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母面色已經恢復平靜,語氣也極其溫和,初來之時的怒氣盡數消褪。
彷彿不是在質問什麼,而是與博親王妃在親切的話着家常。
而且說的還是高興的事兒。
但博親王妃心裡卻開始忐忑。
她可以對穆錦晨一家人冷嘲熱諷,威脅警告,卻不敢對傅母這位皇嬸造次。
面對傅母的問題,博親王妃輕輕抿了下脣,道,“回皇嬸的話,玄兒與這惡女有一點小誤會,這惡女就心生恨意,她知道穆二小姐爲人熱情,愛打抱不平,所以特意跑來這兒找穆二小姐,在她面前添油加醋說了不少玄兒的壞話。
穆二小姐與這惡女關係極好,就偏信了她的話,對玄兒一番指責,讓玄兒極度傷心之下出了事兒。”
這番話又將大部分責任給推到了王寶英身上,因她知道穆錦晨曾救過傅母的性命,傅母一定會極力的維護着穆錦晨,事已至此,就算不能讓穆錦晨受罰,也不能放過王寶英,總得有人爲兒子的失蹤付出代價!
這是博親王妃此刻真實的內心剖白。
聽完她的話,傅母笑了!
是冷笑!
考慮到接下來的話可能有些直白,傅母讓穆文仁帶着穆錦晨與王寶英先離去。
不管怎樣,博親王妃總歸是王妃,該給的體面還是要給的。
等穆文仁他們離開之後,傅母又讓寧氏稟退了屋子裡伺候的丫環婆子,而後屋內只有她、寧氏和博親王妃三人,耿嬤嬤掩上門並守在門口。
等屋子靜下來之後,傅母這才道,“十年未見,博親王妃顛倒是非黑白的本事真是長了不少,令我真是長了見識呢。”
被赤果果的反諷,博親王妃面色頓時羞得通紅。
寧氏面色未動,心中也暗暗咂舌傅母的直接。
傅母不等她爲自己辯解,續道,“博親王妃,莫以爲我居在這山野之間就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你口口聲聲稱人家王小姐爲惡女,實乃有失你身爲王妃的身份,更丟了咱們皇家的顏面!”
傅母怒拍了下桌子,神情十分嚴肅,語氣也更是嚴厲。
“皇嬸,我……”博親王妃面上猶如開了染坊,忙張口欲爲自己解釋。
“且聽我將話說完!”傅母擺手制止她開口,續道,“王御史爲官清廉,公正嚴明,忠君愛國,是我們大周難得的賢臣之一,可玄兒卻玩劣的剃了他最珍惜的鬍鬚。
博親王妃,你可知道,玄兒剃的不僅僅是王御史的鬍鬚,剃的是他的尊嚴。堂堂朝廷大臣被皇室子弟如此侮辱,你認爲這是件十分光彩的事兒嗎?這是在打皇家的臉,你知不知道?
身爲玄兒的母親,他闖了此等禍事,你做了什麼?你既未向王御史賠禮道歉,也未斥責玄兒的玩劣,身爲人母,你失職!
就因爲你的寵溺縱容,玄兒一錯再錯,又跑去找王小姐出言不遜,令王小姐閨譽受損。博親王妃,你雖無女兒,卻也是女人,你該知道閨譽對一個女子來說是比性命還要重要的。
你讓一個十二三歲的姑娘如何面對那鋪天蓋地壓死人的流言?禍是玄兒闖的,你又可曾爲玄兒的錯去彌補什麼?
沒有,你依然什麼都沒做。
你貴爲王妃,只要你肯出面,京城那些流言自然會消失,王小姐又怎會來向圓圓訴苦,又怎會發生後面的事兒?
玄兒失蹤你着急擔心,那麼王家人眼下又過得是什麼日子?他們難道就不難過就不傷心?你的兒子是人,他們的女兒難道不是人,就活該被人欺負?
我認爲圓圓罵得對,玄兒就該被罵,若換成是我,我會罵得更狠,不僅要罵,還該打,就算是杖責一百也難抵他所犯的過錯。
這樣簡單的道理,圓圓一個孩子都能想得通,博親王妃你竟然想不透,還跑來這兒仗勢耍威風,這是錯上加錯,你知不知道?歸根到底,這件事錯在玄兒,錯在你博親王妃,不關圓圓與王小姐的事。”
傅母這番話說十分在理,也特別直白。
寧氏暗呼痛快,像博親王妃這樣養子不教之人就該被罵醒。
哪個母親不疼愛自己的兒女,不將兒女們捧在手心含在口中來寵愛着,但這是有個度的。
寵而不溺,寬容而不縱容,同時還該教會兒女們如何分辯善惡、黑與白、對與錯,何事能做,何事不該爲。
若由着兒女們的性子任意妄爲,同時在他們犯錯時爲他們袒護,並掩蓋事實,這不是愛,而是在毀兒女們的人生,愧爲人母!
