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單送到了墨楓手上,不過他那張沒有表情的臉上卻似乎顯得不怎麼高興。——[不怎麼高興]或者[很不高興]。
爲何,二皇子偏偏讓這個女子將名單帶出來。因爲,他實在是不怎麼信任這個來歷不明的女子——[不怎麼信任]或者[很不信任]。
——很好,沒想到這張沒什麼表情的臉上也能夠有這麼多信息可以表達。
雪崖不想跟他計較,對於這個男子,她對於他的評價便是黑夜裡的山——沉默,安穩,卻難以窺測。
既然楚世託付的事情已經做完,無論她進宮與否,都沒有必要跟這個冷麪如山的男子相看兩相厭。她正要離去,墨楓卻突然上前攔住,“雪崖小姐請留步。”
“怎麼?”
“請小姐暫時留在這裡。”
雪崖站定,緩緩地擡頭盯住他看,並未顯出不悅,“你似乎很不希望我單獨和楚世在一起?”似乎平時也就罷了,現在他身負重任不便進宮,卻要把她也留在這裡。
“現在宮內形勢未明,二皇子身邊處處危機,雪崖小姐你並不是此中人,恐怕有所疏失,連累了二皇子。”他說得直白,毫不掩飾。
“但我若非要離開……”
“墨楓自不是雪崖小姐的對手。”
雪崖臉上的笑容凝固——這個人怎麼這麼死心眼兒?“在你有工夫管我進不進宮,見不見楚世之前,是不是先抓緊時間把名單上的人查清?”
“恕在下直言,雪崖小姐您這邊——比較要緊。”
“……”爲什麼她活了千百年,自來潔身自好嚴格自律,如今卻要被人當作禍水?
墨楓依然板着臉,尤嫌火候不足地補充道:“不論您有何等力量,單憑太子看您的眼神,您若是進宮待在二皇子身邊,必然弊大於利。”
這句話讓雪崖微微一怔——太子?
若以這一點來說,她的確也隱隱感到,最好遠離太子。她不明白這種感覺,她和太子之間並無太多瓜葛,可是爲什麼比起在洛兒的[夢]裡看到了模糊未來的楚世,反而是楚城更讓她在意……
沒有來得及多想,她突然一頓,看向門外的方向——隨即墨楓也停住了話,輕輕一躍來到門邊,忽然打開了門——
“洛兒?”
出現在門外的人,倒是讓他們有些意外。
在感覺到門外有人之時,他們以爲是來探聽之人,卻見洛兒有些手足無措,急忙道:“雪崖小姐,墨護衛——我——”
“你在門外做什麼?”墨楓這樣冷冰冰的板着一張臉,又怎是一個小女孩懂得應付的?雪崖把他推到一邊,微笑問:“洛兒,有事?”
“奴婢聽說您從宮裡回來了,所以——二皇子他,沒事吧?”
“——嗯,暫時平安無事。”
洛兒送了口氣,隨即有一絲驚惶,“對不起,雪崖小姐,奴婢,奴婢逾越了——”
“沒什麼。”她隱約知道洛兒的心思,因爲那份擔心,已經超出了身爲侍女該有的。
看着洛兒匆匆行禮告辭,略顯張惶,害羞得讓人覺得有些可愛。凡人讓人不懂,所以纔有趣——她方纔,究竟在門外做什麼?
“雪崖小姐,”墨楓重新接回方纔被打斷的談話,“在下暫時需要離開一些時候,希望雪崖小姐留在這裡,不要四處走動。”
雪崖不置可否,悠然一笑——這人世間,有什麼可以限制住她?
宮中,楚世總算應付過雪崖離開的事情,躺倒在自己牀上——雖然已經解除禁足,但是他明白,自己恐怕仍舊是被懷疑的,看來,也只能在可以出宮前安分一點,還是留在梧陽宮中不要到處走動得好。
不知道太子一派究竟在玩什麼,總還是要謹慎一些,免得給人抓了把柄。
正無聊着,突然一顆小石子從窗戶打進來——第一個念頭便是難道雪崖回來了?他翻起身,向窗外看去卻不見人影。轉頭,撿起地上的小石子,微微頓了頓。
似乎正是閒月居用來拼砌在花園碎石小路上的石子。沉默片刻,微微一笑,便明白了七八分。看來,今夜會有好戲上演。
入夜,他耐心十足地等着,果然月上梢頭,他的窗外人影閃了一閃,看那投在窗紙上的影子,與雪崖的形象倒有幾分相似。他打開門走出去,只掃到黑暗中一抹白色衣角,消失在轉角處。他緩步跟上去,卻停在自己寢宮的範圍內,不再踏出半步。
他不是不好奇對方安排了什麼在等着他,不過,此時謹慎比起好奇更爲重要。
那個女子自然不是雪崖,若是雪崖,必然直接便摸進他的房間,根本沒有人能夠阻攔,也沒有人能夠發現。何必這樣偷偷摸摸萬分小心的樣子?會這樣做的,也只有不知道雪崖身份,卻自以爲可以冒充雪崖的人。
他淺笑一下,轉身回房。
這世上被好奇心害死的人不少,他不打算湊這個熱鬧。
一直走進寢宮,外面再沒有其他動靜,看來對方也已經明白這種蹩腳的手段無法引他上鉤。然而他方進入房間,自己的寢宮之外卻突然傳來護衛的聲音——“什麼人!?”
他一怔,自然不會認爲對方派出來的人會笨到被梧陽宮的護衛發現,那麼這又是什麼情況?
外面似乎短暫嘈雜,又被壓了下來。他隱隱覺得不妙,留在屋裡沒有出去。
這一夜再無動靜,他一直警惕着不敢大意,然而第二天,卻是梧棲殿的禁衛來到了他的寢宮——“參見二皇子殿下——請問二皇子昨夜可曾聽到什麼動靜?”
“似乎是有一陣騷亂……可是出什麼事了?”
“昨夜桐秀宮的一位美人娘娘冒夜出現在梧陽宮,被梧陽宮護衛發現——皇上請二皇子過去,有些事情向二皇子詢問。”
——梧陽宮的美人!?
楚世心裡一沉,雖然不知道究竟這裡面安排了什麼陷阱,但是竟然扯進了後宮——看來這一次太子是當真要置他於死地——卻不知,是否能夠僥倖脫身。
“好,我這就隨你去。”
一路行來,梧棲殿內分外凝重。
楚世走進,只有皇上一人在等着他,除了隨身內侍總管,連其他的內侍也沒有留下。
楚世心裡一片沉寂,躬身行禮道:“參見父皇。”
皇上黑沉沉的一張臉,怒氣隱現,也未讓他勉禮,直接問道:“昨夜桐秀宮禾美人出現在梧陽宮,你可知道?”
“是,兒臣方纔已經聽說。”
“那你知道她深夜私出桐秀宮,卻跑到這梧陽宮來做什麼!?”
“回父皇,兒臣不知。”他雖不知,但聽皇上的口氣,心裡也已經明白幾分。皇上憤憤哼了一聲,“不知道!?她卻招供,是爲了去見你!楚世,你有什麼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