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婭璐頭疼,嗓子乾裂,沉重的眼簾想擡也擡不起來,只勉強睜開一絲縫隙,看見一片白色,鼻尖有濃濃的藥水味撲來。
“璐寶,醒醒,做夢了,不怕啊……”
向禹寰沙啞的聲音再次傳來,溫暖的掌心貼在她的臉上,給她滿滿的安心。可是餘夢未消,媽媽的哭喊聲還在耳邊,仇人兩個字眼還在心底盤旋,狠狠地佔據着她的心房。
左右割捨都是痛,也狠下心的不再接受向禹寰的溫存,別開臉,避開他的掌心,強行睜開的眼睛也看見滿目的白,還有一個白衣天使正在牀前配藥。
醫藥?
她病了?什麼時候病的?什麼時候來的?
嗓子乾裂的痛,動動喉間的肌肉都痛得撕心裂肺,不管往下嚥口水,出聲想說話卻是一點聲音都擠不出來,完全地失聲。
向禹寰見她甦醒,懸着的心總是放下,自那天把自己鎖進房間後,她就一直沒有出來。半夜怕她餓,他就自做主張的進去,一進去就發現她在發燒。
起初燒得不高,餵了她水和藥,再用物理降溫。可是,她受的打擊太大,心事太重,壓力太沉,她的體溫根本就控制不住的往上飈漲。叫了醫生朋友過來,也控制不住,送到醫院依舊是高燒不退,連續昏迷。
到今天已經是第五天,醫生說再不退燒,就要下病重痛知書!
他急得眼都綠了,一直幫她擦身,幫她按摩腳心,她卻一直做夢,胡言亂語,一會兒叫媽媽,一會兒叫不要,一會兒叫向禹寰放手放手……他怎麼放?他放不下啊!
其實,她的心情他能理解,他也沒有逼迫她,接受亦好不能接受他也會忍痛放手,默默地在一旁看着她。她已經很可憐,他不能在她的可憐之上再壓一筆。
避開他的掌心,能明白她是過不了心中的坎,可過不了坎她這會兒也需要人照顧,所以忍忍吧,寶貝兒!
他坐下來,掌心再次貼上她的臉,微微用力,把她的臉掰正,與他面對着面:“你病了,內火攻心,高燒不退,一直說着胡話就是叫不醒。醫生說你今天再不醒,再不退燒,就要下達病重通知書。璐寶,我們不是說好了嗎?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我們現在先把0這個官司弄完。”
程婭璐不想他觸碰,又無力避開,看到他的臉,心中又是狠狠一抽,不知道病了幾天,他卻如換了一個人似的,本來就瘦的面孔這會兒瘦的眼眶深陷,面容憔悴,鬍鬚也許久沒剃,長得有些長,黑壓壓的蓋着半張臉。
野性十足!
襯衣也不平整,皺巴巴的凌亂,還有幾處茶汁、汗汁、藥水汁的痕跡!
心中愈發的難受,藏在被子裡的手幾次想拿出來摸摸他都生生剋制住,他那樣一個愛乾淨的人現在被弄成這樣,心裡該是有多麼的卑微。於他,一邊是家人,一邊是愛人,他的痛苦一點都不會輸於她。
而他卻願意放棄家人,幫她伸張正義!
他是人,也有自私心,也想保護家人,可在家人和她之間,他還是選擇了她……可是他能選擇她,她不能選擇他,仇人,仇人家的兒子,仇人家的弟弟,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殺母之仇令人髮指,還有叔叔,還有嬸嬸,還有妹妹……所以,心痛得滴血,眼睛想收容又不敢收容他的溫柔,她控制自己的情感,不能再漫延,不能再愛他,她得收住自己的心,慢慢地將他排出局,慢慢地習慣生活沒有他……
最後和他,路歸路,橋歸橋,兩清!
閉上眼,眼中噙住的淚水順着眼角滑落,難受,真的好難受……溫柔的指尖又爬上她的眼角,輕輕地擦拭,沙啞的聲音也頗多的無奈:“你現在什麼心情我理解,你想做什麼我也知道,不想看見我,我一會兒就走。我在等你醒,等你平安無事。”
她的心顫了顫,眼淚流得更急!
他亦心疼:“我知道這件事情很嚴重,不是我說一聲對不起就可以平復你心中的恨意,換成是我,我也會和你一樣,都是人之常情,都懂。我現在不敢想以後,就想把這個官司弄完,給你一個說法。璐寶,答應我,在官司弄完之前平平安安,至於以後你想留想走想愛我想恨我,都由你。如果想要離婚……”
他的聲音變得有點生硬,但還是在停滯片刻之後接着說完:“如果你想離婚,我會簽字讓你走。我的財產都是婚後夫妻共同財產,我會按法律平分你一半。”
程婭璐憋不住了,嗚咽的聲音從喉間往上冒,脹得喉嚨鑽心的疼,傻瓜傻瓜,誰要他的錢,誰要他的錢啊……她要他,她要他啊……想要不能要,她好痛,好難受……
他的大手又落在她臉上,輕輕地擦:“不要哭,哭了我會心疼,好好地留在醫院養病,其它的事情我會處理。我會按程序立案,會按程序給楚家發放律師函,需要你出面的地方,我會來找你,你不要躲着我。這件事情我也已經告訴了藍晚晚,一會兒我通知她過來照顧你,你要聽話,不要讓我擔心,知道嗎?”
