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蘊發現，莫無殤的眸中，有了幾分懷疑之色。他不怎麼關注辰欣雨，眼睛卻是在辰妃和太后之間打轉。
太后像是有些疲乏，閉上了眼睛。辰妃則顯得誠惶誠恐，抿緊了嘴脣，說完剛纔的情況之後，便一言不發。
只有辰欣雨，眼睛閃閃發亮，擡眼望一望莫無殤，又看看臉色鐵青的姐姐，多少有些不知所措。
錦蘊看着莫無殤，低頭想了想，便明白了，爲什麼太后和莫無殤都這樣敏感。
還是因爲楚臨君的身份！
楚臨君現在雖然沒有多少兵權，卻是皇帝信任的人。而且，他的兵符交給了皇帝，可對軍隊的控制力卻並沒有隨着兵符的交出而轉移。
所以，如果有人想拉攏楚臨君，跟他聯姻就是個不錯的選擇。
何況，楚臨君今年二十有三了，卻還未婚配。不說正妻，府中，就連一個侍妾都沒有。這也是錦蘊一直覺得對不起他的地方，她爲了家族進宮了，他卻一直守着他們倆當初的承諾，不肯另娶她人。
今日辰欣雨所述，說不定有幾分道理。楚臨君現在也是爲了替鎮國公府、爲自己報仇，只要對他復仇有利的事，恐怕他都會去做。
只是，這樣，他未免也太苦了自己。
莫無殤只是略微停頓了一會兒，勾起嘴角，忽然拍了拍手道：“哈哈！妙極！朕前幾天還跟楚愛卿說起他的終身大事，想不到早有佳人暗許了！”
“皇上！”辰妃有些着急了，她目光急速瞥了一眼太后，調整了一下自己的聲調，“臣妾認爲，這件事還是應該問一問楚將軍的意見。”
聽到辰妃的話，錦蘊有些意外。不過，辰妃這麼急着撇清自己，恐怕會更加惹得太后懷疑。而莫無殤呢，在得知辰欣雨想嫁給楚臨君的時候，已經起了疑心。
其實，如果換了另外一個人，只要不是楚臨君，錦蘊恐怕立刻就能反應過來，利用這件事再次加深莫無殤和太后之間的矛盾。只是，這件事牽扯到了楚臨君。她不願利用她，更不想他因爲這件事而受到什麼傷害。
所以，她什麼都沒說，也什麼都說不了。她控制自己不表現任何情緒，已經很辛苦了。
莫無殤緊緊盯着辰妃看了好一會兒，直看得辰妃出了一身冷汗，這才點點頭：“嗯！愛妃言之有理！楚將軍是大元之良將，他的婚事，自然是要他自己滿意的。”說完，還瞟了瞟辰欣雨。
辰欣雨的臉色不禁有些發白。她喜歡楚臨君，可楚臨君卻並沒有對她表現出有意的傾向。剛纔爲了讓太后賜婚，她捏造了個“兩情相悅”。她有信心，只要能嫁給他，她就一定會讓他愛上她。
“小樂子！”莫無殤決定後立刻吩咐，“去宣楚將軍到聽竹殿。”
“是！”小樂子應聲後，不急不緩地出去宣旨。他現在已經越來越老練，成了莫無殤名副其實的左右手。
“欣雨？”莫無殤吩咐完畢，又轉向了辰欣雨，“你，很好！有勇氣，朕很欣賞。不過，待會兒楚將軍來了，總是有些不便。不如你去母后的屏風後面暫且避一避，不必見面尷尬，也能聽清楚他的說辭。”
辰欣雨不敢說不，只得俯首謝恩，躲到了屏風後面。
太后背後的屏風，是一大塊雙面四君子蘇繡，還是先帝在的時候，佈置在這聽竹殿的。屏風略微有些透，仔細看的話，還是能看得出後面有人影的。
不過，有誰在這種場合，敢直直地盯着太后的方向看呢？所以，辰欣雨躲在那裡，倒也安全。
錦蘊已經聽不到別的聲音了，她只知道，他要來了！而且，這次來，是爲他的婚事。他到底會如何應對呢？
激動和緊張，讓錦蘊都覺得有點噁心，她忍不住深深地吸氣，喝了一杯茶，努力抑制自己的情緒。
很快，楚臨君來到了聽竹殿外。
“啓稟皇上，楚將軍到了！”小樂子進來傳話，他的目光略略像錦蘊這邊偏了偏。
雖然沒什麼證據，但小樂子覺得，錦蘊對楚臨君好像有些不一般。當然，他是不會告訴皇上的，錦蘊是他的恩人，無論她做什麼，他只會無條件地支持她。
錦蘊沒什麼表情，坐得端端正正，垂着眼睛，只是臉色有些蒼白。
“宣！”
楚臨君進殿後，規規矩矩地直視着前方，拜倒在地：“臣，參見皇上！吾皇萬歲！”
“楚將軍請起。”莫無殤擡了擡手，示意楚臨君免禮。
楚臨君起身後，靜候莫無殤的吩咐。他今天原本在宮門口值日，卻忽然被小樂子叫回來，說皇上有事，傳他到聽竹殿去一趟。
他覺得有些奇怪，因爲聽竹殿一向是太后跟後宮嬪妃舉行宴會的地方，不知道莫無殤爲什麼會去那裡，這麼急召他又有什麼事。
