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父!”
走到自己的寢宮,揮退下人,泓楚城才問道:“您究竟給父皇呈了什麼?”
“呈了什麼——呵呵,自然是二皇子結黨營私,企圖篡位的罪證!”
“什麼!?這樣未免——”泓楚城蹙眉,楚世畢竟沒有對不起他,他一直是個好弟弟,就算國舅一再派人刺殺他,他也不曾與自己翻臉。是——他知道國舅派人刺殺楚世,他並不贊同,但是也未曾盡全力阻止——也許,自己的私心裡,也曾經希望過楚世不存在這世上。但是——
“太子,婦人之仁不可取!二皇子鋒芒已盛,皇上又對其寵愛非常,而太子您身體微恙,朝中早已有人蠢蠢欲動,想要支持二皇子,爲自己攬權。縱然現在二皇子表現得無心奪位,卻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以二皇子的才華和人緣,倘若他一旦有所動作,朝中不知多少人會倒戈而去……”
那張開開合合的嘴,一次又一次,宛如魔音纏繞。這些話,他已經聽得太多。
二皇子泓楚世的才華如何他知道,能力如何他也知道,但是他不需要旁人一遍又一遍的在耳旁告訴他。他可以比泓楚世更強的,他不會輸給自己的弟弟,他有這個能力。
可是,只有一點,他輸給了泓楚世。從出生就輸給了他。
滿朝皆知,太子縱然精才絕絕,卻自幼體弱。他的光華即使再美,也依然留不住滿朝文武的目光。
日與月的不同,一目瞭然。
他是不是永遠都爭不過那鋒芒無限的弟弟?
這個威脅隨時都在那裡,在他心裡。即使他想視而不見,也不停的有人在提醒他,不停的說,不停的念——即使他的成績贏過了楚世,即使他的才華勝過了楚世,只消泓楚世爽朗一笑,他的鋒芒依然輕鬆蓋過[體弱多病的太子]——二十多年的比較,是不是隻有楚世消失了,才能停止?
“楚世,你有什麼解釋!?”
楚世緩緩合起奏章,鄭重跪下去,“父皇,兒臣從不知此事。”這樣一份安排周密的證據擺在眼前,他能奢求父皇的信任麼?
“你不知道?好,朕就派人去查!你就留在梧陽殿不許外出,等候結果!”
楚世心裡微微一沉——查?能夠查出什麼?既然國舅準備了這樣一份密奏,如何不能安排好一切,就等着皇上派人去查。
倘若被軟禁在宮中,那麼自己便只能乖乖地任人陷害,恐怕難有翻身機會——所幸,墨楓沒有隨他進宮來,他應該會知道該怎麼做……
這次,恐怕要爲難他了。
當二皇子的人急匆匆地將消息送出來,墨楓蹙緊了眉頭,冷冷壓下去找太子的質問的衝動——皇宮裡的事,容不得衝動。他不認爲自己適合皇宮,他更適合江湖,只是偏偏跟在了一個皇子身邊。一個比起皇宮,同樣更適合江湖的皇子。
他雷厲地迅速安排人去查國舅究竟安排了什麼手腳,以便應對。
雪崖在門外聽到這些,並未隱藏自己,出現在門口。墨楓一頓,有着些許顧忌——對這個女人,他始終無法完全放心。她來得太突然,也太蹊蹺。
雪崖自然看得到墨楓眼中的戒備,看來楚世還沒有將她的事告訴他,就算說了,墨楓也不會信吧。她並不在意,只微微淺笑,“需要我去帶他出來?或者找太子問個清楚麼?”
