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無殤什麼都不說，當場拂袖而去，讓朝臣們面面相覷不知該怎麼辦。而東島太子池野白邪卻看起來氣定神閒，拱手跟各位大臣告辭後，揚長而去。
這簡直是在當面打大元的耳光！
莫無殤來到了月華宮。朝堂之上，池野白邪赤裸裸的脅迫讓他憤怒，然而，更讓他心裡不舒服的，是那天辰妃說的話。
結合今天池野白邪所述，他和錦蘊有過一面之緣。辰妃又說兩人看起來說話還很熟絡，莫非，他們之前就認識？
莫無殤忽然想起那天錦蘊到他身邊所說的那幾句話，當時不覺得有什麼，現在想來，竟像是每句都有深意。她說是聽說楚臨君抓過一個東島細作，最後還是他下旨放回去的。
當時，是不是她在場？那個細作，莫非就是今日的池野白邪？
這麼一來，他豈不是放虎歸山？如果當時不是那麼瞧不起東島國，他也不至於犯下如此大錯，以至於今日被小小島國脅迫。
懷着這樣的心思，莫無殤來到月華宮時，臉色便不怎麼好看了。
“參加皇上！”錦蘊正在繡花，聽得身後紅箋參拜，急忙起身跪拜：“臣妾參見皇上！”
莫無殤沒有像往常一樣拉起她的手，而是徑直走向小炕桌，坐了下來。
錦蘊自己站起來，在莫無殤對面坐下，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的臉色。她倒是知道，今天是東島國太子池野白邪正式朝見提親的日子。按照慣例，莫無殤已經安排好了和親的郡主，不出意外的話，現在東島國的聘禮已經到了。她還不知道那個池野白邪提出要娶她爲太子妃，只是覺得奇怪，怎麼莫無殤臉色會這麼不好看？
“皇上，臣妾這裡有新制的菊花茶，清熱去火是再好不過了。”錦蘊也不問，獻上茶盞，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忽然，錦蘊只覺得下巴被一隻手捏住，被迫着擡起頭，直視着莫無殤。
“你見過池野太子？”莫無殤的聲音裡沒有一絲感情，臉上也和他的聲音一樣，古井無波。只是眼中，閃着微微寒光。
錦蘊一驚，不知莫無殤爲何突然這麼問，聯想到那天在御花園中的相遇，心下思索，恐怕是有人在他跟前嚼舌根了。
她就知道，不可能會這麼平靜，這不，事就來了？
“皇上”錦蘊平靜地答道，“前幾日辰妃娘娘召臣妾前往洗梧宮說話，臣妾經過御花園旁邊的山石時，偶遇在宮內迷路的池野太子。”
錦蘊說的是實話，同時着意強調了自己出現在那裡的原因，其餘的不用多說，她相信莫無殤會自己判斷。
果然，莫無殤聽得這一句，臉色緩和了一些，眉頭卻依舊緊鎖。
“皇上是爲了和親的事煩心？還是別的事呢？”錦蘊倒不是真的想爲莫無殤解憂，只是莫無殤一進門就用那種質問的語氣跟她說話，恐怕是別人有意挑撥，她總得試探一下，莫無殤是個什麼心意。
莫無殤望着錦蘊，目光中似乎充滿了……擔憂？不過很快又恢復了平靜，拍了拍錦蘊的手：“沒事，朕去看摺子，你好好歇着。”
“皇上，臣懇請一戰！”楚臨君在莫無殤的御書房求見，進門就扣頭請戰。在朝堂上，聽到池野太子說出求娶錦蘊時，楚臨君心中的憤怒多於驚訝。
那個時候，他心中第一個劃過的念頭是：不能讓這個傢伙染指錦蘊。隨後纔是對東島國如此侮辱大元的憤怒。楚臨君把這種心情，歸結於錦蘊畢竟是鎮國公留存在世的唯一血脈，還是蘇青翎的妹妹。
莫無殤居高臨下盯着楚臨君，他倒沒想太多。楚臨君作爲一個將領，眼看一個小國太子在金殿上放肆，怒而請戰幾乎是自然反應。
只是，眼下大元還打不起仗。
“楚愛卿請起！”莫無殤緩了緩情緒道，“楚愛卿應該知道，西北邊境近年來很不太平。朝廷投入了大量兵力，還是無法壓制北戎騎兵。”
楚臨君聽後，沉默了下來。北戎騎兵肆虐，朝廷兵力勢弱，他是知道的。這兩年，北戎那邊爆發了幾次雪災，牧草不足，糧食也開始短缺。那些北戎人開始經常性地在邊境騷擾。
現在正是秋季，朝廷的兵力主要用來防禦北戎入侵，保護秋糧上了。東島國這邊，實在分不出兵力來。而且，萬一大元強行與東島國開戰，海上戰力不足不說，北戎和西陵恐怕也會趁火打劫。到時候，大元勢必腹背受敵，國家將面臨全面戰爭。