博親王妃被罵得臉上像開了染坊,忽紅忽白忽紫忽黑,雙脣緊緊的抿着,緊緊握在一起的雙手在輕輕抖動着。
自幼到大,別說被外人,就連自己的父母都沒這樣訓斥過她。
她雖然十分想反駁,力證自己的清白無辜,可偏偏傅母這些話又讓她找不出反駁的言辭。
要換做是其他人,就算不能反駁,還可發怒,但對方是她皇嬸,連皇上皇后都敬重有加的皇嬸,她哪兒敢說半句忤逆之言。
博親王妃心中雖有滔天的怒火,卻未失去理智,沒有在錯的道路上一去不復返。
見她這樣,傅母的面色緩和一些,語氣變得輕柔點,續道,“博親王妃,我說這些話是希望玄兒好,玄兒雖然玩劣不堪,但萬幸他稟性純良,無害人之心,只不過行事太過率性,不計後果罷了。
此次惹出的京城流言也是無心之舉,其實只要你及時處理,並不會讓流言越傳越厲害,以至於讓王家人正常的生活被影響,進而還影響了王家其他小姐們的親事,王小姐更不會想尋死。
博親王妃,玄兒還年幼,他將來的路還很長,你若再繼續這樣縱容寵溺下去,只會毀了他一生啊。說句掏心窩子的話,我真的很喜歡玄兒,真心的希望你能好好管教約束於他,讓他改掉一些惡習,成長爲一個真正的男子漢,無愧於‘傅’這個姓氏。
我相信當時圓圓和我是一樣的想法,所以纔會出言相激,並非其他。與圓圓相處了這樣長時間,她的性格我瞭解,與玄兒一樣是善良的孩子,只是圓圓行事沉穩,遇事沉着冷靜,凡事三思而行,這是她最大的優點,也正是玄兒所缺少的。”
博親王妃用帕子拭了下眼淚,抽泣着道,“皇嬸您說得十分有理,只是……只是我怕以後都沒有機會再去管教玄兒了……”
“呸呸!”傅母忙對着一旁虛啐了幾口唾沫,然後道,“這說得是什麼喪氣話,我找人爲玄兒卜過卦,他不會有事的。這是咱們大周的天下,看誰有那膽子敢害我們大周親王的兒子。玄兒他興許只是想找一個地方好好冷靜想想,故意不讓人找到,過不了兩天,他就會回來了。”
她說得十分輕鬆。
但寧氏知道她這是在安慰博親王妃。
雖然這是大周的天下,但並不能保證所有人都會對大周忠心不二。
但她在祈禱,希望傅青玄平安歸來,千萬不能出意外。
被傅母這樣一罵,博親王妃不好再糾纏不放,但依然未說出原諒穆錦晨的話。
寧氏與傅母也暫時沒有計較這些。
然後博親王妃婉拒了傅母留她做客的邀請,帶着侍衛們離開胡絲村,她要回京去等傅青玄的消息。
送走了博親王妃一行人,寧氏夫婦並沒有感到輕鬆。
傅青玄一日不歸,他們這心就一日不寧。
對於傅母的及時出手相助,寧氏夫婦萬分感激道謝,“王妃,此次若沒您出手相救,圓圓她們……”
寧氏紅了眼睛。
傅母輕輕拍了她的手,柔聲道,“敏敏你這樣說就是見外了,經過一年多的相處,我早將圓圓當成了自家孩子來看,她有事我怎能坐視不理?”
語氣鄭重,表情誠懇。
寧氏知道她這話是發自內心深處的肺腑之言,並非虛假的客氣話。
穆錦晨與王寶英二人進來。
“王妃,多謝您的救命大恩!”一邁進門檻,王寶英就撩裙給傅母跪了下去,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哽咽着道謝。
她突然的舉動讓傅母怔了下。
穆錦晨也愣了下,在考慮要不要與她一樣也給傅母跪下。
可又不習慣給人下跪。
傅母忙對耿嬤嬤道,“快將王小姐扶起來。”
“王小姐請起。”耿嬤嬤上前扶起了王寶英。
王寶英滿面的感激之色,不停的抹着眼淚。
傅母溫聲道,“王小姐莫要這樣客氣,我雖然不認識你,但常聽圓圓提起,說你們二人情同姐妹,以前在應天府時你對她特別照顧,常出面爲她打抱不平,是位性格爽朗率真的奇女子。
你對圓圓好,而且你也是受害者,我當然不能不聞不問啊。”
“多謝王妃,您人真好!”王寶英拭了下眼角的淚水,又要跪下謝恩。
耿嬤嬤忙笑着攔住了。
穆錦晨走近傅母,抿了抿脣,滿面歉意的說道,“王妃對不起,我又給您添麻煩了,當時我太沖動,若能冷靜些換種方法去說服十王爺,也許就不會有現在的後果,是我對不起博親王妃,對不起大家,讓所有人都擔心、難過。”
傅母握了她的手,笑着嗔,“傻丫頭說傻話,你也是爲了玄兒好,並不是故意而爲之,這事不能怪你。”微頓,她又道,“圓圓,你答應我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