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莫無殤想剝奪辰妃的協理六宮之權,太后卻在這個時候病了,頭痛不已。
莫無殤跟太后雖然早就已經不和,這個時候也不得不做出個孝順的樣子,到太后跟前探望。
“母后今日可好些了?”莫無殤進入內殿,坐在太后牀邊問道。
秦嬤嬤端來一碗藥,莫無殤順手接過,服侍太后用藥:“天氣轉涼,朕會命內務府提前給您宮中供應地龍,母后注意身子。”
太后喝了幾口藥便推了開來,面帶憔悴之色:“皇兒不必擔心。哀家這也是老毛病了,每每深秋,總要發作。”
“母后身子不好,可好少勞些心力纔好將養。”莫無殤眼角瞥到吳成安在門口晃動,知道他要跟太后說事,像是隨口提了這麼一句,“下人們要傳什麼話,母后也別往心裡去,養好身子要緊。”
太后嘴角一耷,明白了莫無殤的意思,淺笑一聲,一手撫弄着軟枕邊上的流蘇說道:“咳!哀家有什麼好操心的?前朝自有皇兒做主,後宮麼,自從辰妃協理六宮,哀家的負擔倒是輕了不少。”
莫無殤不想聽辰妃的名字,頭稍微向外偏了偏。
太后連頭也沒擡,伸手拖過牀頭的一個手爐道:“皇兒在前朝爲國事煩憂,後宮之事,本不該皇上過問。你看,這個手爐,還是辰妃爲哀家準備的,爐中放了她親手製的四合香,這可是她問遍了太醫院才尋得的方子,專制哀家的哮喘。”
莫無殤微微擡了擡眼皮,盯着太后,臉上已經沒有了笑容:“母后,辰妃她……雖有孝心,到底還年輕,兒子覺得,她並不太適合管理後宮。”
“皇兒,哀家知道你心裡彆扭。可是,眼下後宮鳳位空置,你又不肯冊立新後,後宮之中,總要有人打理。哀家老了,沒那麼大精神,難得辰妃孝順、細心,又肯學,即便她有錯,皇上也該給她個改正的機會不是?”太后言辭懇切,說的急了,還咳嗽了幾聲。
莫無殤急忙拍了拍太后的脊背,無奈道:“母后,兒子知道該怎麼做了。”
太后微笑點頭,長嘆一口氣道:“辰妃這次處理事情不當,哀家已經訓斥過她了。皇上如果不想見她,可以去別的妃嬪處轉轉。辰妃事多,哀家想接她的妹妹來宮中陪伴幾日。”
莫無殤有些意外地擡起了頭,看到太后臉色頹敗,精神實在不太好。想着他若不去辰妃宮中,也算是給了宮中衆人一個無聲的警告。
罷了!就當爲太后盡一次孝心了。
“母后做主便是!兒子還有事,先行告退了。”莫無殤轉頭離開了息寧宮。
隔日,皇上曉諭六宮:辰妃初次協理六宮,經驗不足,致小人搬弄脣舌,污穢後宮,特下旨罰俸半年。因其侍奉太后勤謹有功,仍准許其協理六宮,以觀後效。
接着,太后的旨意也跟着出來了:辰妃之妹辰欣雨溫柔恭順,蕙質蘭心,特宣其入息寧宮爲太后祈福。
辰欣雨是辰妃家中最小的女兒,今年纔剛及笄,一向在辰府備受寵愛。這次,太后宣召,更是讓她在京城各個達官貴人家中聞名,這讓她不免更加驕縱。聽說姐姐在宮中受了委屈,揚言進宮之後,爲姐姐報仇雪恨。
“娘娘,那辰妃搬弄是非,害娘娘聲譽受損,可皇上卻只不痛不癢只是罰了她半年俸祿。現在,太后還讓她的妹妹進宮,這還算懲罰嗎?分明就是放縱!”紅箋從尚宮局領了月例銀子回來,不滿意地嘟噥着。
錦蘊正坐在炕邊上修剪菊花,這是墨竹剛摘回來的。她不喜歡司苑房修剪出來的樣子,直接拿了原菊自己修剪插花。
“紅箋!”錦蘊的聲音不大,卻帶了幾分嚴厲。紅箋心頭一跳,很快住了嘴,忐忑不安地看了錦蘊一眼。
錦蘊卻沒有生氣,繼續一邊修剪菊花,一邊輕聲說:“雖然是在咱們自己宮裡,可是宮中人多眼雜,誰知道有多少人在盯着你呢?辰妃已經受到懲罰,宮中流言也已經湮滅,如果我們再多說什麼,無疑是給別人留下把柄。”
“可是……”紅箋還是有些不服氣,“那樣的懲罰算什麼懲罰嘛!”
