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無殤原本撫着錦蘊手背，此時也鬆了開來。眼神深邃，眸中若有所思。
錦蘊像是什麼都未察覺，還在詢問：“皇上，明妃娘娘，明妃娘娘是不是……都怪臣妾！”
太后冷哼一聲：“夠了！玥美人！”錦蘊立刻住了口，不過，好像還是很無辜地望着太后，似乎不明白太后爲什麼會如此惱火。
莫無殤也有些無奈，他的心底溜出了一絲懷疑。
那次在郊外，明妃用蜜蜂整了錦蘊，莫無殤也就是在那次才發現，自己對這個宮女不同尋常的感情的。
雖然當時他就處置了明妃，但到底因爲太后的關係，沒怎麼動搖明妃的根本。如今，錦蘊身份已然不同。不再是一個小小的宮女，而是戶部員外郎的女兒，是他捧在掌心的寵妾。她會不會，恃寵而驕，藉機報復呢？
太后見到錦蘊這個樣子，更加不順眼。心想，就是眼前這個總是裝作無辜的女人，阻擋了侄女的前途，讓皇帝在封后這件事上猶猶豫豫，拖到現在還沒有定下來。
“玥美人，你恃寵而驕，藐視尊上，毒害嬪妃，該當何罪？”太后一字一句，就這麼宣佈了錦蘊的“罪狀”。
錦蘊張了張嘴，樣子看起來極度吃驚，接着目光又轉向了莫無殤，眼中還含着淚水：“皇上，臣妾沒有……”溫言軟語，再加上淚眼婆娑，莫無殤看着又有些心軟了。
正要擡手安撫，太后此時再次發聲：“玥美人，哀家說的話，你沒有聽到嗎？說，你是如何殘害明妃的？”
莫無殤聽得太后咄咄逼人的言語，眉頭皺得更緊了。不由得出聲維護：“母后且別急，玥美人剛剛甦醒，身子還有些弱。何況，這件事，只聽一個人的說法，未免不公，還是聽聽玥美人怎麼說吧。”
皇上的目光，再次投向了錦蘊。
錦蘊坐了起來，紅箋小心翼翼地在她身後墊了個靠墊。想了想，錦蘊咳嗽了幾聲，才說道：“皇上，太后娘娘，今天臣妾看日頭正好，且王太醫也建議臣妾多出門走走。臣妾聽說，御花園的菊花都開了，想着摘一些來做點菊花茶，就帶着宮裡的人都出來了。”
說到這裡，錦蘊看了看莫無殤的臉色，發現他神色不定，眼睛時不時地溜向太后那邊。
看來，自己今天這一關能不能過，得太后說了算了。不過，即便是太后有心爲難，也不能把她怎麼樣。
“皇上，臣妾來到御花園後，發現皇上賜臣妾的錦帕不在身上，就吩咐翠煙回去取。荷花池的荷葉還沒有凋零，臣妾喜歡那荷葉的清香，就讓紅箋、紫玉和墨竹她們自行採花，臣妾自己到橋上走走。就在臣妾準備上橋的時候，遇到了明妃娘娘和趙婕妤。”
錦蘊的話說到這裡，太后似乎有些意外，莫無殤轉頭吩咐：“傳趙婕妤過來。”
“皇上，不必了，這件事，跟趙婕妤沒什麼關係。”錦蘊拉着莫無殤的手，“其實，趙婕妤跟臣妾沒說幾句話就先走了。當時，只有臣妾和明妃在一起。明妃娘娘說與臣妾有話要講，吩咐她的宮人站得遠一些。”
話到此，錦蘊所述跟珍兒說的都是一致的。莫無殤似乎有些放心，不過，太后的臉還是木板一塊。
錦蘊繼續說道：“臣妾不知明妃娘娘有何指教，再則，臣妾的宮女也都不在身邊，不提防，明妃娘娘就拉着臣妾的手，來到橋上。”
太后插話道：“那麼，你和明妃是不是這個時候起了爭執？”
“是的！”錦蘊大大方方地承認了。這倒是出乎太后的意料之外，原本以爲錦蘊回極力迴避她和明妃之間發生不快這件事的。莫無殤也有些驚異，他沒想到珍兒說的話，都是真的？那麼後來的事，會不會也是真的呢？
錦蘊卻像是沒發現莫無殤和太后的目光流轉，微微蹙眉，歪着腦袋，像在回想當時發生的場景。
“臣妾自知與明妃娘娘身份有別，本想請娘娘放手，如有什麼教訓，臣妾自當領受。只是，沒想到……”莫無殤和太后的精神都是一震，知道關鍵的部分來了。
“明妃娘娘說……”錦蘊卻在這時猶豫了起來，目光閃爍地看了看莫無殤，又迅速低下頭，輕咬着下嘴脣，看起來有難言之隱的樣子。
莫無殤再次拍了拍她的手背，輕聲鼓勵：“無妨，你繼續說吧！”
有了莫無殤的鼓勵，錦蘊慘白的臉色似乎好看了一些，她忍着咳嗽，繼續道：“明妃娘娘說，臣妾，臣妾不過一個賤婢，能得皇上一時臨幸已經是上天開眼，要臣妾不要妄想通過改籍洗白身份。還說……還說，一日爲奴，終身爲奴，即使皇上開口，臣妾也需牢記自己的身份……”
