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在大木桶中的馮潤,頭髮凌亂,散落下來的頭髮蓋住了她的半邊臉,頭髮的髮腳慵懶曖昧地纏繞着她的雪白的脖子,泡在水中的身體有說不出的性感,皮膚白皙細滑,鎖骨深凹,胳膊纖細,給人一種溼淋淋的感覺。
高菩薩站在大木桶前,居高臨下地看着她。
大木桶有半人高,很大,大到桶身需要三個成年人才能合抱。高菩薩輕聲問:“潤兒,是不是還想着把身子給我?”
馮潤低下頭,不敢跟他四目相對,臉色愈發緋紅,卻點頭:“嗯。”
高菩薩提醒她:“潤兒,你會後悔的。”
馮潤聲音雖低,卻無比堅定:“不,我不後悔。”
高菩薩問:“如果後悔呢?”
馮潤道:“就是後悔,那也是以後的事,管它呢。”
高菩薩還站在大木桶前,看着馮潤。
馮潤眼角的餘光,看到燭光裡的高菩薩一張臉,忽暗忽明,一雙細長的狐狸眼,黑森森幽磷磷,像在想些什麼,又像什麼也不想,——這讓馮潤想起拓跋宏,曾經,拓跋宏用這樣的目光看她。
想到拓跋宏,馮潤一顆心又再猛地痛了起來。
她狠狠地一甩頭,努力地把拓跋宏自腦海中甩掉,努力讓自己不要想他。如今的拓跋宏與她毫不相干了,多想也無益。
想着白日裡秋兒的低眉淺笑,整個人沉在甜蜜中的幸福樣子,馮潤不是不心生渴望的。
腦子裡閃出一個大膽不要臉的念頭。
忽然,她自木桶裡“嗖”的一聲站了起來,用盡了全身力氣,出其不意地伸手猛地拽高菩薩。高菩薩冷不防給她這麼一拉,不禁一個踉蹌,控制不住自己,半個身子便跌到木桶裡。
水花飛濺,他的衣服溼了大半。
馮潤又再用力拽高菩薩,把他整個身子拉到木桶中。
高菩薩的頭朝下,喝了兩口水,很快伸出頭來。馮潤餓虎撲食那樣撲了上去,極無恥地把高菩薩的衣服扯了。
高菩薩啼笑皆非:“潤兒,作爲一個女人,你一點也不溫柔。”
馮潤道:“我天生就不溫柔。”
高菩薩“哈哈”大笑。馮潤這不溫柔,他喜歡。高菩薩更喜歡的是,馮潤主動吻了他,吻他的臉,他的眼睛,他的脣。
牆角有一盤淡綠色的檀香,燃起一縷又一縷的煙。
煙霧升到半空中,擴散,消失,混合着潮溼的味道,讓人情不自禁地迷失在這纏綿的氣息中。
“潤兒——”高菩薩伸手摟住了馮潤,在她耳際邊輕聲道:“嫁給我吧,我會對你一輩子好。”
馮潤問:“我不能生孩子了,你也要?”
“要。”高菩薩道:“無論你變成什麼樣子,我都要。”
馮潤搖頭,過了好一會兒道:“他把我驅趕出皇宮,卻沒寫休書,擺明了要讓我守活寡,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高菩薩道:“我們私奔,到一個沒人知道我們的地方。”
馮潤還是以前那句話:“我娘怎麼辦?馮夙怎麼辦?他們在馮府一直被擠兌,我跟你私奔了,他們如何立足?”
高菩薩抱着她,緊緊把她摟在懷裡。
他眼睛噴着火,身體也噴着火。不是不知道,常姨娘和馮夙是馮潤的擋箭牌,馮潤內心深處,還是盼着回到拓跋宏身邊。所以,她選擇了不明不白跟她,不願意要他給的名份。
這樣一想,高菩薩心裡不禁就燃起無名之火。
突然間就咬牙切齒起來。
自水中站了起來,橫腰抱了馮潤,走出大木桶,大踏步自牀口走去。這個對他薄情的女子,讓高菩薩愛,也讓他恨。
高菩薩也不管馮潤是否痛楚,發泄心中的憤怒那樣,動作粗魯,霸道,帶着一股狠勁,風馳電掣,不顧一切。
燭光下,映着馮潤一張蒼白而有些扭曲的臉。她是笑着的,但笑容中,卻讓人分不清是痛苦還是快樂。
非常非常的詭異。
夜很黑,有着一股絕望的味道。
但馮潤並不後悔,她把身子給了高菩薩。爲什麼不呢?高菩薩對她的好,她無以爲報,只有她的身體。以後,就算在她馮府宗廟生老病死,但至少,身邊還有高菩薩陪伴。
孔子在《禮記》裡講:“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意思是說:凡是人的生命,不離兩件大事:飲食、男女。
所謂飲食,等於民生問題;男女,則屬於康樂問題。
人生離不開這兩件事。
馮潤想,既然如此,她跟高菩薩在一起,也沒什麼不對。難道,就許男人三妻四妾,女人無數,就不許女人紅杏出牆?——換句話來說,就許拓跋宏有三宮六院,嬪妃無數,就不許她跟高菩薩在一起?
