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珠急忙微躬着身子趕上來:“奴婢給大少夫人帶路,候爺這會子怕還在練武場……”
媚娘停下來,微側着臉看她們:“稍停翠憐和橙兒會帶人送早飯過來,你們倆在此候着吧,王媽媽也留下,教導丫頭們做好準備,等爺回來沐浴更衣過了便可用早飯!”
說完帶了翠思順廊沿往練武場去。
瑞寶瑞珠楞在當地,王媽媽掃了她們一眼:“還站着做什麼?房間收拾整理好了嗎?內室的溫水可都有了?再仔細檢查一遍裡邊的物件兒齊了沒,我到東花廳去看看!”
看着王媽媽身影消失在拐角處,瑞寶四下裡瞄了一下,有點驚慌地說道:“她以前病成那樣,眼看活不久了,我們可以不必理會她,如今說好就好起來,可怎麼辦好?從今後不敢不小心侍候着!”
瑞珠撅了撅嘴:“怕什麼?我們可是老太太跟前的人,放下來專門服侍候爺的,不招惹她,她還能吃了我們去?”
她原是老太太房裡貼身服侍的大丫頭,候爺娶了大少夫人進門,老太太氣得“病”倒,都不去喜堂受禮,聖旨賜婚又如何?高門大戶娶妻,可不光娶的是美色,這位大少夫人要家世沒家世,要錢財沒錢財,進得了候府,得了那個榮耀,卻得不到半點長輩的喜愛和祝福,雖然她生了哥兒,老太太照樣不喜,到錦華堂上房問安什麼的,看都不愛看她一眼,得知她有孕,乾脆讓她老實呆在自己院子裡養胎,不必到上房來了。長輩如此不待見,候爺也無奈了吧?到底冷了心,大少夫人生下哥兒,候爺回府,老太太把身邊四個丫頭同時給了候爺,候爺謝過祖母,當天就帶了回來,瑞珠滿心以爲她和瑞寶會做了通房,誰知候爺卻要了如意和繡兒這兩個該死的二等丫頭,她和瑞寶只好做服侍丫頭。可恨如意和繡兒不過做了幾天通房,如意懷個孩子還不小心讓滑了,卻也一同擡了姨娘,每月有二兩銀子月錢,有丫頭婆子侍候,悠然自在地住在小進院裡,連大少夫人跟前都不必去問安——那樣的主母,誰怕啊?瑞珠心裡貓抓似的,一百個不甘心不理解:論相貌她不比那兩個笨丫頭差,爲什麼候爺不挑她做房裡人?
可候爺對她和瑞寶也是極好的啊,東園裡的一切事務幾乎都讓她們倆作主處理,外邊送進來什麼好吃的好玩,候爺不要,也沒隨意給誰,指定留給瑞珠瑞寶,平時與她們說話都是和顏悅色,從來不大聲的,對她們倆的服侍很滿意……瑞珠想到這些,心裡一亮:凡事有先後,飯還要一口一口吃呢,老太太將她們給了候爺,候爺心裡豈不有明白的?他喜歡她們倆服侍,先留在身邊一段日子,總有一天,他會收她們進房的!
想通這點,瑞珠舒心了,大少夫人病好起來,聽說又要管家,大太太滿心扶持,看來表小姐鄭姑娘沒什麼指望了,夜夜陪候爺讀書看公文,最後也落得個竹籃打水一場空,不必再對她用心。瑞寶那丫頭說得對,日後還是在大少夫人面前機靈些,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候爺是她和瑞寶服侍慣了的,不可能另要大少夫人跟前的翠喜翠思她們!
東園練武場上,徐俊英將寶劍入鞘,扔給百戰,順手從兵器架上拈起一柄紅纓銀槍,一抖手腕,銀槍如長虹貫日,又似銀龍出海,疾快如風,剛勁霸道,攪起串串銀花,只一眨眼的功夫,人和槍合爲一體,龍旋風般忽左忽右,忽前忽後,攪動起滿場子枯葉雪屑,一套槍法從起式到收勢,不過兩盞茶功夫便練完了,徐俊英將手中銀槍奮力一擲,準確無誤地擲中幾十步遠一個立着的木人,刺了個對穿。
忽聽一個柔婉的聲音讚道:“好力道!”