說到這裡，錦蘊偷偷瞟了一眼莫無殤，發現他的眼角周圍緊繃了起來，抿着嘴，手中一串碧玉佛珠在不停地轉着。
憑藉對莫無殤的瞭解，錦蘊知道，此刻，他的憤怒，已經逐漸被點燃了。
很好！錦蘊繼續火上澆油：“明妃娘娘還說，這後宮之中”錦蘊的目光迅速瞟了一眼太后，“是太后做主，儘管皇上寵愛臣妾，可太后不喜，臣妾終究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這句話一出口，錦蘊就發現，皇上原本在手中轉着的翡翠念珠停了下來，握在手中，微微搖晃着。
這下，錦蘊就知道，這句話，徹底捅到了莫無殤心裡去了。
莫無殤最痛恨什麼？就是不能掌控大權。
前世，她還是蘇青翎的時候，莫無殤就因爲太后攝政而鬱悶不已。後來，在鎮國公的協助下，總算是得以親政。可這些年來，太后的勢力在朝堂之上已經穩固，要拔除不是那麼容易。而後宮之中，也跟前朝頗多聯繫。
這一點，讓莫無殤總覺得憋屈。
在納錦蘊這件事上，莫無殤難得地強硬了一回。其實，這不算是莫無殤不講理，實在是他被壓抑得太久，而當時又得到了楚臨君的支持，很想過一把癮。
在太后表示讓步，交出前朝之後，同時卻又將後宮大權抓了起來。
一開始，莫無殤還不覺得有什麼。直到最近，一些他提出的想法，總是不能順利推行，甚至在衆多大臣的一致反對之下，只能暫緩。
莫無殤明白，這一切，都是太后在背後的動作。再加上，蘇青翎死後，他一直不想那麼快再立新後，可太后幾乎每次見面都要跟他念叨這件事。就連朝中大臣，也總是有事沒事要求皇上早日冊封皇后，以便後宮安寧。
這一切，早就讓他鬱悶不已，卻找不到發泄的地方。如今，不過一個妃子，居然說出即使皇上開口，仍要以太后的意見爲準。這樣的話，讓莫無殤想到了過去，不能親政，事事都得聽太后的日子。想到了，即使親政之後，仍不得不受太后掣肘，就連喜歡錦蘊，都是付出了極大努力和代價才弄到手。
莫無殤的怒火，一下子就爆發了。
“明妃！很好！”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線，眸子裡閃着一絲危險的光。
太后見情勢不妙，呵斥道：“玥美人，你可知口出狂言，污衊妃嬪是什麼罪過？”
這個時候，錦蘊自然不會被太后的氣勢壓過去，表面上誠惶誠恐道：“太后娘娘息怒，臣妾也只是轉述明妃娘娘的話罷了。如果不說清楚當時的情況，這次明妃娘娘和臣妾落水的事，就更說不清楚了。”
莫無殤不滿地瞄了太后一眼，回頭鼓勵錦蘊：“你繼續說。”
看到太后有些不自然的神色，錦蘊心下狂笑。哼，我這裡正餐還沒上呢。
“明妃娘娘拉着臣妾的手，一路走到石橋另一邊。當時，我們已經離各自的宮人很遠了。只是，臣妾沒想到，明妃娘娘的手突然一鬆，然後，不知怎地就掉了下去。臣妾當時一心想着，荷花池水深三丈，臣妾在那裡也沒有看到珍兒和慧兒她們，當時臣妾頭腦一熱，就跟着跳了下去，卻……忘記臣妾自己也不會游泳。”
後面的事，大家都已經知道，自然就不用錦蘊再說了。
太后沉默了一陣，對莫無殤道：“皇上，玥美人所說，畢竟只是她的一面之詞，哀家想着，畫兒這個時候也該醒了，不如聽聽畫兒怎麼說？”
莫無殤冷哼一聲，倒也沒有反對太后的建議。
等到了明妃那邊，莫無殤發現，明妃早就醒了，只是大喊大叫，說什麼賤人要害她。
“放肆！”莫無殤剛從垂淚美人那裡過來，就眼見一副潑婦形狀的明妃，不高興幾乎是立刻浮現在了臉上，“成何體統！”就連太后，也略微皺了皺眉頭。
“皇上！皇上爲臣妾做主，錦……玥美人要害臣妾。是她，是她把臣妾推下水的呀！”明妃看莫無殤生氣了，立刻轉變了態度，向莫無殤哭訴道。
太后平穩地說道：“畫兒莫急，慢慢說！玥美人，她因何要害你？”
莫無殤的眼睛死死盯着明妃，像是要從她臉上直接挖出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