憑什麼?
拓跋宏扒去君王的光環,也不過是塵世中吃着五穀雜糧的男子。男人是爹孃生的,難道女人是從石頭崩出來的?
馮潤沒跟高菩薩同居在一起。但夜裡的時候,高菩薩常常到馮府宗廟東廂,抑或,馮潤到高菩薩的莊園。
東廂有一小門,進出不用經大門。
因爲有李嬸兒前車之鑑,馮府宗廟的衆奴僕不敢過問馮潤之事,對於她跟高菩薩,往往是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三緘其口。
倒是常姨娘給馮潤挑選幾個過來伺候的奴僕,有一個不知分寸,多嘴跟另外一個人嘀咕了一句:“那位高公子到底是何人?常常出入宗廟,給二小姐治病這麼久還沒好?”
結果當天夜裡,多嘴的奴僕上涸藩,出來的時候不小心被一塊大石頭絆倒,結果早上被人發現的時候,兩隻眼睛被尖利的石頭刺到,大概是因爲疼,直把舌頭咬了,大半舌頭沒了。
儘管後來救活了,可卻變成了瞎子,也不能說話了。
而聽的那個奴僕,耳朵則莫名其妙聾了。
衆奴僕心知肚明。自此以後,衆奴僕更是小心謹慎,沒人再敢多說馮潤和高菩薩半句。就是李三李嬸兒,偶爾馮誕問起,也是一問搖頭三不知。
此時北魏國的乾旱持續。
不但春苗大都枯死,夏種無法進行,顆粒未收。備受煎熬的饑民“咽糠粃,咽樹皮,咽草束、豆萁”,可船破又遇打頭風,旱情遠遠還沒結束,又發生了瘟疫,不少人被活活餓死。
這使太皇太后和拓跋宏焦頭爛額。
嚴酷的饑荒,最容易產生饑民的暴(動),土匪活動猖獗,給整個社會秩序帶來巨大的衝擊,嚴重的話,還會導致到王朝的崩潰。
太皇太后和拓跋宏立即召集內外大臣獻計獻策,商討如何渡過災荒。
下旨宣任城王拓跋澄回到平城,參與救災。
沒過多久,太皇太后命令有關單位派專人編造戶籍,分配去留名額,並通知各地三長,對前去就食的人一律贍養。
停止製作綿綢綾羅。
把御府中大量衣服,珍寶、太官雜器、太僕乘具、內庫弓箭刀鈐以及一大半的外府衣物、繒布、絲紡分發給百司、工商皁隸、六鎮戍兵和興棍、寡婦、孤兒、孤獨老人、貧民和殘疾人。增強對災民的救濟力度,安撫災民情緒,減輕災害損失。
這一系列舉措收到了明顯效果。
到了翌年春天,下了好幾場大雨,乾旱終於得到了解決。太皇太后和拓跋宏才緩下一口氣,接着又馬不停蹄關注春種夏收秋耕冬播,確保災民生存無憂,安全順利渡過災荒。
因爲災荒,馮清沒能如期進宮成爲拓跋宏的貴人。
進宮的日子拖延下來。
待太皇太后靜下心來要重新挑選馮清進宮的黃道吉日,一年多時間已過去。重新進宮的黃道吉日,定在三月。
此時馮潤出宮是第三年,再過兩三個月,便滿二十歲了。
馮潤已完全斷了再進宮的念頭。
她身上的毒已完全消除,血色鮮豔,跟常人無異,已不用放血排毒了。最近高菩薩爲她爲研製了一種以麝香爲主料的藥丸,叫肌香丸。綠豆那樣大小,放在肚臍眼內,可以溶化體內。
凡是使用了肌香丸的女子,面色嬌嫩,膚如凝脂,青春不老。
使用久了,身上會散發一種奇香。這奇香,誘人,狂野,神秘而魅惑,令男人血脈賁張,激情澎湃。
肌香丸也有缺點,女子使用久了,不能生育。
馮潤早已不能生育了。
高菩薩醫術雖高明,但不是什麼都精通。比如女子體內受損,無法再生育,他便無能爲力。
拓跋澄到馮府宗廟探望馮潤的時候,馮潤正在東廂院子裡曬太陽,一邊逗秋兒的女兒玩。
小女孩兒一歲半了,五官精緻,長得粉妝玉琢,極是可愛。見到馮潤,“主子主子”的叫,並伸出小小的手臂,嚷嚷:“主子抱抱!主子抱抱!”
秋兒又再大腹便便了。
趕緊道:“瑾萱,別淘氣。哪有讓主子抱的道理?”
——瑾萱這名字,是馮潤起的。“瑾”是一種美玉,“萱”是傳說中一種忘憂的草,又有“宜男草”、“療愁”等名。
瑾萱哪裡懂這些?仍然堅持:“主子抱抱!主子抱抱!”
馮潤女性特有的母愛洶涌而出,氾濫成災笑。蹲下來。伸手抱瑾萱了,在她小小臉頰上親了一下,笑着:“主子就喜歡瑾萱淘氣。”
瑾萱窩在她的懷抱裡,“咯咯”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