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邀請的大臣和命婦並不太多。
雖然莫無殤破格爲玥美人辦冊封大典,但若要朝中有分量的老臣和高級命婦來爲玥美人賀喜,還是有些過分。
因此,太后做主,只宴請了殷家的一些皇親國戚,當然,也少不了今天的冊封使——楚臨君。
同時,莫無殤還有另一件事要宣佈——爲錦蘊擡籍。
無論莫無殤在聖旨中怎樣模糊,錦蘊的身份到底是擺在那兒。如果以後莫無殤還想讓錦蘊繼續上升,她的身份就是個不小的障礙。所以這次,莫無殤打算名分和身份一起解決。
其實,莫無殤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爲什麼對這麼一個小小的宮女如此放不下。按說,莫無殤也不是沒見過美女。雖說太后管得嚴,後宮之中,佳麗三千,各式各樣的女人都有,可他卻偏偏被錦蘊吸引。
這個小宮女身上,有種神秘的熟悉感。今天的冊封禮,他能看得出來,錦蘊似乎對這樣的大場面一點兒都不發怯,鎮定自若地行禮,就連挑剔的太后都挑不出一點兒毛病。
當他看到錦蘊踏着花瓣走來,他幾乎有種幻覺,彷彿錦蘊是乘着一片紅雲緩緩飄過來的。那一瞬間的驚豔,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想到這樣一個妙人,從此就專屬於自己,莫無殤就覺得心情愉悅。他舉起酒杯,對羣臣道:“今日朕得明珠,大赦天下,普天同慶,還望各位卿家與朕共飲此杯,與朕同歡!”
御桌下,一片恭維之聲:“謝主隆恩!”
酒過三巡,莫無殤提出了他的想法:“玥美人不僅容姿端莊,更兼聰慧異常。然其生身父母已經過世,玥美人孤根飄零,難免有寂寥孤單之惑,朕有意爲其擇一義父母。一則衆卿家中,後繼無人者可得此女敬奉,二則,朕之明珠不至蒙塵。衆卿家可有何高見?”
莫無殤一開口,下面的大臣開始了各自的盤算。
一部分比較遵守古制的御史認爲此事行不通。因錦蘊出身賤籍,能得皇上臨幸已屬天*耀。若憑藉其寵妃身份,更改其籍,不只於禮不合,對其所謂“義父母”更是一種侮辱。
還有一些人認爲,此舉雖無先例,卻未必不可行。事實上,支持莫無殤主張的人,都認爲,皇上就是皇上。既然話已出口,即是金口玉言,不能隨意更改。只不過,這個義父母的身份,要好好挑一挑。既不能太高,也不能過低。
事實上,這是莫無殤針對太后授予辰妃協理六宮大權的反應。他大怒之下,想到了辰妃和錦蘊的關係,唯恐錦蘊受委屈,遂想出這麼個主意。
原本這個點子,不過是莫無殤氣急之下的異想天開。沒想到,小樂子聽到後,卻極力想要促成這件事,他的目的,自然是爲了錦蘊能夠有個強硬點的靠山,而對莫無殤說的,則是另一個理由。
“皇上,玥美人如能改籍,其義父母必會投入皇上這邊。如今朝堂之上,殷氏幾乎把持了大半,那些想效忠皇上的大臣,唯恐被打壓,不敢明着支持皇上。如能利用玥美人結爲皇親,料想無人會拒絕。而這些,將成爲皇上您一個人的勢力……”
莫無殤越想越心動,既能爲自己心愛的人爭取福利,又能爲自己拉攏一方勢力,何樂而不爲?
莫無殤派小樂子私下裡詢問了一些沒有子女的官員,並許下承諾。因此,纔有了今日冊封晚宴上的提議。
很快就有人站出來,表示願意“收養”錦蘊。
太后面色鐵青,宴席未結束就提前離開了。而莫無殤也沒拿她當回事,最後確定了錦蘊的養父母爲工部員外郎崔宏胥和他的夫人於氏。
錦蘊當場行了禮,拜見父母。這件事結束之後,宴席也基本結束了。各位大臣和宮內妃嬪,各自帶着不同的心境返回了自己宮中。錦蘊也因不勝酒力,早早地被紅箋攙扶着回了月華宮。
紅箋服侍錦蘊躺下,吩咐好其他宮人不許打擾,隨後才離開。
錦蘊睜開了眼睛,臉色雖然泛着桃紅,眼中卻是一片清明。今晚,莫無殤給了她一個最大的意外。他居然,居然讓自己認別人爲父?而這個人,還曾是當年鎮國公的門客之一,只不過後來一發現鎮國公勢微,馬上倒戈一擊。
莫無殤居然讓他認這樣的人爲父,還美其名曰爲她提高身份。錦蘊實在無法忍受,但是她必須忍受。也許,這就是復仇的代價。想復仇,不僅是要和痛恨的人每天朝夕相對,還要強作歡顏,甚至認賊作父!
