋宏瞥她一眼:“你可是當事人?”
彭城公主一證:“我——”
拓跋宏道:“我問的是高貴人,旁人不必多言。”話氣平談,聽不到半點責怪,卻自有一股威嚴,令人不敢造次。
彭城公主卻嚇得不敢吱聲了。
“妾……妾……”高貴人心虛,慌亂起來。結結巴巴道:“回陛下,是……是確實。可大馮貴人,她……她也罵妾是高麗句鬼。”
“是誰挑起事端?”拓跋宏問。
馮潤可憐兮兮站在那兒,低着頭,扯着衣角,一副手足無措,要哭不敢哭的悽慘相。喃喃:“不……不是妾。”
高貴人知道她在裝無辜,直恨得牙癢癢的,卻也無奈。
只得道:“是……是妾。”
拓跋宏點點頭:“想必你也聽說過一句話,叫禍從口出。”頓一頓,又再道:“有些話,不該你說的,你說了,落得如此狼狽地步,也是咎由自取,希望你以此爲戒,下不爲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