均田令公佈後,拓跋宏在太皇太后的授權下,又再製定了租調製——受田農民承擔定額租調,一夫一婦每年納粟2石,調帛或布1匹。丁男還要負擔一定的徭役。
一向喜搞事的開國郡公曹佗,這次沒能跳出來反對。
因爲曹夫人出事了。
那日曹夫人正在午睡,她養的那隻獅子狗偷偷溜出寢宮也沒發覺。曹夫人的思懿宮和林貴人的凝香宮相隔不遠,獅子狗跑到凝香宮溜達去了。
凝香宮靜悄悄。
午睡的午睡,就是沒午睡的也打着瞌兒。
就是小皇子拓跋恂,吃飽了,也安然的睡在房裡的護炕上。因爲天氣愈發炎熱,他身上穿了紅絹布的肚兜兒。
奶孃不知跑到哪兒去了。看護拓跋恂的兩位宮婢看着沒什麼事兒,一個去倒水喝,另外一個上涸藩。
獅子狗溜達到小皇子的房裡。遠遠見到拓跋恂,不知爲何,忽然發起瘋來,竄上護炕,凶神惡煞朝他猛撲過去,一雙利爪不由分說就抓破了他身上的紅肚兜兒。
拓跋恂驚嚇醒來,頓時“哇哇”大哭。
喝水的宮婢剛好走過來,嚇得扔下手中的杯子,飛快地衝上前,一把將拓跋恂抱到手中。
獅子狗不肯罷休,滿眼殺氣追着宮婢一路狂吠,繼續衝着拓跋恂撲殺。聞到聲響跑來的奶孃,抄起了雞毛撣子,朝獅子狗蓋頭劈臉打去。
一位內監衝過來,朝獅子狗狠狠踹它上一腳。
獅子狗一陣慘叫,不甘心又再朝抱着拓跋恂的宮婢撲殺過來。拓跋恂哭個不停,宮婢抱了他東竄西逃。
內監急了。衝了過來一把拎起了獅子狗,把它扔到屋外的石階處,擡腳不停地踹它。
鬧如此大的動靜,也把林貴人驚動了。
林貴人護子心切,趕緊跑過來,全心了全力力氣,狠狠的朝就要溜走的獅子狗飛上一腳。獅子狗躲避不及了,被踹中了,發出悽慘叫聲,整個身子被衝出了一丈多遠。
“怦”的一聲撞到柱子上。
迸出,幾顆帶血的狗牙散落在地上。獅子狗再也發不出聲音來,身子落到地上,翻着白眼不動了。
曹夫人聞迅趕來,一聲尖叫。
跑過去抱住了獅子狗。
獅子狗死了,瞪着一雙眼,似是死不瞑目。曹夫人這下不幹了。抱着慘死的獅子狗,朝林貴人大吼:“這狗狗是主上向太皇太后討來給我解悶的!你竟然踢了了它,快賠我!”
林貴人哪裡還說得出話來?
盯着血肉模糊的獅子狗,雙腳軟綿綿的就癱坐了在地上。
曹夫人不敢對林貴人動手,轉身衝向剛纔踹獅子狗的內監。扯他衣領,狠命地扇他耳光,嚷嚷要他爲她的狗狗陪葬。
凝香宮的宮婢看不過眼,上前論理。
可曹夫人不管,繼續撒潑,又哭又罵。還令身邊的內監宮婢把凝香宮砸了個稀巴爛。
此事把拓跋宏和太皇太后驚動了。
太皇太后大怒。
訓曹夫人:“首先你先要拎清楚,到底是你的狗狗重要,還是皇子重要?狗狗是畜生,賤命一條!皇子是主上骨肉,尊貴無比;第二,是你自己不對在先,沒管好狗狗,由狗狗跑到凝香宮胡鬧,驚嚇皇子,幸好皇子身體沒大礙,如果有什麼事兒,你的十條命也不夠賠上;第三,知錯不悔改,還無理取鬧!你是什麼身份,林貴人又是什麼身份?竟然跑到凝香宮來撒潑,誰給你這個膽子?如此膽大妄爲,無法無天!”
曹夫人這才意識到事態嚴重。
可是已經遲了。
以謀害皇子罪,被處以廢除宮妃份位,貶爲庶人,處以一丈紅刑罰——取兩寸厚五尺長的板子,責打臀部以下的位置,不計數目打到筋骨皆斷,血肉模糊爲止。
之後曹氏被關到冷宮。
曹氏哪裡遭受過如此的罪?
她出身世家,父親是開國郡公曹佗次子,頗得曹佗器重。曹氏母親是正室,曹氏是幺女,還沒進宮的時候,嬌生慣養,家人捧在手心裡百般寵愛。
她在冷宮裡,用帕子寫下了一封血書。
然後賄賂看管的內監,讓內監把血書送到祖父曹佗手中。
不想內監把血書交給拓跋宏。
血書的內容,是曹氏要祖父曹佗救她,順帶寫了好些埋怨甚至詛咒太皇太后的話,說當年南安隱王拓跋餘作亂的時候,文成帝拓跋濬爲奸人陷害,命懸一線,如果不是祖父不顧生命危險擋上一箭,如今拓跋宏又豈能坐穩帝位,太皇太后又豈能有如此威風八面?