徐俊英不用回頭,便知道是誰來了,他拿過百戰遞過來的大棉帕巾拭汗,說道:
“這麼冷的天,玉表妹不多睡會兒,起這麼早做什麼?”
鄭美玉穿件桃紅色直襟絲棉袍,淡綠羅裙,梳着個燕尾髻,水滴步搖前後亂晃,笑着走來接過寶駒手上的外袍,踮起腳尖披到徐俊英身上:
“表哥起得,我怎麼起不得?我最愛看錶哥練槍法練劍器,今兒還是遲了些,都怪角門的餘婆子偷懶不開門!”
徐俊英在她的服侍下穿好外袍:“角門不一定總有人守着,怎不從前邊院門進來?”
鄭美玉熟練地替他整理衣裳,繫上腰間絲絛,細心將絲絛上佩掛的串玉絡子擺正,嬌聲道:
“我不是想早些看見表哥嗎?不耐煩繞那麼遠的路!”
徐俊英看她一眼:“就那麼幾步路都不肯走,真是個懶丫頭!好了,不必弄得太齊整,我回去沐浴更衣,也是要脫的。”
鄭美玉很自然地雙手扶住他左臂,與他並肩而行,巧笑倩然:“讓瑞寶瑞珠去花廳準備早飯,還由我來服侍表哥沐浴吧!”
“玉表妹早說啊,表嫂我要知道玉表妹過來服侍表哥,就不必起那麼早了!”
常綠忍冬樹後轉出秦媚娘,笑容甜美,一雙剪水瞳眸亮如星辰,海棠紅雲錦繡花絲棉外袍,葛巾紫八幅羅裙,頭上不插步搖,戴着綴珠金絲花冠,珠光寶氣,端雅富麗,不施粉黛,卻人比花嬌,直讓人看得移不開眼去。
鄭美玉吃了一驚,挽在徐俊英臂上的手慢慢垂下。
媚娘迎着徐俊英,福身行禮:“夫君早!媚娘擔心夫君昨夜醉酒,胃口不開,特意讓廚房熬煮了些粳米粥,這粳米粥最是滋養肝脾,又健胃,配上幾樣開胃小菜,夫君定是喜歡的!”
徐俊英微微垂眸,旋即擡起眼:“有勞媚娘。我先去更衣,玉表妹既來了,也一起吃些吧!”
鄭美玉眼裡閃出亮光,含笑應道:“是!”
媚娘臉上笑容不減,走上來扶了徐俊英,卻回頭對鄭美玉說:
“玉表妹先去花廳看丫頭們把早飯擺好沒有,我陪夫君去沐浴更衣!”
徐俊英僵了一下,媚娘不由分說,扯了他走,挨着他的身體輕聲道:
“夫君來吧,有瑞珠瑞寶呢,我在旁邊看着就好!”
徐俊英掃一眼四周,丫頭長隨一個個眼睜睜看着他們夫妻倆,沒奈何,由着媚娘這樣纏着走了。
鄭美玉輕咬嘴脣,想了想,一昂頭也跟了上去,才走幾步,翠思從樹叢後現身出來,攔在她面前,含笑福身道:
“表小姐,遵大奶奶吩咐,奴婢引您到東花廳去!”
鄭美玉惱恨地盯了翠思一眼,聲音輕柔卻冷澀地說道:
“不用你帶,我知道該走哪邊,讓開!”
翠思不走,恭敬地垂着頭:“表小姐可憐奴婢罷,奴婢要不快些兒領了表小姐去,會捱罵的——王媽媽在東花廳等着您呢,大奶奶說她這一醒轉來,該用錢的地方太多了,讓媽媽跟你拿存在您這兒的月錢!”
鄭美玉臉變白了,狠狠瞪了翠思一眼,只好跟着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