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青換好衣服出來,沒再穿那件與九爺同款的情侶大氅,而是選了一件天藍色的錦緞披風,裡面是月白色的長袍,領口和袖口滾一圈精緻華貴的長毛,暖和又漂亮,稱的小臉越發瑩潤光澤,珍珠似的,熠熠生輝。
那假穆青也早已洗去易容,露出真正的面目,看着走出來的本尊,情不自禁的慨嘆,“穆公子的風采,屬下即使易容再高,也難以模仿三分。”
因爲那不是一張臉長的像不像的事,也不是身高體型,而是天生的那種氣質,那從骨子裡發出來的神韻,太獨一無二,根本就學不來。
糊弄那些眼拙的人還好,但凡對她熟悉的,一看便能看出破綻。
假穆青慨嘆完了,才後知後覺的想起九爺的忌諱,嚇的就要請罪,九爺這次卻沒有罰他,因爲他也覺得他家小青青是誰也替代不了的,尤其是在他的心底,那就是唯一的存在奇蹟。
九爺輕哼了一聲,這事就算過去了,那假穆青心底那個覺得幸運啊,哎吆喂,躲過一劫了吧?
誰知,接下來……最要命的纔開始。
“你扮作青青女子時的模樣,就以剛剛賞花受了涼爲由留在這屋裡,夜白和雙喜會留下來照看,若是有人來,你知道該怎麼辦。”
九爺面無表情的說完,不看那幾張糾結痛苦的臉,拉着穆青瀟灑倜儻的走了。
身後,假穆青欲哭無淚,嗚嗚,還以爲沒他什麼事了呢,扮女子?他有那麼娘娘腔嗎?雙喜不是應該更合適?
雙喜的臉比他好看不到哪裡去,他不想留下伺候行不?看男裝版的替身就已經很吐血了,還要再看一次女裝版的,他好想死。
夜白在門外吹冷風,覺得吹着冷風,一邊挨凍一邊賞梅,真真是一種無比幸運的享受啊!阿嚏……
走了幾步路,穆青掙開九爺的大手,“別鬧了,你想再戴上斷袖的帽子啊?”這貨牽着她的手還不老實,一個勁的摩挲,撓她手心,越來越會調?情了。
“青青……”九爺耳尖紅了紅,想起曾經的那些壓抑剋制的禁忌暗戀,那些惱人磨人的輾轉反側,那些羞於啓齒的身子變化,渾身都熱了熱。
穆青瞪了他一眼,見那貨忽然眸子春水盪漾,波光瀲灩的讓她的心不由自主的漏跳了一拍,忙離的他又遠了些,咳了一聲才道,“你剛剛說我們要去哪兒玩的?”
九爺對他家小青青疏遠他很不爽,不過看着路上的人越來越多,往這邊看過來的目光也越來越擋不住,他也只好壓下心頭的火熱,現在站在他身邊的可不是女兒身的青青,他總不能也不允許別人看。
“去梅花殿,那裡是父皇在這西山建的一個簡單的行宮,到了冬天賞梅的季,便會來小住些日子,後宮的那些嬪妃也會隨行。”
“喔!那我們去做什麼啊?”穆青有些不解,這位貨可不是愛去湊熱鬧的人,更不可能是出於禮貌,前去拜見。
九爺聽她的語氣也知道他家小青青在想些什麼,挑挑眉,不以爲然道,“那梅花殿平時一般人是進不得的,不過每年的折梅節上,只要有帖子的都可以前去賞玩,那殿前有一棵梅樹,足有上千年,很是稀奇,開兩色花,紅白相間,世人皆傳說,這是古時候,一對男子女子情投意合,在梅園裡互相折梅相送,奈何家族不同意,於是便一起殉情,死後埋在這裡,開出了這紅梅白梅並存的稀奇景色,意爲相依相偎、生生不離。後來每年折梅節,不管是否定情的男女都會去樹下許願,祈求個好姻緣。”
他往年也來過,卻都不屑一顧,可今年,他想和青青一起去。不管有沒有用,那個寓意總歸是好的!
