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稱之爲天下學子啓蒙之師的白馬書院院長孔越琮並非外人所認爲的那般會是垂老不堪的模樣。
年已七旬的孔公,髮絲雖根根白,但精神爽利,面容望着竟是像纔剛過甲子年紀,無老態之跡象。雖然由崔蘇扶着,但觀其腳步穩定,人扶着不過是做個樣子罷了。
孔公今日着盛裝出席,衆人皆拜見,這位可是幽州這這十數年除了那叛賊邱年堯之外唯一能上達天聽之人了。
加之其白馬書院院長身份,更是令大家敬佩以及恐懼,此刻便是剛纔一直趾高氣昂的長史大人都彎腰低頭不敢放肆。
“諸位無須多禮,快都入座吧。”孔公開口如此說道,衆人這才重新一一落座。
所有人都目光都望向了孔公身上,只見崔蘇站在他身側替他倒下杯美酒,孔公一飲而盡。
有人稱讚:“孔公真可謂大豪邁啊,有那上古聖人之風。”
有人附和:“不錯,我幽州有孔公這等前輩扶持提攜,朝堂之上誰與爭鋒?無啊!”
這話是司士衙的參軍大人說的,這位王參軍自從綁上了黃司馬可說是春風得意啊,這也是他頭一次受邀參軍孔公的元宵宴,往些年他雖說也是個從事,但卻不受待見所以難得參軍,這第一次來王參軍可得好好表現。
只是他這話剛說出口就有在場的其他幾人皺眉,這剛上來的王參軍有點傻啊,孔公最不喜歡別人將他當做幽州本土官員仕途晉升的捷徑,你個老小子竟敢當着孔公的面說。
果然,孔公的臉色有點陰沉的跡象,這個時候宋扶憶站了出來,說道:“小子宋扶憶蒙恩得孔公墨寶,日夜思之卻仍有惑,小子斗膽希望能得孔公解析。”
宋扶憶一下子將孔公目光吸引了過去,那位後知後覺背後衣衫快在春寒時節都溼了一半的司士參軍急忙鬆了口氣,同時也對宋扶憶報以感激。
長史大人有點困惑,這姓宋的小子和老王家兒子不是關係很差嗎?怎麼這個時候還幫他?而且老王是黃十海的人,這傢伙得罪黃十海也不輕啊。
孔公朝宋扶憶看來,突如其來的笑道:“你這混小子聰明如妖,哪裡不清楚我的本意,我看你是打算替別人解圍。”
宋扶憶走出坐席,大手一拜,道:“的確如此,還請孔公恕小子魯莽。只是事出有因,皆是小子自入朝爲官以來承蒙各位同僚照拂,我與司士參軍更是有着諸多公務往來,得到其大量幫助,司士衙和我司法衙也素來同體,若是我對司士參軍的處境不問不顧,豈不是寒心。”
“再者,我幽州官場素來抱團,以一州之力一州之言橫擊宋黨,青黨,新黨,黔黨等各大黨派的圍追堵截。剛纔之事,小子看無一人願爲司士參軍說話,說實話小子心寒吶。偌大幽州官場官員,無一不自私自利,無一不自高傲慢。孔公,如今我幽州已經只是金蛋殼樣子,經不住碰撞啊,或許哪一天就碎了。”
諸多在場的幽州官個個臉色大變,這宋扶憶竟敢如此侮辱他們,哪怕是剛纔心底對宋扶憶還抱有感激之意的司士參軍都急忙改了態度,這外人聽着要是以爲他是故意這樣做給宋扶憶個機會訴說剛纔那番話,那他在幽州也就混到頭了。
“宋從事年少輕狂,既然得了孔公墨寶應該靜心凝神下來纔是,竟還有如此戾氣,我等請孔公教導一番宋從事。”司士參軍竟是第一個說話的人。
宋扶憶心底大笑不已,這王廠老子怕是個傻子吧?這個時候竟敢跳出來,沒看見在場許多人哪怕憤怒可也沒誰敢說話嗎。
司士參軍頓時察覺到周圍動靜,惱羞成怒可不敢發火,向孔公行禮告辭,今日的司士參軍不過是個笑話了。
他走了,可剛纔說幽州官結黨營私,自大狂傲的宋扶憶還在,其他的大人也都還在,孔公面無表情,只是扶着他的崔蘇有些驚訝。
大家雖說對宋扶憶極其不滿,可最後竟是無一人站出來指責,如此一來宋扶憶更是狂傲的敬了孔公一樽,孔公欣然接受。
長史大人和龍副院長側身低語,“孔公今日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會任由姓宋的小子大放厥詞。”
“我哪知道怎麼回事啊,我都還覺得納悶呢,這小子有點邪門,剛纔老王纔剛做錯了點就被他抓住不放待不下去,待會你我都得小心對付。”
席上聲望最大,權柄最大的孔公都不介意,也就沒誰提剛纔宋扶憶所說的話了,大家重新開始推杯換盞起來。
江流剛纔被嚇得半死,此刻宋扶憶坐了回來他接連飲了兩杯才壓住心神,輕聲道:“我差點被你嚇死了,你這傢伙膽子怎麼就這麼大,那一番話幾乎就是得罪死了整座幽州官場啊。”
宋扶憶夾菜吃了起來,不得不說孔公家的廚子手藝十分不錯,滿桌子的菜雖不高級華貴,可菜香湯鮮,令人大快朵頤。
埋頭吃了好幾塊鮮魚肉後,宋扶憶停箸對江流道:“這纔剛開始呢,等過了元宵我估計就再不能在幽州待了,既然如此我又何必擔憂。”
江流不解,宋扶憶答疑道:“老參軍舉薦我爲今年評考主官,你說我接下來是不是更得罪人?”
