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宮婢異口同聲:“諾。”
衝到高貴人跟前,不由分說扒下她身上的白狐皮子斗篷。高貴人滿眼盡是驚恐,嚇了魂飛魄散,癱跪在地上一個勁的磕頭。
“太皇太后,妾知錯了,妾再也不敢了!”哭着道:“望太皇太后饒過妾這一次,妾再也不敢了,太皇太后饒罪!”
太皇太后疾言厲色:“你可知你錯在哪兒?”
高貴人邊磕頭邊哭着道:“妾不應該跟大馮貴人爭高低,不應該央求主上爲妾做白狐皮子斗篷,更不應該如此奢侈浪費。太皇太后,妾知錯了,妾再也不敢了!望太皇太后饒罪!”
衆人面面相覷。
屏住呼吸,誰都不敢發出一丁半點的聲音來,擔心惹火燒身,連累受罪。畢竟,與己不相干。
馮潤站在那兒,手足無措,惶恐不安。但嘴角微翹,隱隱約約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詭笑,顯然,心中樂翻了天。
無意中一轉眼。
剛好看到彭城公主朝她看過來,目光厭惡。馮潤惡作劇般衝她輕輕眨了下左眼,再也掩飾不住自己的幸災樂禍。
彭城公主厭惡的神情更添了幾分。
馮潤毫不在乎。
又再朝彭城公主眨了下左眼,不但招搖,還帶着挑釁的味兒。
這一切全落在善於觀察的拓跋羽眼中。憋笑憋得臉紅耳赤,樣子好不滑稽,差點堅持不了要噴笑起來。
這馮潤,太有趣了,比小時候還要有趣。
有內監稟報:“主上到了。”
拓跋宏大步流星走進來。
跪在地上的高貴人,遠遠見到他,如見到大救星那樣,暗中吁了一口氣。不禁癱坐在地上,慘白的臉孔漸漸的有了些血色,神情委曲。
目光偷偷往太皇太后一溜。
不想太皇太后一直盯着她看,眼神犀利尖銳。高貴人嚇得一哆嗦,身體控制不住簌簌顫抖,剛剛有了點血色的臉又再轉爲慘白,垂下腦袋,整個身子伏在地上,除了磕頭,磕頭,還是磕頭。
拓跋宏先向太皇太后行禮。
接着衆人又向他行禮。
太皇太后怒氣未消,沉着臉教訓:“宏兒,哀家知道你平日裡喜歡高貴人,可寵愛一個人,也應該知道些分寸。怎麼能夠讓她沒大沒小,一點規矩也不懂?這像什麼話?”
拓跋宏掃了一眼高貴人。
垂首而立,沉聲道:“宏兒一時疏忽大意,竟然忘記皇祖母平日的教導。宏兒錯了,望皇祖母恕罪,宏兒以後定要注意不再犯。”
衆人也知趣,紛紛求情:“太皇太后息怒,請太皇太后寬恕。”
既然衆人都如此了,馮潤也惺惺作態。
畢竟,她沒有歹毒心腸,不外是想挫挫高貴人的銳氣而已,讓她受到一點教訓,又沒有要趕盡殺絕把她賤命給搞沒之心。
當下賠笑道:“太皇太后,今日是元日,大過年的,普天同慶的美好日子,就饒過高貴人這一次吧,如有再犯,再懲罰也不遲。”
好半晌後,太皇太后才道:“做錯了事,還是要懲罰,要不就不長記性。”頓了頓,又再道:“由貴人降爲嬪,在寢宮禁足一個月。”
高貴人磕頭:“妾謝過太皇太后。”
不知道是因爲驚嚇過度,抑或是身子太虛弱,再也支撐不住,只覺得眼前一黑,整個身子軟綿綿的倒下去。
人事不知。
拓跋宏令人將高貴人——不,她不再是貴人,已降爲嬪。拓跋宏令人將高嬪擡回她寢宮,而他陪着太皇太后在永安殿,和大家一起吃齋。
席間,太皇太后誇馮潤。
對拓跋宏道:“不是哀家誇自家孃家侄女,大家也是有目其睹。大馮貴人相貌出衆,識大體,聰明賢淑,有孝心,深得哀家歡心。望宏兒能夠愛屋及烏,好好待大馮貴人,別委曲了她。”
拓跋宏嘴角上揚,笑容溫和:“是,皇祖母。”
馮潤暗中翻了個白眼。
這白眼,不幸被拓跋羽捕捉住了,終於憋不住,捧着肚子,肆無忌憚的笑了個前仰後合,鼻子都樂得冒出鼻涕泡來了。
坐在他旁邊的拓跋詳問:“四皇兄,你笑些什麼?”