“雪崖小姐,這些事情本與你無關,便不要趟這趟渾水爲好。請不要做多餘的事情。”
那一日在城外見過她的身手,他並不懷疑雪崖能做到。然而這件事情卻不得不謹慎,一步錯,便是殺身之禍,如何敢讓一個外人插手。
雪崖並不以爲然,“泓楚世的命既然是我的,如何與我無關?我沒興趣插手這些事,不過他的命,我總是有責任的。”原來定契約是爲了自己方便找人,結果這會兒倒是找了麻煩回來。她轉身準備出門,卻被墨楓叫住,“不知小姐打算做什麼?”他既攔不了,總得知道她的打算,心裡纔好有數。
“我先去見見太子和楚世,事情總要問清楚。若是楚世暫時無恙,再想辦法澄清,若真的翻不了身,索性帶他離開皇宮,遠遠的走了了事。”雪崖這個人雖不是姬柔那般爽朗的性子,但是姐妹們在一起處久了,都一樣的不喜歡繞彎子。別人要繞,她倒不是不能陪,真要繞起來還不知道誰先急,只是終究不合意。
看着雪崖離去,墨楓就算想阻攔,也沒有理由。這番安排並無不妥,他也只能由她。
雪崖飄然便進了皇宮,皇宮的守衛對於她形同虛設。她對皇宮並不瞭解,但是泓楚世手上有她的印,要尋到他並不難,她還是決定先確定他的平安。
梧陽宮中,泓楚世忽略掉自己的煩躁,無所事事地躺在牀上當死魚。
雪崖腳步輕盈,走進房間他竟然絲毫沒有察覺,直到一團陰影遮住了自己,他才驀然睜開眼,驚嚇一般看到突然出現在面前的人。
“雪崖!?你怎麼——”似乎是突然想到了雪崖的身份,就算她會突然出現在這裡,也沒什麼可奇怪吧。收起了驚訝,他露出一抹苦笑,坐起來,“你來看我?”
“對——看來你倒不算太差。”
“呵呵……這個是自然的吧,怎麼說,這裡也算是我的[家]了,在家裡能怎麼樣呢。”
[家]麼……這恐怕是天底下最亂,最複雜的家了吧。
“如果你想離開,我現在就可以帶你走。”
楚世一頓,看向雪崖,她的表情看起來倒不是隨便說說——“如果這句話倒換一下立場……大概我會比較高興。”
“呃……是麼……”雪崖也許不是十分明白。
——當然是吧,這可是男人的自尊問題。被自己中意的女人說這種話……實在沒辦法開心吧。
“……是太子做的?”
“這個……也許吧。”楚世並不想去思考這個問題。這般明擺在這裡,就算他不去想,也只能是太子所爲。若是可以,他倒很想像太子表明心意,然後遠走高飛。只可惜,就算他說了,也不會有人相信他對皇位毫無念頭吧。
“別擔心,既然你是我的責任,我自然會讓你平安的。”雪崖說得自然而然,卻讓楚世又噎了一回——尷尬地笑笑,“你不要冒險。”
“舉手之勞而已,算什麼冒險呢?”
“……沒有問題嗎?只憑你一人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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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有什麼問題呢?”雪崖輕巧悠然地笑笑——說得也是,會有什麼問題呢?爲什麼他看上的偏偏是雪崖呢?比這裡的任何人都強大,沒有人能傷害她,也就不需要人保護。反而是自己要被她所保護。
楚世輕嘆,又倒回牀上,看着雪崖——
“不管怎麼說,你信我就好。”連養育自己二十多年的父皇都不信他,他們相識也不過數日,她卻相信他是被誣陷,讓他感到安慰。
雪崖站在牀邊,笑容寧靜,“我所看到的你並不是會做這種事情的人,爲什麼我要相信別人說的,而不相信你?”
是啊,爲什麼?
楚世愣愣地看着雪崖,她所說的,再簡單不過,卻已經沒有人能做得到。她的臉上,是對楚世這個問題微微的不解與對他的信任,對自己的篤定——她這般純淨,宛如天邊最遠的那一片雲,染不得半點世俗的塵埃。
是不是天人都是這個樣子?可是不管有多少天人,對他來說只有她,是獨一無二的吧。
他突然不想要將她捲入這世俗的紛爭,不能讓這皇家的陰暗染髒她半分。
“雪崖,你還是不要管我了,你離開吧。就算我出什麼事,也會讓墨楓繼續幫你找你要找的人,你就不要留在這裡了。”
雪崖略略驚訝,“你不要我幫你?”
“反正我也死不了,好歹我還是二皇子,父皇不會殺我。最多也不過是流放——反正我本來也想離開,結果還是一樣。”
——即使這樣說,但是在到達[結果]之前呢?被人誣陷,他要面對多少傷害?
明明可以得到的幫助近在眼前,他爲何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