不過，既然皇上召見，他來就是了。
錦蘊隨着衆嬪妃的目光，看着眼前的人。
上次見他，還是招待東島太子那次家宴。如今，時間已經過去了差不多一個月，她沒什麼理由出宮，也就沒有機會跟他打交道。
楚臨君不知道的是，錦蘊只要一有空，就會站在高處，向着楚臨君現在駐守的丹鳳門遙望。遠得看不清楚哪個是他，可只要看到城門口駐守着的人，她總會想象他的樣子。
“皇上，不知皇上召見微臣，有何要事？”楚臨君見莫無殤不說話，只是盯着他笑，而周圍嬪妃的目光也有些古怪，弄得他渾身不自在起來。
“楚愛卿，你現在還沒有娶妻吧？”莫無殤沒有直接提到辰欣雨，而是問了他這個問題。
楚臨君心頭一緊，不知爲什麼，目光左轉，鬼使神差般地瞟了錦蘊一眼：“回皇上，微臣的確尚未婚配。”
“那就好！如今，正有一樁婚事，朕和太后，都認爲甚好”莫無殤頭微微側轉，瞄了太后一眼，太后回了他一個微笑，莫無殤扭過來繼續說道，“今日叫你來，就是想聽聽你的意見。”
楚臨君又瞟了錦蘊一眼，正對上錦蘊有些擔心的目光，他心中一凜，感覺到了自己的不對勁。
莫無殤說要給他說一樁婚事，他頭腦中第一反應，居然是：難道是錦蘊？在看到錦蘊的時候，纔回過神來——她是皇上的女人，怎麼可能會給他介紹？
楚臨君不知道莫無殤要給他介紹什麼人，或許，是爲了更好地監視自己？他沒說同意，也沒說不同意，只是答道：“不敢，皇上請講！”
莫無殤盯着辰妃說：“朕的辰妃，有一小妹，今年剛剛及笄，朕和太后欲將此女許配與你，你可願意？”
“皇上！”楚臨君幾乎是本能地就想拒絕，但還是忍住了，換了個說法，“微臣乃粗人一個，恐怕配不上辰妃娘娘的家人。”
錦蘊的手指捏着一方帕子，已經不知不覺地在手指上纏繞了好幾圈。眼睛不受控制地停留在楚臨君身上，身子幾乎僵硬得成了一尊雕像。
莫無殤卻像是刻意逼迫，扶了扶額頭說：“可是，這位辰妹妹，卻對你是一見鍾情啊！楚愛卿，可還記得近期在京郊，發生過什麼事麼？”
楚臨君只是一轉眼睛，立刻就想到了那次自己救過一個女孩子。當時看她穿着打扮，以爲她是京中哪位官家小姐，誰知竟是辰妃的妹妹。他送了這位辰欣雨姑娘入宮後，便不再想這回事。
沒想到，今天莫無殤叫他來，是要說這門親事。
楚臨君不知道該如何迴應，只能照實回答：“微臣曾在京郊與辰妃娘娘的妹妹，有過一面之緣。當時情勢危急，微臣並沒有想太多。”他不想得罪辰妃，但從莫無殤的語氣中，他聽得出來，莫無殤也未必就真想讓他答應這門婚事。
“哦！這麼說來，欣雨喜歡你，也是事出有因嘍！楚愛卿，你的意思如何？”
這下，莫無殤的暗示就更明顯了。他不想讓楚臨君和辰妃扯上什麼關係，但可能又礙於太后的顏面，不得不假裝要爲他賜婚。否則，莫無殤直接下一道旨意就行了，何必反覆問他的意見？
想通了這一點，楚臨君說話也利索了許多：“皇上！辰妃娘娘，請恕微臣失禮，微臣恐怕不敢承受！”
見楚臨君沒有答應，辰妃鬆了一口氣，不過又爲妹妹覺得委屈。她不敢拉攏楚臨君是一回事，楚臨君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拒絕她的妹妹，則事關她的臉面，她不能不彆扭。
“楚將軍少年才俊，又深受皇恩，何以出此謙遜之言？”辰妃也不敢太過分，只是輕描淡寫地問了這麼一句。
“回娘娘的話，微臣粗陋，自是不配，況且，微臣已有了心上人，微臣對她發過誓，此生，非她莫娶。”
楚臨君話音剛落，錦蘊望着他的眼睛陡然睜大了幾分，心中劇痛，手裡的茶杯再也拿不穩，立刻脫了手，眼看就要摔到地板上。
只聽得殿內“啪——”地一聲瓷器碎裂的聲音，卻是從太后身後傳來。接着，有人影急匆匆地從太后的屏風後面轉向大殿後方。顯然，躲在屏風後面的辰欣雨聽了接受不了，打碎了什麼東西，逃走了。
“娘娘當心！”紅箋的聲音在錦蘊耳邊響起，錦蘊這時才發現，自己緊張得都沒注意到自己手中的茶杯，已經穩穩地被紅箋接住了。茶水灑在了她的手臂上，茶杯卻是沒碎。
錦蘊閉了閉眼睛，強迫自己將視線集中在眼前的杯盤上，不去看楚臨君。她不看，也就不知道，她的失態，已經被楚臨君完全看在了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