拓跋羽邊笑邊道:“我眼前出現了幻覺,看到有人的眼睛忽然白的多,黑的少,白眼翻得好不銷魂。”
“是誰?”拓跋詳笑問。
“你四皇兄都說是出現幻覺了。”馮潤趁了拓跋羽還沒說話,便搶白道:“椒柏酒喝多了,已是醉醺醺。”
“椒柏酒我一滴沒沾。”拓跋羽反駁。
馮潤一瞧他手中的酒杯,又再道:“你沒沾椒柏酒,那就是沾了屠蘇酒。一般喝醉酒的人都會說自己沒醉,醉到一定的程度,更是糊里糊塗,說自己沒沾酒,擺明了就是無理狡三分,睜眼說瞎話。”
輪到拓跋羽翻白眼。
她纔是無理狡三分,睜眼說瞎話。
拓跋宏朝他們看過來。稍稍蹙眉,眼神有些冷,看不到半點責備的意味,但落到拓跋羽眼中,卻感受到他心中不快。
拓跋羽心中竊笑。
他這個冷麪皇兄,看來是真的動情了。
可恨他心上人,智力發展不平衡。該聰明的不聰明,不該聰明的瞎聰明,根本察覺不出來他的情意。
齋宴還沒結束,馨怡宮來了一位小宮婢,說有事要稟報。
原來,高嬪回到馨怡宮後沒醒來,太醫前去診斷。診斷的結果是高嬪懷孕了,有了一個來月的身子。
這是繼林夫人之後,第二個爲拓跋宏懷上孩兒的嬪妃。
太皇太后喜笑顏開,——至少,在別人眼中,她是滿心喜悅。笑着:“恭喜宏兒,再次將要爲人父。”
“宏兒謝過皇祖母的祝福。”拓跋宏笑:“宏兒也要恭喜皇祖母,沒多久便會有兩個曾孫兒繞膝,四世同堂,享受天倫之樂。”
太皇太后呵呵笑:“宏兒,同喜,大家同喜!”
馮潤也眉開眼笑。
最好林夫人和高嬪都生下皇子,也最好拓跋宏的嬪妃一個也不落爲拓跋宏生下皇子,——當然,她和馮姍除外。
夜裡,白整又再出現在汀蘭宮裡:“主上有旨,讓大馮貴人今晚到宣光殿侍寢。”
這使馮潤很不滿,咻咻嘴,自個兒低聲嘀嘀咕咕:“高嬪不是有喜了麼?主上應該讓她去侍寢呀,安慰安慰她,順便聊聊肚子孩兒的未來大計什麼的。真是的,幹嘛要找我?”
白整不懂是裝傻,抑或是聽不清楚。一副茫然的神情問:“娘娘,你說些什麼?”
馮潤自是不好重複。
於是白了他一眼,來個沉默是金。這白整,看上去像個笑菩薩,人與獸都無害,其實老奸巨猾得很,比雙二難對付得多。
到了宣光殿,進了寢宮。
馮潤眼睛溜了一下,沒見拓跋宏。心中暗喜,趕緊跑到牀口要抱被子到角落裡睡,思量着,在拓跋宏回來之前就是沒睡熟,也要裝睡熟,省得他又要出什麼幺蛾子折磨她。
冷不防聽到拓跋宏慵懶的聲音傳來:“來了?進來給朕搓背。”
馮潤一驚,手中的被子差點兒要掉到地上去。
趕緊張望。
聲音是從屏風那邊傳過來的,難不成,拓跋宏在裡面?馮潤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扔下被子,跑過去看究竟。
不看則已,一看頓時臉紅耳赤。
拓跋宏光着身子,泡在一個大浴桶裡。
浴桶裝滿了水,熱氣騰騰,水中放着用紗布包裹的各種乾花,散發的霧氣,充滿空靈清雅的花香。
拓跋宏坐在裡面,身子懶洋洋的靠在一旁,白色的浴巾纏在他身體某個地方,有意無意掩蓋。此時他的頭髮披散下來,蓋住了半邊臉,他微微閉着眼睛,俊美的一張臉看上去有說不定的愜意。
馮潤愣愣的看着他。
反應過來後“哇哇”大叫,嚇得夠嗆,忙不迭跑了出去。
“大馮貴人——”拓跋宏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難道朕剛纔說的話你沒有聽到?朕叫你進來,給朕搓背!”
馮潤的下巴幾乎要掉到地上,張口結舌。手足無措站在屏風外面,結結巴巴問:“搓……搓……搓背?”
拓跋宏道:“不然還是什麼?”
天哪,搓背!
宣光殿的內監宮婢成羣,搓背叫他們去呀,幹嘛非要叫她?這壓根兒就是要整蠱她!
“陛下——”馮潤欲哭無淚,聲音帶着哭腔問:“妾能不能拒絕?”
“可以。”拓跋宏的聲音漫不經心,口吻卻是不容質疑:“條件是上朕的牀,陪寢一百次。”
馮潤探詢那樣小心翼翼問:“還有沒有第三條路可走?”
拓跋宏回答得斬釘截鐵:“沒有。”
馮潤直恨得咬牙切齒。
心中糾結。想着,她到底是給拓跋宏搓背,還是上他的牀陪寢一百次?又再想着,她要不要有骨氣一點?兩樣都不選,昂首挺胸,甩袖揚長離去。可是,有骨氣的後果,會不會人頭落地?
會不會?
到底會不會?
“大馮貴人——”拓跋宏慢悠悠的問:“想好沒有?選一,還是選二?”
馮潤決定不要有骨氣了,還是做膽小鬼好了,小不忍,則亂大謀是不是?爲了人頭安全地掛在自個兒的脖子上,只能忍辱負重。
於是很窩囊廢的道:“妾選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