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時間,漫蓉高高的被吊了起來。
又再的一個內監走過去。手中拿了一條黑黝黝的長鞭子,窮兇極惡朝漫蓉身上猛地抽去,每抽一鞭,漫蓉便慘厲叫一聲。
有一位嬤嬤在旁邊數:“一,二,三……”
數到第六下,漫蓉身上的衣服破了,露出了白花花的肉,一道道紅白分明的鞭子痕。嬤嬤數到“二十”的時候,漫蓉身上已是皮開肉綻,腥紅四處飛濺,甚至有些地方,隱隱露出了白骨,慘不忍睹。
內監還不鬆手,繼續拼命地抽打。
漫蓉慘厲的嚎叫聲,幾乎要震破天空。
馮清不知所措,神魂晃盪地捂住心口,大口大口地喘氣。不敢看下去,閉上了眼睛,可壓不住內心的驚恐。
那麼血淋淋,帶着濃郁的肉腥昧兒。
太皇太后不動聲色看着。
此舉,不外是給馮清一個教訓。同時讓她見識到,這個世界的殘忍,在必要的時候,要培養她的殘忍。
作爲一個生活在宮中的女子,一定要心狠手辣,對自己不利之人,該剷除就要徹底剷除,不能留後患。
要不,今日你對她心軟了,明日遭殃的會是自己。
嬤嬤還沒數完三十,漫蓉的嚎叫聲漸漸的微弱。
她的頭歪到一邊,凌亂的頭髮垂了下來蓋住了半邊臉,血濺得周圍滿處都是。一條深可見骨的傷口,至她的肩部延續至手臂,皮肉猙獰的翻卷着,血液不住涌出來。
她暈死了過去。
一位內監捧了一盆水,朝她的臉撲過去。
漫蓉微微的睜開了眼睛,氣若游絲。
太皇太后冷冷的道:“李堅,讓他們把這賤婢拉下去,送到小黑屋,生生餓死!之後處梟首示衆。”
所謂的梟首示衆,就是剝皮實草之刑,——砍下頭顱,掛到竿子上示衆,再剝下人皮,塞上稻草,用以警告。
馮清癱坐在地上,渾身不停哆嗦,驚恐,慌亂,不知所措。
太皇太后也不理她,坐在那兒悠然自得的喝酸馬奶。這是鮮卑傳統釀製的飲料,清涼適口,沁人心脾。
好半天后,馮清情緒回覆了平靜。
太皇太后這纔對她道:“你去汀蘭宮給你二姐賠罪,——這不僅讓你二姐消氣,重要的是做給主上看,可懂?”
馮清嗑了一個頭道:“妾……妾知道了。”
從安昌殿出來,馮清去了汀蘭宮。
可是馮潤不願意見她。
馮清無奈,只得委曲求全,極屈辱的跪在汀蘭宮前。
耳邊響過剛纔太皇太后的話:“昔日韓信忍胯下之辱,勾踐臥薪嚐膽,因爲如此能屈能伸,才能夠成大業。清兒,你要記住哀家的這番話:今日之忍,是爲了他日不忍。賒欠的總是要償還,只是時候未到,時候一到,欠你的,自會連本帶利的給你還回來。誰都走不脫!”
馮清不知跪了多久,馮潤終於出來了。
馮清喃喃:“二姐——”先是打溫情牌,叫了聲“二姐”,然後誠惶誠恐道:“娘娘,妾誠心來賠禮道歉。妾的婢女魯莽,不小心衝撞梯子,不但傷了主上,還讓娘娘受到了驚嚇,妾的婢女已受到了應有的懲罰。妾管教婢女無方,萬望娘娘大人大量,看在妾是自家姐妹的份上,寬恕妾。”
馮潤知道漫蓉做了替罪羊。
而真正的罪魁禍首是馮清。輕易饒過她,這惡氣還真咽不下。
當下馮潤斜了眼睛望向馮清。冷冷的道:“要我原諒你也可以!你得自己煽自己的耳光!煽十下,我就原諒你!”又再道:“我那一跤,可不能白白摔了是不是?如果不是主上出手快救了我,估摸我的小命都沒了。你自煽耳光十下,已是便宜了你。”
馮清張大嘴巴,結結巴巴問:“煽……煽耳光,十……十下?”
馮潤哼了聲道:“怎麼?不願意?不願意那你就在這兒跪着吧,跪成一堆白骨我也不會原諒你。”說完轉身要走。
“願意!”唬得馮清連忙道:“妾願意!”
“願意還這麼多廢話?”馮潤停下腳步,又再回頭看她:“還不快點!再不動手的話,我就把自煽耳光十下加到二十下。”
馮清只得伸手煽自己的耳光。
“用力點!”馮潤嫌不過癮,大聲麼喝。
馮清略略加了點力度,打耳光的聲音清脆了些。
馮潤還是不滿意:“我讓你自煽耳光又不是撓癢癢!如果你不會的話,我讓雙蒙來教你!”