這血書,成爲導火線。
最終結果,曹氏家人因此受到株連,全家大小被收押在牢中。曹佗悲憤交加,到底上了年紀,且自以爲是高傲自大慣了,受不了這打擊,一口氣上不來,便一命烏呼。
曹氏聽到這消息,當天夜裡,上吊自盡。
雙蒙跟馮潤說起曹氏,唏噓不已。
最後雙蒙總結,是因爲曹氏閒着無所事事,整日裡抱着獅子狗,訓練什麼撲食,結果就把自己害了。
不知爲什麼,馮潤隱隱覺得這事沒這麼簡單。
暗自分析了一下。
獅子狗是太皇太后的,原本馮潤想要,可拓跋宏卻搶先一步,爲曹氏討了去;曹氏曾說過,拓跋宏喜歡狗狗,讓內監劉騰到思懿宮來教她用一條紅色的絹子包裹着的一塊生肉,訓練狗狗撲食。
那天,到底是獅子狗擅自從思懿宮跑出來,抑或是有人故意放的?爲什麼獅子狗別的地方沒去,偏偏到凝香宮?到了凝香宮,爲什麼就偏偏溜到拓跋恂午睡的那間房子裡?爲什麼當時的宮婢都不在拓跋恂身邊?
難道,這只是巧合?
未滿週歲的嬰兒一般都是穿紅絹布的肚兜兒。
上自宮廷下至民間都如此。
劉騰訓練獅子狗撲食,爲什麼要用紅色絹子包裹着生肉?是不是培養獅子狗的意識,認爲凡是紅色絹子包裹着的,全是生肉?因此獅子狗見到穿紅絹布肚兜兒的拓跋恂,還以爲是生肉,不顧一切撲上去。
還有,曹氏被關押在冷宮中,竟然如此沒頭腦,給祖父寫信求救,是不是受到別人教唆縱容?
雙蒙說了,冷宮在後宮北角一側偏南的一間暗無天日的地方,門口被封死,只有一個小小的窗口,內監每天從窗口把飲食遞進去。曹氏處在那兒的環境,又如何得知曹氏受到株連,祖父悲憤而亡?
馮潤越想越覺得疑竇叢生。
疑惑在心中絞成一團團。
終於忍不住,到宣光殿侍寢的時候,斗膽問了拓跋宏。馮潤問這話的時候,拓跋宏正坐在靠近窗口的椅子裡。
他抱着馮潤。
他的雙臂很長,長到可以將她整個人攏在他的懷裡。他緊緊地摟住她,就像兜抱小孩兒那樣把她的身子貼緊自己。
青灰色的月光從了窗口撲灑進來,天幕裡的那枚月,黃黃的如一隻柑,稀稀疏疏的幾顆星星,遙遙地亮着。
拓跋宏沒回答馮潤的問題。
而是道:“潤兒,別的事兒不要多想!你只需記住一事,朕愛你!無論發生什麼事,朕都不會傷害你,朕會盡自己能力,何你周全。”——言下之意,讓馮潤閒事少事,對她沒好處。
也從側面,默認了馮潤猜想。
如果馮潤沒猜錯的話,曹氏之事,是太皇太后和拓跋宏共同設下的一條毒計,要藉着曹氏,除掉開國郡公曹佗。
曹氏成爲替罪羊。
太殘忍了。
更殘忍的是,竟然拿不到三個月的拓跋恂作餌,也不怕萬一出了什麼意外。——不過有句話說得好,薄情莫過帝王家。
帝王家是歷來是個殘酷戰場。
兄弟叔伯,甚至父子間,爲了爭取帝位,往往自相殘殺,血流成河。而帝王家的後宮,則是一個沒有硝煙的戰場,儘管沒有刀光劍影,但女人之間的戰爭,殘酷程度絲毫不比戰場上廝殺遜色。
隨即馮潤一甩頭,把這事撇到一邊去。
到底,曹氏的事與她不相干!
她純粹是鹹吃羅卜淡操心。
拓跋宏轉移了話題,笑道:“潤兒,過些時候,皇祖母和朕帶領羣臣百官,蕃國使者,諸方渠帥行幸方山。朕白日的時候跟皇祖母說了,到時候帶你和幾位嬪妃前往。”
“真的?”馮潤興奮。
“真的。”拓跋宏道。
馮潤一臉嚮往:“藍天,白雲,青山綠水,紅花碧草,鶯歌燕舞……想想都心曠神怡。”又再嘟噥了一句:“天天困在宮中,悶都悶死!
拓跋宏抱着她,長時間的保持姿勢不動,覺得有些累。他把她的身子挪到了他左邊的膝頭上,隨後眯起了眼睛,身子微微的往後一靠。
馮潤坐在他的膝頭上,晃盪着一雙腳。
拓跋宏這個時候沉默了下來。
眼睛望向窗外的夜空。一雙漆黑的眸子深邃,幽深莫測,彷彿蘊藏着一點別的東西,臉上的表情令人難以捉摸。
像在想着些什麼,又像什麼也不想。
馮潤讀不懂他。
兩人坐了好久。拓跋宏的身子終於動了一下,頭俯下來,嘴脣到馮潤的臉上,輕輕的一吻。柔聲道:“潤兒,睡吧,夜深了。”
馮潤道:“嗯。”
自拓跋宏的懷裡下來,走到梳妝鏡前。把頭上的裝飾品取下來,再把盤着的頭髮散下來。
鏡子裡的馮潤,小臉兒水粉,眼睛滴溜溜。真的是美,完全透明,吸收了光華,然後再反射出來,讓人驚豔。
拓跋宏目光直勾勾的落到了她臉上:“潤兒——”
“嗯?”馮潤回過頭來看他。
“你好美!”拓跋宏道:“真的!”
馮潤微微紅了臉。這臉一紅,更是臉若桃花,春色撩人,嬌豔無比。拓跋宏走了過來,彎下身子,把她整個人抱了起來。
大踏步往牀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