洛桑在她回宮時,曾問她:“值得嗎?”
是啊!值得嗎?死去的人再也無法復生,而活着的人卻要承受所有痛苦。她在宮外的日子,其實是自重生以來最寧靜的時光。那段時間,差一點,差一點她就要放棄了!放棄仇恨,放棄一切,既然重生在另一個軀體上,就以另外一個人的身份,安安分分、波瀾不驚地活下去。
可是,她終究還是無法忘懷。即使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可她的靈魂還是蘇青翎啊!夜半夢迴,有很多次,她都彷彿回到了那地獄的一晚。
沈嫚姝帶着殘忍的笑,莫無殤帶着扭曲的表情,狠狠地踩在她的肚子上。她那已經成型,卻還未來得及看一眼這個世界的孩兒,就這樣斷送在他們手裡!
夢裡到處都是紅色的血!她自己身上的,鎮國公府上衆人的。父親死不瞑目的眼睛,家裡上上下下百餘人口,一個不留!鎮國公府從此再無後人!再無後人!
想到這些,她怎麼能放縱自己獨活?
上天給了她機會,她就一定要把握住。讓她把那些傷害她和她親人的人,親手送入無間地獄!
莫無殤喝醉了,眸中閃爍着曖昧的光。他望着盛裝的錦蘊,正在衝着他微笑、舉杯:“皇上請滿飲此杯!”
好啊!莫無殤痛痛快快地喝下。此刻,太后、辰妃還有明妃,她們都不在。就連那個總是壓制他,什麼都不讓他痛快做決定的殷世有也不在。今天真是個好日子,他親自挑選的良辰吉日。那些討厭的人都不在,這裡,只有他的玥美人。
“恭喜皇上喜納新人!臣恭賀皇上,萬歲萬萬歲!”這聲音,啊!是楚臨君的。對了,他還有楚臨君。沒想到楚臨君還是挺識時務的,他派暗衛監視了很久,發現楚臨君確實沒什麼異常。而且,上次他對張大人頭顱的所作所爲,也讓他再無退路。
以前莫無殤討厭楚臨君,一是因爲楚臨君戰功赫赫,且跟鎮國公的關係匪淺。二就是他模模糊糊感覺到的,楚臨君和皇后蘇青翎的關係。這些都讓他十分惱火,卻又總是無從發泄。
現在好了,最大的威脅,鎮國公已然覆滅。蘇青翎已被他挫骨揚灰,恐怕永世不得超生了吧!
即使是以前,莫無殤極度討厭楚臨君的時候,他也不得不承認,楚臨君實乃一代良將。那個時候,讓他守宮門,是大材小用了。如今,這一良將收歸己用,他對抗太后的籌碼更大了幾分。
等時機成熟,那件東西到手,他就可以堂堂正正地做一國之君,再也不用受任何人的牽制了。
錦蘊沒怎麼喝酒,她要讓自己時刻保持清醒。看着莫無殤一臉的醉態,她覺得有些噁心。當初,她誤救了莫無殤時,還不知道他就是當今聖上。那時,他看自己的目光,有幾分驚訝,還有幾分調侃。
“你是鎮國公之女?”莫無殤看到她手持的印信後,吃驚了好半天。而直到第二天,她才知道,那天她救下來的,不是一個普通人。就是那一場誤會,讓她進了宮。
“青翎……”莫無殤醉了,眼前的美人,忽然變成一個他十分熟悉的女人。這個女人身着紅色戰袍,像一支火紅色利箭,飛入千軍萬馬中,飛到他的心尖上。
錦蘊身子一僵,轉動眼睛看了看俯在她肩上的男人。
他剛纔說了什麼?叫她什麼?在眼睜睜看着她死去,後來還對她鞭屍之後,怎麼還會想起她?
“皇上喝醉了。小樂子,送皇上回宮!”錦蘊忍着劇烈的心跳,指尖顫抖着推開了莫無殤。
小樂子扶着已經醉得不省人事的莫無殤離開了宴席,錦蘊也趁此機會回了月華宮。她沒有發現,楚臨君在敬過莫無殤之後,就一直在不停地喝悶酒。
“紅箋,你下去吧!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紅箋發現,錦蘊從夜宴上回來時,臉色很不好看,那樣子,一點都不像剛剛被冊封了的主子,倒像是丟了魂似的,六神無主。
不過,既然錦蘊這麼說了,紅箋也明白,她怕是有什麼不能說的心事。紅箋應了一聲“是!”就退了出去。
房間裡陷入了沉靜,許久,輕輕的腳步聲在錦蘊身後響起。
“怎麼?又心軟了?”洛桑還是一如既往地毒舌。
錦蘊幾乎是下意識地回嘴:“不可能!我只是……不明白!”是啊!她不明白,既然莫無殤對她念念不忘,當初又爲何對她那麼絕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