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這二十兩銀子,馮潤立馬對元宏刮目相看,好感度蹭蹭蹭的往上升。走出當鋪,近乎討好般問:“元公子,那玉佩——”
元宏淡淡道:“玉佩是我五歲生辰那年,父親送給我的禮物。”
馮潤“哦”了聲。
出於禮貌,隨口問:“令尊是——”
元宏神情漠然:“我九歲那年,我父親去世了。”
馮潤一怔。趕緊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令尊己去世……元公子,我不應該提起你的傷心事,真對不起。”心中不安:“那玉佩對你來說如此重要,萬一不見了怎麼辦?”
“不見了,挖地三尺也能找出來。”元宏不怒而威,冷冽道。
夠霸氣!
這話,殺傷力超強!馮潤對他的好感度,再次蹭蹭蹭的往上升。
側頭想了想,提出建議:“元公子,這二十兩銀子,我們各人十兩作本錢。若輸了,待會兒回到馮府,十兩銀子我會一文不少還你;若贏了,除去本錢,你我各分一半,這樣可好?”
元宏瞥她一眼。“輸了,二十兩銀子算我的;贏了,所有的錢全歸你。”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馮潤不好意思。
剛纔還誤解他是鐵公雞來着,沒料到其實他是無毛可拔。伸伸舌頭道:“那我豈不是佔了大便宜?這怎麼行?”
元宏語氣囂張:“我不差錢!”
呸,說得她好像很差錢似的!不過既然他如此高風格,視金錢如糞土,馮潤也樂得成全他。
很匪氣地打了一個響指,嘻嘻笑:“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元宏又再憋她一眼。
馮潤回他一個爛漫的笑容。元宏有一瞬那的恍惚,感覺到心底有清晰的震動,僅彈指之間,神色已回覆如常。
第一坊不愧是平城第一賭坊。
人來人往,人聲鼎沸,熱鬧非凡,每張賭桌擠滿了黑漆漆的人頭,“玎玲玲”骰子落碗之聲不絕。
押注聲此起彼伏。有人高聲叫“大”,有人立馬喊“小”;另外的桌子,卻嚷嚷着“單”,或是“雙”……輸了錢的痛哭怒罵,贏了錢的眉開眼笑。
有夥計朝元宏和馮潤走近來。
“兩位客官是第一次來的吧?”他臉上堆滿笑,殷勤問:“兩位客官要玩些什麼?”
馮潤一掃四周:“不是說有鬥雞?”
夥計熱情洋溢:“兩位客官來得正好,還有一盞茶時間鬥雞就開始了,再晚點就不能下注了。兩位客官,請隨小的來。”
馮潤和元宏跟着他到了後院。
後院又是另外一番光景。院子空曠,中間用柵欄圍起來一塊圓形空地,四周圍是看客,或蹲,或站,神情激昂,摩拳擦掌。
一位中年漢子圓形空地中央。
“鬥雞快開始了,大夥快下彩啦!”他扯着嗓門,大聲嚷嚷:“下彩越大,到時候賺的銀子就越多!大夥快下彩啦!快下注啦!左邊是押西域雞贏,右邊是押中原雞贏!快下彩啦!”
西域雞關在左邊籠子內。
矮小的復冠,褐色喙,體型魁悟,雙腳矯健,淺慄褐色羽毛油光發亮。此時它高高挺着胸,鬥志昂揚。
右邊籠子內是中原雞。
黑色羽毛,頭小,臉坡長,耳葉短小。身形較嬌小,沒有西域雞威武,只是它的喙生得有些奇特,粗短,堅硬呈楔形,尖端微彎,尖銳。
許多人都往西域雞押注。
押注中原雞的寥寥無幾。
馮潤聽到旁邊一位男子道:“西域雞是一隻成年雄雞,兇猛好鬥,性情殘暴,這大半年在第一坊經歷了十多場拼鬥,立於不敗之地,從來沒有輸過。”
“說不定這次輸了呢?”馮潤忍不住插嘴。
“怎麼可能?”男子嗤之以鼻。
“話不能說得太絕對,凡事皆有可能。”馮潤不服氣。
另外一位男子張望過來。“這位姑娘,要不你下彩中原。”他不懷好意,奸笑數聲:“若中原雞贏的話,你可賺大了,這可是一本萬利哪。”
馮潤望向元宏。
元宏氣定神閒,悠悠道:“押中原雞。”
馮潤躊躇:“你確定中原雞會贏?”
“會。”元宏臉上仍然沒有表情。
好吧,信他又何妨,反正輸了銀子也是他的!馮潤當即拿了二十兩銀子,麻利的全部下彩到中原雞這邊。
周圍的人一見,頓時沸騰起來,人人神情興奮,鬥志更濃,彷彿這二十兩銀子,他們很快就能瓜分一樣。
鬥雞開始了。
一開始中原雞賴了吧唧的提不起精神來,被氣勢逼人的西域雞衝上去,一陣狠啄。中原雞吃痛,身子往後縮,西域雞利爪騰空,兇猛相逼,中原雞被逼得無路可退,再次被西域雞狠喙。
衆人鼓掌:“好!”
意猶未盡,又再齊聲嚷嚷:“繼續啄它!快快快,繼續啄!”
馮潤失望。跺着腳對元宏道:“這中原雞太慫了,怎麼作由西域雞欺凌不反擊?哪怕打不過,也要打呀,大不了魚死網破唄!”又再道:“素不知,往往拼之一博與之共亡的狠勁,會讓對方震撼,逼對方知難而退。”
元宏一挑眉:“經驗之談?”
馮潤索性承認了:“對,這是我的經驗之談。”——他又不是她的誰誰誰,她何必要多此一舉辛苦裝小錦羊?