江流大驚,若真如此的話,那的確是更得罪人,他也算對宋扶憶性格半知半解,真由宋扶憶做評考主官,那往年那些貪官污吏幾乎無所遁形,這一來不知要多少人因此下馬,獲罪,到時候觸動到的人遠不是在場的元宵宴能比啊。
崔蘇不知何時從前面桌上退了下來走到宋扶憶江流身後,“宋郎,有你幽州或許真有機會煥然一新啊。”
兩人這邊桌上落座的不像其他桌滿滿當當的,滿打滿算也才八個人,所以崔蘇來了也有的位置。
崔蘇落座,舉杯朝大家說道:“若是以後宋郎有求於大家時候,還請大家多多關照,畢竟幽州如今什麼情形大家都清楚,再不治就真的日夜擔心怕碎了。”
這桌的人有司倉參軍,司功從事,司法參軍,江流,經濟署司長,以及另外兩位大家族的家主,聽聞崔蘇此言個個驚悚,這話是什麼意思?
白馬書院大子這話是代表他自己呢還是代表孔公呢?若是後者,那幽州不久之後或許真的是會天崩地裂啊。
大家都迷惑,崔蘇也不點明,宋扶憶也不清楚崔蘇,不過不耽誤幾人飲酒吃菜,在場的年輕一輩唯有宋扶憶,江流,崔蘇三人而已,所以三人聚在一起也算合理。
只是這幕被長史大人和龍副院長以及其他官員望見心裡不是滋味,往年那位大子可從不會對誰和顏悅色,今年對那宋扶憶卻格外上心,真是沒天理了。
宴會過半,酒足飯飽,有舞姬美女起舞奏樂助興。有點好色的官員家主眼睛都快掉在地上去了,不過雖有醜態可沒誰真敢動手動腳,否則司士參軍的前車之鑑就在那裡。
舞姬舞完一曲之後,長史大人站了出來,由他領頭向孔公獻禮。
長弓大人的大禮可真大,乃是數百年生長的紅珊瑚,足有半人高大,色澤誘人,通體散發貴態之意。
這開門紅令大家都大開眼見,畢竟這數百年的紅珊瑚千金難求,接着的禮物或美玉珠寶,或佛墜古書,或文房四寶,或琴棋書畫,琳琅滿目。
終於等到宋扶憶了,這下子在場的目光又都聚焦到了他的身上,所有人都在想,這位如今幽州炙手可熱的年輕人能拿出什麼東西來。
長史等人心有不屑,小小宋扶憶剛入朝爲官不足兩年有什麼根基有什麼本事能得好寶物,大概能拿出手的也就一點俗物金銀罷了。
“綠水,將東西拿來。”
衆人望向綠水,有幾個眼睛一亮,宋從事的婢女可謂美妙絕倫啊,不過更多人都是將目光放在了綠水手中捧着的錦盒上。
錦盒並無任何出彩的地方,如此大小也不似盛着什麼稀奇寶物,宋扶憶結果錦盒,朝孔公說道:“此物萬金難求,乃我與江流共禮。”
江流苦笑,這傢伙真把這麼份禮物當成兩個人送的了呀。其餘人心底更是嗤笑,萬金不求,你宋扶憶這輩子怕都沒見過萬金吧。
崔蘇接過錦盒,卻並不和其他人一樣將錦盒再交與下人手上由其去入庫,而是直接遞到了孔公面前,請孔公親啓。
長弓等人突然心有不安 他們再看崔蘇和宋扶憶,兩人眼神剛纔已有交流,頓時暗罵聲不好,大子和宋扶憶早有勾結,這送上去的東西怕也是能得孔公歡心了。
孔公打開了錦盒,並無珠光寶氣,也無醉人香氣,錦盒當中只有厚厚的一沓紙,每一張都佈滿了字跡。
宋扶憶朗聲道:“宋扶憶今日向孔公獻上小子對幽州未來的三疏十二策,若遵循此法幽州將成爲大湯最爲富裕繁盛之州,幽州之民將爲大湯最幸福的百姓,幽州官員將成爲天下官員最羨慕的對象。”
石破天驚!
“豎子狂妄!”
“小小年紀,竟不知天高地厚!”
“惡人竟陰險害我幽州,絕不允許這等害羣之馬再在我幽州,否則幽州不寧,不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