“可是……東島國也太過分了！如果答應他們獻出玥美人，大元百姓必將受辱，陛下龍顏又將置於何地？”看到莫無殤還在猶豫，楚臨君不禁有些着急。他心裡有些害怕，怕莫無殤真的會爲了江山，拱手讓出美人。
前朝既有昭君出塞，今日未必不能有美人東渡。
“楚愛卿多慮了，這件事，朕會好好考慮。愛卿退下吧！”莫無殤決定再跟東島太子協商，他賭東島國不會爲了一個女人真的大動干戈。
眼下雖說大元的確不佔優勢，但東島國未必就有必勝的把握。據他所知，這個池野太子雖然監國，但其它王子曄不是吃素的。在東島國國主池野藤去世前，太子完全有可能被廢！
帶着一身陰鷙之氣，莫無殤來到太后的息寧宮問安。
“兒子拜見母后！”莫無殤行了半跪禮，太后叫人給他上茶。
“皇兒是爲今日池野太子的請求煩惱麼？”太后雖然已經不再垂簾，但前朝的風吹草動也瞞不過她。朝堂之上，太后的族人佔了大多數，這也是今日莫無殤立刻退朝的原因之一。
要不然，萬一下面的臣子一起逼迫他妥協，他恐怕也毫無辦法。
“哼！東島小國，居然如此猖狂，太不把我大元放在眼裡了。”莫無殤頓了下茶碗，語氣中帶着無法控制的惱恨。
太后沉思片刻後開口：“皇兒，前兩日哀家才聽說，西北邊境又打了敗仗？最近朝廷的精力都集中在北邊，東島國雖小，其海上力量仍不可忽視啊。”
莫無殤瞟了一眼太后，心頭像是被澆了一盆涼水。太后這是在跟他暗示，東島這邊必須安撫，這樣朝廷才能騰出精力對付北邊的戰事。
“母后，孩兒想着，即便東島國海上力量強盛又如何？如今他們國主病入膏肓，國內也並非鐵板一塊。我大元將士有的是，不怕他一個島國翻了天去！”
太后神色嚴肅，口氣也變得凌厲了起來：“皇上。你是大元的國君，凡是，要以國家黎民百姓爲重。西北未平，如果東海戰事又起，百姓將飽受戰亂之苦。如今，只需獻上一個女子，就能化干戈爲玉帛，哀家想着，玥美人若真能體察聖意，也會同意的。”
太后這番話，其實也就是大部分朝臣的想法。今日朝堂之上，大臣們在最初的震驚之後，也流露出類似的想法。
錦蘊是他的新寵，也是他感覺唯一能證明自己敢於和太后對抗的實證。再說，他處心積慮爲錦蘊改籍，還要帶錦蘊去祭天，爲的是什麼？無非是希望能夠有一個自己的貼心人，同時培植自己在前朝後宮的勢力。
太后年老，總有歸天那日。如果這個時候，不趕緊拔除太后過於深入的勢力，恐怕太后殯天之日，就是他被篡位之時。以前血淋淋的事實，讓莫無殤不得不警惕。
不過，太后最清楚莫無殤的脈門。她繼續說道：“皇帝有心振我大元國威，自然是好的。不過，也得考慮眼前實際困難。哀家知道皇帝捨不得，可是，若玥美人對皇帝是真心，便不會推辭。玥美人東渡之後，亦能爲我大元繼續傳遞消息，豈不是成全了她對皇帝的情誼，也成全了大元？”
太后這一番話，讓莫無殤有些心動。
東島國內如果有自己人，大元就能時刻掌握東島國動態。若錦蘊爭氣，說不定將來能成爲東島國太后。這樣一來，大元和東島國的關係，就更加緊密，海賊之患自然也就不復存在了。
雖說當下是難堪了些，不過，畢竟前朝有過出塞的昭君，也不算太過違祖制。
莫無殤的表情變了又變，沉聲道：“母后說的是，容兒臣再斟酌斟酌。”
太后滿意地點點頭：“哀家累了，皇兒也要保重龍體。”
“是！兒子告退！”莫無殤出了息寧宮，一路低頭沉吟。身邊的小樂子感受到莫無殤情緒不好，也不敢吭氣。
不知不覺間，莫無殤就又來到了錦蘊的月華宮。
“參見皇上！”錦蘊有些意外，這是莫無殤今天第二次來她這裡了，而且，這次來，他的表情中，有種特別的東西。凡是反常即爲妖，錦蘊不得不小心應對。
可惜，她即便小心也沒想到，莫無殤會真的想讓她去和親。
“美人，太后決定，准予你和親東島國。”面對錦蘊探究的目光，莫無殤到底沒有勇氣直接說出自己的決定——雖然他不認爲他這個決定有什麼錯。
錦蘊驚得瞪大了眼睛，就連站在一邊的紅箋都不可置信地張了張嘴。
“皇上，這是太后的決定，還是皇上的聖旨？”只是片刻，錦蘊回過味兒來，這幾天的不安，就在這時平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