穆青也不信奉這些傳說,不過對活了千年的梅樹還是感興趣的,又是兩色花,便更覺得稀奇了,前世她喜愛作畫,除了蓮,便覺得梅最適宜入畫,尤其是古梅,虯勁蒼涼的枝幹,遙遠暗沉的色澤上開着楚楚動人的花,就像千年的歲月一剎那涌至,那種跌宕澎湃的心情很難形容,總是有種想要去觸碰的感覺。
對於古老的東西,她總是難以抵抗,不管是古蹟,古書,古樹,古玩,還有……這個古人。
兩人趕到的時候,那棵梅花樹周圍已經坐滿了人,還有好幾張熟悉的面孔,男子,女子分開兩個半圓,合圍着那棵古老的樹,最上位的是一身龍袍的齊澤生,還有後宮那幾位打扮的矜貴亮麗的嬪妃。
此刻,一衆人都聚精會神的看着古樹下,一個人正在作畫,青色的披風上有繽紛的梅花瓣落上,清俊的面容帶着一抹孤傲悠遠,摒棄世間紅塵俗事,只專注於手中的筆,只凝神於桌面上的畫。
隔的有點遠,穆青看不清畫的是什麼,不過那作畫的人卻是熟悉不過,正是她的義兄,第一才子紀清宜。第一才子的名頭自然是非常響亮的,四周皆寂寂,眸光熱烈期待,想要一睹新鮮出爐的傳世名畫。
穆青拉着九爺立在遠處,暫時沒有靠近,怕影響了紀清宜作畫,她看着那棵上了千年的古樹,情不自禁的讚歎,果真是個奇觀,主樹幹估計要十個人圍起來才能摟住,巨大的樹冠像是一把花傘,撐起在天空,樹下襬着桌子椅子,還有文房四寶和一把琴,看來剛剛在這裡表演節目來着,若是不被那貨拐到旮旯角去表白,就不會錯過了。
兩人又等了一刻鐘,紀清宜終於畫完,立刻有人過去小心翼翼的拿着先去請皇上欣賞,齊澤生滿臉笑意的看了一會兒,身邊的幾個嬪妃也笑着往哪畫上瞄了幾眼,皆是讚歎聲,下面的衆人更是迫不及待了。
得福得了齊澤生的允許,把畫高高的舉起,於是,衆人才有幸看到,那副令人驚豔的梅花圖,一聲聲讚歎此起彼伏的響起,齊澤生愉快的哈哈一笑,“清宜不愧是天下學子們推崇的第一才子!我天齊有如此有才之士,朕甚欣慰!”
隨後,衆人接二連三的恭賀聲也適時的響起,紀清宜面色淡淡,表情平靜的不見半點激動歡喜,彷彿對這一切的追捧恭維都置身事外一般。
齊澤生笑着環視了下四周,“可有人能爲此梅花圖賦詩一首啊?詩畫一體,相輔相成,再添一份雅趣。”
話落,剛剛還熱烈的氣氛就頓時安靜了,你看我、我看你,誰也不敢擡頭了,梅花詩誰也能做,可是能配的上第一才子的畫,那樣的才情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而且,自從那一次賞菊論詩會後,這衆人的心裡就好像有了陰影一樣,總覺得自己做的那詩慘不忍睹的拿不出手去了。此刻,想着穆青今日也是來了的,還是不要出頭的好,免得貽笑大方。
想到這裡,衆人不由四下不解的張望,咦?話說那位搶風頭專業戶怎麼不在場呢?要是她在,剛剛那些表演怕是博不了一陣陣的掌聲吧?有些人不能比,不比的話都是驚豔絕絕,可一比,便都打落在塵土裡。
所以,那人不在,於衆人的心頭便是少了一座仰望的大山,甚好甚輕鬆!