“不管算不算,總之是懲罰了。”翠煙進來了,悄悄拉了紅箋一把,“娘娘,辰妃有太后撐腰,皇上這麼做,已經算是給了咱們一個交代了。”
紅箋這才意識到,自己又說得多了,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好了!”錦蘊放下了手中的剪刀,翠煙順手將菊花擺在了琴案前。
錦蘊的目光轉向紅箋:“你們都是爲我好,這我知道。不過,只要有一天,她的靠山不倒,她就不會有事。現在比較麻煩的,倒是她的妹妹。”
“嗯!是啊!辰妃的妹妹今年剛及笄,比娘娘還小一歲呢。不過,聽說她從太后宮中出來後,就直接去了洗梧宮,說是太后娘娘體恤,特意讓她住在洗梧宮跟辰妃作伴呢。”紅箋雖然抱怨,但消息倒是打探了個十足十。
“對了,奴婢還聽說,這個辰欣雨還說,誰要是欺負她姐姐,她就要誰好看呢?”紅箋把這句話當個笑話來講,並不是看不起辰妃的妹妹,只不過覺得好笑。在後宮之中,誰要是有什麼想法都說出來,下場就是成爲標靶,死得比任何人都快。
錦蘊也不由得微微一笑:“她倒是心直口快,恐怕這次入宮,就打着給辰妃出氣的主意呢。”
“是啊!不過一個小丫頭,也翻不出什麼花樣來,娘娘不必理會。”紅箋說完就出去做別的事了。
錦蘊卻在思考。辰妃這個人,算是宮中很有頭腦的女人了。她的妹妹,不知道是不是也和她一樣呢?或許手腕上沒有她那麼老辣,但大宅門出來的女孩子,若說一點心機都沒有,也是不可能的。
她只說要給欺負辰妃的人“一點顏色看”,卻並沒有指名道姓。不過現在,宮中的人都知道,辰妃是因爲誰才被皇上罰的。儘管罰俸比較輕微,可莫無殤連着一個月沒去她宮裡,多少讓人感覺到了什麼。
太后在這個時候“病重”,也是打着保護她的算盤吧。
不管怎麼說,錦蘊決定離辰妃她們越遠越好。沒事少招惹,輪到她給太后侍疾的時候,她就本本分分地做事,一句話不多說。過了半個月,辰妃竟是一點兒錯都沒挑出來。
不過很快,錦蘊就不得不跟辰欣雨正面相對了。因爲太后身體好了許多,同時,辰妃的妹妹辰欣雨生日也到了,太后感念辰欣雨爲其祈福有功,特意邀請各宮嬪妃在聽竹殿爲辰欣雨慶生。
太后親自主辦辰欣雨生辰,讓宮中一直觀望風向的人們,終於回過味兒來——如今,後宮之中,能得到太后看重的,才最有保障。
錦蘊按着時辰來到聽竹殿的時候,殿內已經幾乎座無虛席,倒顯得她好像遲到了一般。
就有急於討好太后的一個美人出言譏諷:“呦,玥美人到了呀!我們正說呢,欣雨妹妹心直口快,說不定惹惱了玥美人,我們還以爲玥美人今晚不會來了!”
這話說得有些刻薄。宮裡誰都知道,辰欣雨進宮時放言,誰要是欺負了她的姐姐辰妃,她一定不會放過此人。大家口中不說,心裡卻都知道,辰欣雨話中所指是誰。
這個美人一番話,提醒了今天的壽星想起這件事,還不忘諷刺錦蘊,說她故意來遲,是計較那天辰欣雨說的話。
果然,她話音剛落,錦蘊就感受到了一雙飽含敵意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掃視。
錦蘊保持着得體的微笑,先向太后行禮才道:“姐姐說笑了,辰妹妹今日生辰,我私下想着,要送一份禮物。纔在小庫房裡找出一塊上好的羊脂白玉,正襯托得辰妹妹肌膚似雪,風華絕代。”
說罷,命人呈上禮盒,眼睛直視着辰欣雨。
辰欣雨坐在太后右邊,她的另一邊,是辰妃,親親熱熱地握着她的手,一向精明算計的臉上,難得地有了幾分溫情之色。
錦蘊有些發呆,她們在她面前展示這天倫之樂,讓她不能不想起自己慘死的父母家人。她的家人,都是被眼前這個老女人和她的皇帝兒子害死的。
辰欣雨站起來,頗爲乖巧地行了個常禮:“多謝玥美人!”就又坐下了。原本她沒有品級,是不應該坐着,而且見到錦蘊這樣有封號又有品級的妃嬪,要行全禮。不過有太后做主,她無須見禮。
錦蘊知道此時自己恐怕說多錯多,不如什麼都不說,找了個不顯眼的座位坐下,打定主意,今晚只吃菜,其它的一概不管。
不過,辰欣雨下面說的話,卻讓她的心無法平靜下來。事實上,也讓所有在座的人,包括辰妃都大吃一驚。
“太后娘娘,臣女有一事相求,懇請太后娘娘准予。”一通客氣話、吉祥話說完之後,辰欣雨忽然起身,直直地跪在太后面前。
太后今天很高興,辰欣雨很乖巧,在宮中給太后帶來了不少歡樂。她突然這麼鄭重其事地跪拜,讓太后也嚇了一跳。
不過還是很和藹地說道:“欣雨這是做什麼?快起來!”
辰欣雨卻垂着頭,不肯起身。看樣子,她是一定要說點兒什麼了。
聽竹殿內,一下子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