泓楚世說過,他們“偷偷”的去。
墨楓原以爲他不過是不打算聲張,遠遠的看過便算了。哪知道如今,還要陪着這個九五至尊的天子,趴在牆頭上偷兒一般觀察的園子裡的動靜。
泓楚世已經換下了龍袍,一身翩然月白錦衣,繡着精緻潛紋和銀邊,頭髮只鬆鬆的在腦後攏了一小束,銀色暗紋的帶子隱沒在漆黑的發間。
他閒雅的氣質,如青山離霧,遠黛生煙的俊逸相貌,這樣一身淡雅的裝扮,反而比朱南赤紫色的皇袍更適合他。
只是墨楓一直疑心得很,他穿成這樣來翻牆攀瓦,怎麼這衣服就一點也不見髒?
當他們趴在牆頭,偷偷打量着園子裡一羣美人的時候,卻正看到染雪那讓人讚歎的一行一禮。
有一瞬間,墨楓以爲,在他眼前的是消失在兩年前的那個人。
他的大腦在瞬間一片空白,片刻的震驚之後,看到了染雪轉過來的臉,陌生的臉。
是錯覺,只是錯覺……雖然一遍遍這樣告訴自己,卻還是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旁邊的皇上。泓楚世毫無異常的樣子,讓他有些放心,卻又有些失望。
——皇上真的……已經都忘記了嗎?
泓楚世不曾發覺身邊人的異樣,他細細觀察着園子裡的人,在這樣一場衆美人上演的針鋒相對的戲碼中,他迅速的掃一眼,便將各人不同反應盡收眼底。脣邊一抹暗笑,這一趟果然沒有白來,若是在他面前,斷然是看不到這樣精彩的場面。
他轉盯着漸漸遠去的染雪,帶着幾分興趣,幾分欣賞指了指,“這塊料子蠻有意思的呢。”
那種淡定,那種閒適,對着這一班女人卻仍舊安然若定,置若罔聞。她身上隱隱透出來的不是自信,而是篤定。她就這樣篤定自己能夠入選嗎?篤定到……淡淡有着百無聊賴的樣子。
泓楚世淺淺的笑了笑,對墨楓吩咐:“給我打聽一下那個女人是哪家的女兒。”說罷翻身下牆,也不再去看那滿園紅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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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飯後,各家的小姐只是在自己的屋裡休息,偶爾串個門子,各有各的事情要打點。
司徒謦手裡絞着帕子,煩躁不安的走動。
——那個谷染雪!本來是想她難堪,結果竟讓她出了風頭,反而讓自己臉上過不去。
屋裡有她新交的姐妹巧芯,一旁勸着:“司徒姐姐,你就彆氣了。還有好些日子呢,總有機會把谷染雪的氣焰扳下去的。”
“哪有那麼容易啊,現在憑貌,有谷染雪,憑勢,又有樑家姐妹……兩邊的優勢都被人佔了!”
“也不一定啊……雖然樑家姐妹有太妃撐腰,可是太妃終究不是皇上的親生母,又在太后過世之後她纔開始掌管後宮。聽說皇上和太妃感情不錯,可也沒好到凡事都要徵詢。所以即使太妃支持,皇上不喜歡也沒用啊。再說那谷染雪,美是美,不過皇上倒似乎不是個貪戀美色的人,登基都三年了,選妃這纔是頭一遭,身邊也才只有兩個昭媛,還都是情勢混亂的時候爲了拉攏勢力,所以嘍,憑姐姐家裡的關係,一定沒問題的。”
司徒謦瞥她一眼,“你倒是看得透徹。”這丫頭,還以爲她心思單純呢,真小看她了。
巧芯嘿嘿笑笑,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的說,“不過我還聽說過另一件事哦……”
司徒謦戳一下她的腦袋——說就說,賣什麼關子。
“據說在現在的兩位昭媛之前,其實還有過一位‘寒妃’,皇上可寵着呢,就爲了她,才從不納其他嬪妃。”
“怎麼可能,若真有這樣一個人物,我怎麼都沒聽過?”
“姐姐你不知道。”巧芯做個低聲的手勢,“我也是偷聽家裡談話才知道的,那寒妃,當年是從皇上還只是二皇子的時候就跟在他身邊的,長的傾國傾城有如天人下凡,皇上喜歡得緊呢。皇上登基之後,硬是不顧她身份來歷不明,頂着衆多壓力和非議封了她爲妃,還說什麼也不肯再封他人。皇上獨寵她,自然遭人嫉妒阻人前途,當時人人都說她壞了皇家體統,是個禍國殃民的妖孽。只是後來寒妃突然暴斃,沒有人知道原因,只說是病死,這纔算去了衆人心裡的一大禍患。哪知她死後,皇上悲痛得大病一場,足足病了兩月有餘,可是病好後竟然完全不記得曾經有這個一個人,像是獨獨失了對寒妃的記憶。再後來,一切慢慢步上正途,太妃便下了令,任何人都不允許提起有關寒妃的事情。”
司徒謦呆呆的聽着,感覺就像聽書一樣,那樣的故事,竟然還真的發生在這宮裡。
“這種事情,真的會在皇上身邊發生?三千粉黛,他就只要一個人?”
“要不然說,是‘妖孽’呢。不過這樣看來,皇上倒也是個癡情種子,若當初寒妃不死,還不知要生出多少事端。”
“那你說,這寒妃究竟是不是‘病死’的?”
“這事兒誰說得清呢。”巧芯聳聳肩,“只是不知道,是那傾城傾國的寒妃美,還是眼前這個顛倒衆生的谷染雪更美?”
司徒謦心裡隱隱的生出一種不安,連自己也說不清,究竟這不安爲何?聽過巧芯這些話,她是應該放心些,還是更擔心?
“不成,我得想個法子……最好,讓這谷染雪永遠從後宮消失!”
“那也不難……谷染雪雖也算是大家出身,但是家裡終究不過是太醫,沒有什麼實權。她憑的,不過是‘貌’而已。倘若她沒了這張臉……”
司徒謦眼中閃過一絲光芒,轉頭盯住巧芯,“你可是,有什麼主意?”
巧芯狡黠一笑,“好姐姐,我可是跟你才說……我知道有一種藥,磨成了粉,根本沒有什麼味道,可是若沾在了皮膚上不及時處理,便會密密的長了一層紅疹,就算治癒,也會留下疤點。”
司徒謦食指輕戳着她的額頭嫣然淺笑,“你這個丫頭,看不出來倒這麼毒,姐姐我可都得當心別惹着你個蹄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