程婭璐心疼的絞起來,眼睛也驀的睜開,失聲的嗓子發不出聲音,只能動動脣:“爲什麼要告訴晚晚?”
“本來是想通知微微,但後來發現微微和我一樣,都是楚家的人。你朋友不多,我知道的就藍晚晚一個,就只好麻煩她過來照顧你幾天。璐寶,我不知道還能說什麼,我走了之後你不要再爲難自己,好好地養身體,有仇有恨也要有一副好身體才能報仇。”向禹寰好捨不得,可是捨不得他也得離開,留在這裡,只會像一根刺往她心裡越所越深。
他離開,她眼不見心不煩,也能儘快的穩定情緒,恢復身體!
現在,沒有什麼比她的身體更重要!
因爲醫生說……醫生說……醫生說…醫生對他說的話,他現在不能告訴她,告訴她,她會更痛苦更糾結……狠心地移開目光,狠心地拿出手機通知藍晚晚,讓她過來。
等她過來的時候,他也給她餵了最後的一次水。她的喉嚨很痛,咽得很困難,水都順着嘴角流出來,弄溼了他的衣服。他不煩也不嫌棄,只讓她:“慢慢嚥,能咽多少咽多少,不怕流出來……”
後來,她才知道,他身上的藥汁,湯汁,水汁,都是這些天喂她的時候,她給溢出來的!
小護士說起這件事情的時候,眼睛裡全是羨慕的光,但是她只能緊緊又緊緊地握住拳頭,壓住心中依舊能澎湃起來的情感。他什麼時候離開的,她不知道,故意裝睡卻是睡得昏昏沉沉時睡時醒。再睜眼已是晚上,藍晚晚坐在她的牀前,正對着四個保溫瓶嘀咕着,不知道在嘀咕什麼。
她心裡變得很空,環視一圈,卻真的是再找不到他一點身影!
他說到做到,說走就走,不讓她爲難,卻爲難自己!
這時候的他在做什麼?吃了嗎?睡了嗎?有沒有想她?有沒有覺得心裡好空好空……向禹寰,我想你了,我想這一切都是夢,我想夢醒的時候,什麼都沒有發生,我們還在一起,你愛我,我愛你……
“醒了?什麼時候醒的?”藍晚晚沒嘀咕完,扭頭卻見她睜開了眼睛,嚇了一跳,再往前細看,眼皮還會眨。她鬆了一口氣,伸出手摸她的額頭:“醒了怎麼不叫我?嗓子還疼,還不能說話?”
她無神地收回視線,又無力地搖了搖頭,嗓子還是很痛,可再痛也沒有心裡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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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晚晚沒讓她說話,又自己開口說:“我來的時候你是低燒,向律師說怕晚上會反覆,讓我注意着點。我一直注意着,一點都不敢怠慢,結果到現在,你還是低燒,頂多37.5度,應該沒事了吧?除了嗓子,你還覺得哪裡難受?肚子難受嗎?痛嗎?”
她搖了搖頭,伸手指了指心臟的地方,心疼,心裡面好疼,沒藥可治,誰也治不了!
藍晚晚明白,嘆息一聲:“誰會想到,一場車禍會牽扯到這麼多人。向律師也真夠倒黴,明明沒他什麼事,可依舊難被牽連。你知道嗎?他走的時候,可是捨不得,握着你的手親了又親,眼眶都紅了,我都怕他哭出來。這件事情你扛得重,他扛得也不輕,也是怕你扛不住壓力,他纔會狠心離開。不然,他一定會自己留下來照顧你,他覺得除了他,任何人都不能把你照顧好,包括我。最初我還挺恨你,恨你瞞着我一個人去了夏以陽的公司,恨你瞞着我結婚,恨你瞞着我不說老公是誰,可是當我看到向禹寰這樣對你的時候,我心裡一下就不恨你了。他真的是一個好男人,值得你爲他着想和付出。”
程婭璐的眼眶抑制不住的紅了,卻是吸了吸鼻子用力的把眼淚壓下去!
又聽她說:“可他到底是不放心,這不沒走多久,又親自送來他親手煲的各種湯,怕你醒了看見不高興,不敢過來,讓護士把我叫出去的。然後千叮囑萬囑咐,醒了先喝什麼湯,過多久再喝哪個湯,半夜喝哪個湯,天亮的時候喝哪個湯。他說了好多遍,我當時也確實是記住了,可是我記着記着就忘記了。怎麼辦?我隨便餵你喝,你會不會說我虐待病人?或者是,我打電話再問問向律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