馮清幾乎都要痛哭失聲。
可又不敢哭,囁嚅:“妾會,妾會,不用雙蒙公公教。”又再用力點,煽了左臉,又再換右臉,“啪啪”的甩耳光聲音極是清脆,此伏彼起。
不容易煽夠了十下耳光,馮清兩邊臉頰紅腫了起來。
站在馮潤身後的雙蒙忽然低聲道:“主子,主上來了。”
馮潤微微一擡頭。
眼角的餘光,看到拓跋宏大步流星,由遠而近的走過來。
馮潤眼珠子一轉,當下走上前扶起馮清,爲她拍了幾下裙子的灰塵。臉上綻開一個溫柔親切的笑容,輕聲道:“哎呀五妹,都是自家姐妹,你可不要這樣。你縱然有錯,我作爲你的姐姐,又怎麼會計較呢是不是?”
說話間,拓跋宏已走到跟前。
無視馮清的存在,望向馮潤:“潤兒,怎麼回事?”
馮潤一笑:“還不是妾這個傻五妹?到宮中來給妾賠禮道歉,說昨兒的事兒是她錯,她故意伸腳絆倒了她的婢女,這才使她的婢女衝撞到梯子。其實這事兒也不完全怪五妹,都是妾不好,不去看玉蘭樹想摘玉蘭花就沒事兒了,偏偏……哎,所以五妹就覺得她錯了,不應該故意伸腳絆倒了她的婢女,害妾驚嚇一場,又害你龍體受傷,因此在這兒向妾賠罪,還自煽耳光十下懲罰自己。看看,臉都腫了,看得妾好不心疼。”
馮清啞巴吃黃蓮。
半句也反駁不得。只是低頭,羞愧難當,還有一股內在的屈辱與仇恨,在狠狠地噬咬着她的臟腑。
拓跋宏面無表情,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但一雙眸子卻是冷冷的,卻如同一個薄面的湖面,“嗖嗖”往外透出涼氣。他道:“既然賠禮道歉了,那你可以離開了。”
馮清喃喃:“陛下——”
拓跋宏道:“剛纔朕說的話,你沒聽到?”
馮清蒼白着臉道:“那妾告退了。”
想着拓跋宏的厭惡目光,馮清有說不出的悽悽慘慘慼戚,無盡的委曲,無助,淒涼,彷徨,悲愴,像了黃河決堤般,洶涌而出。
淚水不覺間就落了滿臉。
莫琴上前扶了她:“主子,我們回去吧。”
馮清“嗯”了聲。
背後,聽到拓跋宏道:“潤兒,別在這兒站着,這兒風大,吹多風了可不好。”聲音好不溫柔。
又再聽到馮潤道:“妾哪有這樣嬌弱?”
拓跋宏道:“你懷上了孩兒,要多注意身子。”
馮清將臉上的淚擦去。咬了咬嘴脣,把頭擡起來,有風吹過來,一陣陣的落到臉上,儘管是初夏的天,可馮清卻感覺到這風像刀子般凜冽,讓她感到冷,身子不覺“籟簌”地發着抖,冷意從腳底升起,一直冷到心裡。
沒過多久,鄭逸就出事了。
那日他與幾位豪門公子一齊出城去打獵。不料驚馬,自馬背上摔下來。雪上加霜的是,他的馬跑在前面,他摔到地上的時候,被緊跟在其後的幾匹馬踩着腦袋踐踏而過,當場吐血不止,很快陷入昏迷。
鄭逸被擡回到家沒過多久,便氣絕身亡。
馮清沒過門,便成了寡婦。
本來也不關她什麼事,但她提出,要到方山覺山寺南面的觀音禪院出家,皈依佛門,帶髮修行,爲鄭逸誦經,唸佛,讓他遠離惡趣得生西方淨土,也爲自己的父親,家人,誦經祈福,福樂百年。
馮清此舉,得到衆人讚頌。
紛紛誇她是有情有義之人。
馮潤對這個評介,嗤之以鼻。別人不懂馮清,難道她不懂?就算轉性兒,也轉這麼快?估摸,不外是做戲給人家看。
不過也難爲馮清了。
一年三百六十五日,伴着青燈古佛,木魚聲聲,整天吃齋唸佛,過着與世隔絕的苦日子。這對馮清這個嬌生慣養的馮府嫡小姐來說,可真是人間地獄。
馮潤猜測,馮清到觀音禪院出家,帶髮修行一年,見不得是她自願的,想必,是太皇太后的主意。
讓馮清得到好名聲的同時,同樣得到歷練。
生活太過順風順水也不是好事兒。受些挫折,吃點苦頭,在逆境中生活,這樣才能夠成長起來,懂得知難而進,遇事鎮定自若。
鄭逸之死,估計,也是人爲吧?
這個“人”,必定是太皇太后。
這樣一想,馮潤就有着心驚膽戰的感覺。她跟高嬪袁嬪李夫人她們鬥,不外是小吵小鬧,小孩兒鬥氣般。而太皇太后,則是把人往死裡整,動不動就行殺戮,滅門甚至誅族。
太可怕了。
馮潤腹中的孩兒還不夠三個月,馮姍的孩兒終於要“呱呱”落地了。不想,馮姍竟然是難產,她身子弱,孩兒頭大,痛了三天三夜,直把她痛到魂魄不齊,大汗淋漓,孩兒仍然出不來。
最後大出血,怎麼止都止不了。
最後最後,孩兒死在腹中,而馮姍,也血崩而死。
馮潤聽到這消息,悲痛欲絕,不禁嚎啕大哭了起來。她跟馮姍性格各異,但相處極好,特別是進宮的兩年,相互關懷,姐妹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