可該來的總是擋不住,有人還是發現了圈子外的兩人。
“九殿下,穆少儒!”
這一聲呼,衆人的目光就都引了過去,好奇的、驚異的、複雜的、還有懊惱的,各種眼神,都飛到那兩人身上。穆青淡淡的勾脣淺笑,一身的風華超然脫俗,九爺清冷的傲然睥睨,渾身天成的王者氣勢難掩。
兩人並肩迎着所有人的矚目,從容優雅的走過來,直讓人心中暗暗讚歎,好一雙翩翩如玉佳公子。
“兒臣參見父皇!”“微臣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兩人一前一後行了禮,齊澤生眸光閃了閃,其實兩人一出現,他在高位上一眼便看到了,只是以爲站在兒子身邊的會是未來兒媳,卻不想……“呵呵,都平身吧!”
“謝父皇!”九爺在他家小青青的眼神暗示下,還是很守規矩的行完了禮,纔在高位下,尋了把椅子大刺刺的坐下,還非常殷勤的爲某女也佔了一把,讓那搬椅子的小太監很是頭痛,那把是八爺的啊,那位爺還沒有來,一會兒若是來了,要坐到哪裡去?
“謝皇上!”穆青行完禮,卻無視九爺的眼神勾引,規規矩矩的站在了一邊,她過去算怎麼回事?那裡坐的都是皇子好不?大皇子,三爺、四爺都赫然在列,那看着她的眼神讓她覺得自己像是個解不開的謎團,至於麼?
“呵呵……穆少儒來的正好,朕剛剛還在問,誰能爲清宜公子的梅花圖賦詩一首,這個重任可非你莫屬啦!”齊澤生雖然對她和自己兒子走的過近還是有些擔心,可是她有才也是不爭的事實,爲了兒子將來順利登上那個位子,就不能太拘小節了。
穆青謙虛的一躬身,“微臣不敢,皇上謬讚了。”她不想再出什麼風頭了好不?因爲四周各種羨慕嫉妒恨的目光快要把她給點着了。
可齊澤生卻不容許她拒絕或是退縮,將來輔佐自己的兒子登封臨頂,就是要有面對一切目光的勇氣還有孤寂,站在高處,無法不孤寂啊!“哈哈……穆少儒太過自謙了,你們二人可是師兄弟,才情伯仲之間而,清宜你自己說,是否願意讓穆少儒爲你的梅花圖題詩?”
紀清宜無奈站出,看了穆青一眼,那眼神裡有歉意。“清宜確實有此意,只是不知道師弟是否願意。”他這番話有不得不說的成分,皇上壓下來,他總不能不成全皇上的意思。而他的內心其實也是願意自己妹妹來題詩的,他有他的驕傲,別人提的他看不上,可她題的一定是極好的,或許自己的梅花落了氣勢也說不定。他之所以歉意,是看出她大概是不想再被別人說成是搶風頭專業戶了吧?
穆青心底嘆息一聲,果然還是躲不過,“師兄有此意,青怎敢不從,只是怕題的不好,污了師兄的這一副好畫!”
“呵呵……你們倆啊,師承紀太儒的門下,那才情自不必說,這謙虛的性子啊更是盡得太儒真傳了!”齊澤生呵呵的打趣着,言語之間的欣賞毫不遮掩。
衆人接着也是一番很有眼力的恭維應和,直說的穆青很想嘆息,她那是謙虛麼?保不準這些人心底想她是在欲擒故縱呢?
那副梅花圖又重新鋪展在桌子上,穆青看了一眼,枝幹虯勁有力,梅花栩栩如生,構圖疏朗、落落大方,很難的的一副佳作,比起自己來還要更勝一籌。眉頭微微沉吟一刻,提筆,一揮而就。
衆芳搖落獨暄妍,佔盡風情向小園。
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斷魂。
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須檀板共金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