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隸跪在地上低着頭,拼命地忍着笑。
藍色的長衫扔掛在藍玉的身上,從左腋下起已被掙開一道大口子,露出裡面的衣服,朱隸吩咐特意做得大一些藍帽子,歪歪地扣在腦袋上,像個睡帽,一隻腳還穿着原來的鞋,另一隻腳拖着穿進去一半的藍鞋,那形象,跟犀利哥大有一拼。
“太子什麼時候能見外人?”藍玉怒氣匆匆地坐在椅子上,一把將藍色的衣服撕下,扔在地上。
“太醫吩咐,再有五到七天。”
“回府!”藍玉剛走兩步,“老夫的鞋。”藍聖傑忙跪在地上,爲藍玉穿上鞋。
藍玉一甩袖子,哼了一聲,不理會還跪在地上的朱隸,揚長而去。
藍玉一向是個火藥桶,點火就着,朱隸兩次三番刁難他,不相信他不走。
看着藍玉走遠,朱能和徐增壽笑着走了進來,看着剛爬起來的朱隸,後者伸出大拇指:“小四,你的智謀比得上諸葛孔明瞭。”
朱隸笑道:“四哥,過年也不用送這麼高一頂帽子給我,你就不怕把我壓死了。”
三人哈哈大笑。
“擋了涼國公的架,剩下的人就容易了,這兩天還得勞煩二位兄弟,等過了這幾天,兄弟我請客,大家想去哪裡去哪裡。”
朱能拍拍朱隸的肩膀:“放心,不會便宜你的。”說着跟徐增壽繼續幹他們的新職業——門神。
朱隸從懷中掏出一兩銀子,叫過那兩個端衣帽的內侍,只見一個半邊臉已經腫了起來,另一個也呲牙咧嘴的,想是那一腳踹鍀也不輕:“這兩銀子你們兩個拿去看醫生,今天的事……”
“將軍放心,我們是不小心自己跌傷的。”
朱隸笑了,這點小傷,不用看都能好,一兩銀子,可是他們一年的工錢。
“小四舅。”朱隸剛要回去,看到朱允炆站在門外,可憐兮兮地望着他。
朱隸一拍腦門,忘了告訴朱能別在擋着朱允炆,大過年的怎麼好不讓他們父子相見,就讓太子提前兩天知道吧。
看朱允炆那可憐巴巴的樣,就知道沒少吃朱能的虧。
“皇孫。”
“小四舅,允炆給你拜年。”
“允炆。”朱隸第一次這樣叫朱允炆,想到朱允炆幼年喪母,還未成年,又即將失去父親,忽然間覺得朱允炆雖然生在帝王家,卻很可憐。
“小四舅。”朱允炆驟聽朱隸喚他允炆,心中一震,眼圈不爭氣地紅了,忙低下了頭。
“走吧。”朱隸拉起朱允炆手的,走向太子的院落。
朱隸趕走藍玉的事情,徐增壽早派人告訴了太子,此時太子正興奮地坐在外面的太師椅上,等着朱隸回來。
朱允炆驟見太子雖然面色蒼白,卻笑意濃濃的臉,眼淚“刷”的掉下來了,鬆開朱隸的手就要奔進去,讓朱隸一把拽住:
“允炆等一下。”
朱隸接過侍女拿來的口罩:“把這個帶上。”
朱允炆詫異地望着朱隸。
朱隸沉默了片刻,終於說:“太子患的是癆病,會傳染,請皇孫帶上口罩,以策安全。”
朱允炆渾身一僵,不信任的看着朱隸,他自小博聞強記,當然知道患上了癆病意味着什麼。
“戴上吧。”朱隸不忍與朱允炆對視,舉起口罩輕輕的說。
“不要!”朱允炆一掌把朱隸手中的口罩打到地上,“你騙我!騙我!”
朱隸心酸地閉上眼睛,他明白十五歲的朱允炆此時的心情。
“小四舅,朱將軍,朱隸,你告訴我,你告訴我你是在騙我,你和父王在跟我開玩笑。”朱允炆抓住朱隸的手臂,聲音雖不高,卻聲嘶力竭。
“允炆,朱隸並沒有欺騙你,你已經長大了,應該有這份承受能力。”太子溫和地說。
無論多少歲,都沒有失去親人的承受能力,但無論多少歲,需要承擔的時候都必須承擔,因爲沒有人可以分擔。
朱隸再次從侍女手中拿過口罩,親自爲朱允文帶上,看着朱允炆雙眼中再次流出熱淚,輕輕地用手爲他拭去。
陪着他走到太子面前,朱隸示意其他人都離開。
聽到門口的內侍跪送皇孫的聲音,朱隸同沈潔才從房內出來。
太子靠在太師椅上,疲倦地閉着眼睛。
“太子,外面起風了,我們進去好嗎?”朱隸這些天發現沈潔對待太子,比對他溫柔多了,十足是一個體貼的小護士。
太子微不可察的點點頭,沈潔示意兩名侍女扶太子進屋。朱隸也跟了進去。
“太子,您休息一會吧,我和沈潔就在外間,朱能和徐增壽守在大門口,不會有人來打擾您的。”
“原來是他們兩個在守門,朱隸,你有兩個這麼好的兄弟,孤王真的很羨慕你。”
“太子,您的兄弟也很多。”
太子苦笑着搖搖頭:“孤王兄弟很多,卻沒有幾個同心的,還不如你們這些異性兄弟,甚至連老四都不如,老四還有你。”
“太子您過獎了,四爺待我恩重如山,朱隸效忠四爺是應該的,再說朱隸效忠四爺,也就是效忠皇上,效忠太子。”
“朱隸,孤王求你,無論什麼情況,保住允炆的命。”
朱隸心中一震,不是快死的人有預知能力吧,他怎麼想到朱允炆有一天生命會有危險?