元宏淡談道:“如果不能逼對方知難而退呢?”
馮潤回他一句《禮記·儒行》:“可殺而不可辱也。”元宏不語,望向她的一雙眼睛愈發幽深。
鬥雞持續。
中原雞騰空,反撲,幾個來回,終於狠狠的啄住了西域雞雞冠。輪到西域雞吃痛,身子往後退,好不容易擺脫中原雞的利喙。
隨後,兩隻雞同時騰空進攻。互相碰撞,腳爪相蹬,反彈落地後又再衝上前,血腥廝殺,嘴啄,爪剜,互不相讓。
場面極其慘烈。
鮮血淋漓,雞毛四處飛散……終於,西域雞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中原雞遍體鱗傷,卻引頸昂首,在柵欄內兜圈子。
馮潤押下去的二十兩銀子,立馬變成三百六十五兩銀子,扣去賭場抽走的抽頭錢,還剩下三百三十八兩銀子。
哈哈,果真是一本萬利哇!
馮潤樂得嘴巴幾乎合不上來。
興奮地抱了三百三十八兩銀子,在衆人慘痛悔恨交加的目光中,與元宏春風得意走出了第一坊。
一時忘形,馮潤口無遮攔:“元公子,你娶妻了沒有?”
“嗯?”元宏下巴略略一擡。
馮潤嘻嘻笑,吹捧他:“元公子,你玉樹臨風,貌賽潘安,智勝孔明,一眼瞧出中原雞肯定會贏西域雞,可見目光如炬,料事如神,當機立斷,英明神武!因此我斷定,你選妻的目光,肯定也不差。”
元宏不答。
卻問:“你喜歡粗魯強悍型的男人,還是喜歡溫柔細膩型的男人?”——這是馮潤問馮姍的原話。
馮潤一愣,隨即臉紅耳赤起來。
白他一眼道:“不告訴你。”
——其實,馮潤也不知道她到底喜歡哪類型的男人。
回到剛纔那家當鋪,把玉佩贖回來,再打賞掌櫃五兩銀子。餘下三百一十三兩銀子,元宏沒有食言,男子漢大丈夫一言九鼎,一文不要,全部歸於馮潤的囊中。
嘿嘿,這可是一筆意想不到的小橫財。馮潤喜笑顏開:“元公子,我們照原路返回去可好?我還要買那狼形骨角牙雕。”
元宏問:“你喜歡狼?”
馮潤反問:“你不覺得狼可愛?”
元宏不答話。
繼續端起一副淡漠神情。馮潤暗中翻個白眼,真服了他,整天冷着一張臉,不苟言笑,這深沉,也太過頭了,無趣得很。
剛出當鋪門口,發覺被人盯上了。
是四個彪形大漢。他們一直跟在元宏和馮潤身後,東拐西轉,到了一個人煙稀少的小巷,冷不防從身上抽出棍子,臉露兇光,呼嘯着衝過來。
馮潤懵了。
事發得太過突然。一時之間,呆立在原在不曉得反應。
倒是元宏,揹負雙手,衣襬輕拂。臉上的表情仍然是淡淡的,對着四個窮兇極惡的彪形大漢,半分不懼,反倒顯得悠然自得。
彪形大漢要衝到倆人跟前的時候,不知從何處閃出兩位少年郎。不到二十歲年齡,眼神凌厲,眸光凜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身上前,朝那幾位彪形大漢一陣拳打腳踢。
兩位少年郎身手了得。
動作麻利,化掌爲拳,直擊過去,出手勁力剛猛。腳法更是迅捷,如疾風驟雨,快而狠,乾脆且利落。
看姿勢,夠專業,是練家子。
別看四個彪形大漢長得五大三粗,氣勢嚇人,卻不過是紙老虎架勢。沒多少個回合,便被兩位少年郎打得慘叫連連,嚎叫聲彷彿殺豬一般,成了名副其實的小癟三。
最後趴在地上,動彈不得。
雖然歷經一場惡鬥,可兩位少年郎卻神態自若,臉不紅,氣不喘。齊齊走到元宏跟前,抱拳躬身行禮,恭恭敬敬道:“主子——”
馮潤張大嘴巴。
他們竟然是元宏隨從。馮潤不是不覺得汗顏的,她和元宏在一起大半天了,一直不曉得這兩位隨從跟在身邊。
原來這四個彪形大漢,是第一坊的人。
因馮潤和元宏初踏賭場,平白贏了這麼多銀子,第一坊的掌櫃不爽了,欺負他們年少,勢單力薄,因此強行搶奪。
不想狗眼看人低,慘烈栽了。
元宏臉色微沉,眸光冷凜。
掃眼看趴在地上的四人。聲音有凌厲之色:“你們將他們剛纔拿棍子的手削去三根手指頭,之後送去官府查辦。三日之內,剷平第一坊,幕後指使者,將嚴厲處罰,終身禁止開賭場。”
“是,主子。”
兩位隨從一擡手,只見刀光一閃,快如閃電。四個彪形大漢右手的中指食指無名指先後齊掌斷落,摔到地上,鮮血迸出,周圍血跡斑斑,他們的鬼哭狼嚎聲此起彼伏。
路人駐足,目瞪口呆。
馮潤也不可置信。
想不到這元宏,是個狠角色,看他的氣勢,想必身份地位不低。馮潤儘管好奇心絞成一團團,不過也多沒事去打探。
一來他這個人太悶,她對他實在提不起興趣來,沒有要深交之心;二來在平城身份地位高的人多了去,她還真的不把他放在眼內;三來以他這悶嘴葫蘆,估摸也問不出什麼來,她何必自討沒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