“允炆身爲皇孫,怎麼會有危險,太子想得太多了,您身在病中,這樣勞心對您的身體不好。”
“答應孤王。”太子跟本不管朱隸說什麼,一雙眼睛盯牢了朱隸,語氣誠懇卻強硬。
朱隸心中有一絲不快,我爲什麼一定要答應你,你又不是我什麼人。
見到朱隸猶豫,太子長長地嘆了口氣,疲倦地躺在牀上。
一時室內非常的安靜,朱隸和沈潔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半晌,太子終於開口:“對不起,孤王太心急了。”
朱隸和沈潔狐疑地互望一眼,太子向他們道歉?!暈。正不知道該說什麼,太子又道:“如果父皇將皇位傳給允炆,這個世上對他最有威脅的,就是老四。”
朱隸相信自己和沈潔現在的臉色一定比太子還蒼白。
這話讓朱隸太震驚了,他甚至想問:老兄,你從哪個年代過來的?
但他終歸沒有這樣做,冷靜下來,想想太子說的這句話並不是憑空猜測,二皇子有勇無謀,不善心機,三皇子不夠沉穩,太過招搖,太子常在皇上身邊,知道皇上心中並不喜歡他們,只有老四處事沉穩,不露鋒芒,有勇有謀,又手握重兵,其他諸王若有異心,也過不了老四那一關。
因此燕王,幫,就是朱允炆最強勁靠山,反,就是朱允炆最厲害的敵人。朱隸是燕王的人,所以他向朱隸提出這樣的要求。
朱隸當然不希望朱允炆死,但他有這個能力幫他麼?他真能該變歷史嗎?
“孤王累了,你們下去吧。”
聽到朱隸和沈潔離開後輕輕的關門聲,太子緩緩地睜開眼睛,爲什麼朱隸是老四的人,爲什麼老天不讓孤王先認識朱隸?!他知道想把朱隸拉攏過來幾乎不可能,但像朱隸這樣的人,一旦不能爲己所用,只能殺掉,殺了他,就如同斷了老四的手臂。
太子回想着這些天朱隸盡心盡力的照顧他,只是爲了皇上的龍體安康,寧願冒着欺君的危險,也因而得罪了衆多大臣,殺他,太子也很難下得了手,但不殺他,就是給朱允炆留了一個禍根。
朱隸回到自己的房間,默默地走到桌旁,端起爲他準備的洞庭香,慢慢地喝着。
“太子的那句話什麼意思?”沈潔坐在牀邊,皺着眉頭思考着。
“太子要殺我。”
“殺你,爲什麼?”沈潔詫然問道。
“因爲他殺不了燕王,只能殺了我。”
“你想得太玄了吧,太子怎麼會知道七、八年以後,燕王會起兵反他的兒子?”
“如果你處在太子的位置,你也能想到。朱允炆不做皇上便罷了,如果他坐了皇上,二皇子,三皇子想當皇上,燕王是不會坐視不理的,只有燕王想當皇上,其他皇子沒有力量管他。”
“他怎麼知道他的兒子會做皇上?”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若不能爲己所用,必殺之。”
“你是太突出了,才引得太子顧及。”沈潔嘿嘿一笑,坐在朱隸的牀上伸了個懶腰。
朱隸皺皺眉頭:“你好像一點都不在乎我的生死。”
“我不是不在乎,而是放心,上次遇襲之後,我看你刻苦練功,似乎你的武功也恢復了大半,加上你的詭計多端,想殺你的人都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沒有那個能力。”沈潔索性躺在牀上。
朱隸嘿嘿地笑了:“我那叫足智多謀,到你的嘴裡成了詭計多端了,不過你說的沒錯,我不會洗乾淨脖子等着別人殺我的,想殺我,總要付出些代價。”
“還足智多謀,你足智多謀讓朱允炆當一輩子安安穩穩的皇上,別讓燕王造反。”
朱隸站起來走到牀前:“我正有此想法。”
“喂,你幹什麼?”沈潔警惕地向裡避了避。
“睡覺啊。”朱隸理所當然地說。
“讓我下去。”沈潔伸手想推開朱隸。
“晚了。”朱隸嘿嘿淫笑着,一手將牀幔拽下。
“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