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煙正欲往前去看看,衣領卻被宋謹言突然提起來,接着便被人按在懷中,熟悉的檀香味撲鼻而來,頭頂上的雨點似被什麼東西遮了去,她擡起頭,卻見宋謹言一手撐着不知何時帶出來的傘,眸色幽深,對着她輕輕搖了搖頭。
又一道明晃晃的閃電劃破天際,電光照映着蘇恆蒼白的臉,他似才被這道閃電驚了一驚,急急往竹屋走去。
竹屋因着常年沒有住人,屋頂自然是漏雨的,屋外下着大雨,屋裡下着中雨。
一刀果然在此,只是此時,她昏迷不醒,躺在地上,髮絲如藻,衣服破了好幾處,已經被血水與泥水染得看不出原來的顏色,她身下淺淺的水窪亦是一片血紅,她雙眸緊閉,手中卻還是緊緊握着另外半截錢袋。
含煙進來的時候,蘇恆嘴脣顫抖,素來懶散隨意的眸子中此時盛滿恐懼,像是在害怕着什麼,捏住半截錢袋的手指尖都微微泛白。
朝夕相處兩年多,她從未見過他如此模樣。
含煙正欲開口喚他,卻又被宋謹言拉住,他眸子往一刀那邊掃了掃,似在示意什麼,含煙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見着一刀握住半截錢袋的手明顯動了動。
蘇恆顯然也是看到了,這才似驚醒過來一般,幾乎是跌跌撞撞走過去,小心翼翼將一刀抱在懷中,又從腰間掏出一白瓷瓶子,倒出幾粒花生米大小的褐色藥丸放入她口中,而後又探了探她的脈搏,似才放下心來。
喂完藥後,他又將身上的外套的外套脫下來覆在一刀身上,雖他的外套被雨淋溼,但比起一刀那破爛的衣衫卻是好上太多,將一刀裹好後又細細擦拭着一刀臉上的血污,其動作之輕柔,就仿若在擦拭着一件珍貴易碎的陶瓷娃娃般。
一刀似不安穩的動了動,眼角有晶瑩淚水滴下,嘴裡不知道說了句什麼。
蘇恆將身子俯下耳朵湊在她脣邊,細細凝聽,聽着聽着,眸子中的懼意散了許多,而後竟是微微勾起脣角,連眉梢也帶了一絲笑意,如哄嬰兒般輕拍着她的背部,在她耳邊低聲說了句:“別怕!我在!”
含煙忽然記得上一次一刀毒發夢魘時,她哄了一刀足足半個時辰,她才漸漸安定下來。
"別怕,我在!"蘇恆簡簡單單的四個字竟讓一刀奇蹟般的安定下來,安安靜靜伏在他懷中,手如小孩子般抓住蘇恆的衣袖,脣角還帶着笑意,似在做着美夢,面上安心滿足。
此時,青竹山莊其他人也來了,站在竹屋外,看着裡面的情景,竟是驚異得如見了怪物般說不出話來,而後又紛紛退去,在竹屋周圍守着。
良久,待一刀徹底睡去後,蘇恆方纔抱着一刀出了竹屋,經過含煙和宋謹言身邊時,只了句:“一起回山莊吧,我有些事要與你說一說!”
蘇恆與含煙說話向來隨意,今日他的語氣卻分外沉重。
含煙想着他該有什麼重要事情與自己說,便也點了點頭,跟上他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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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竹山,顧名思義便知山上定是長滿了竹子。
一刀昏迷的竹屋便是在青竹山腳,而青竹山莊則是建立在青竹山的半山腰。
上山時,雨勢漸小,空氣中飄着絲絲泥土味,蘇恆抱着一刀一路上都未發一語。
面對如此陌生的蘇恆,含煙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話,只得沉默的跟在他身後。
走了約莫一個時辰,才終於見到青竹山莊的大門。
守門的人見着蘇恆抱着的一刀,皆神色怪異,讓含煙很是奇怪。
蘇恆雖極少與女子親近,但身爲醫者,抱着個傷員回來着實沒有什麼好驚異的,所以青竹山莊的人驚異的應該不是他懷中抱了個女子這件事兒。
既然這樣,那原因就在他懷中抱着的人身上。
她朝着依舊昏迷的一刀望過去,心中十分好奇蘇恆和一刀的事情。
年約五十歲的老管家看出三公子手中抱着的人之後,亦是震驚,忙上前道:“三公子?大少夫人這是怎麼了?”
老管家的問話徹底解開了含煙心中的疑惑,難怪從蘇恆帶出去找一刀的人到山莊看門的人,見到蘇恆懷中的一刀都是一副神色怪異的模樣。
含煙昨晚聽得客棧的那中年人提及,青竹山莊離家多年的三公子回了山莊,而蘇恆這幾年都呆在荊州,也剛好前些時間纔回來,所以在得知蘇恆是青竹山莊三公子時她並沒有多少驚訝,只是一刀竟是青竹山莊大公子的夫人,她倒是萬萬想不到。
以一刀毒發時的情況來看,她應當是對蘇恆相當的依賴,以一刀的性子,怎麼會放着蘇恆不要,嫁給她並不喜歡的大公子?
青竹山莊大公子?
含煙忽然又記起,今早宋謹言給青竹山莊的信件是指明要交給青竹山莊大公子的,只是,爲何信是交給大公子,去的人卻是三公子?
腦中閃過話本子裡各種狗血的情節,但套在他們身上,似乎都不大合適。
含煙眼角餘光掃到一直緊緊握着她手的宋謹言,起初她以爲因爲莊主中毒,所以他才請大公子出面幫忙救一刀,而今看來,他竟是一早就知道一刀的身份了麼?
含煙心中又涼了幾分,她已經弄不清楚也不想去想宋謹言到底瞞了她多少事。
未走幾步,蘇恆原本急促的腳步募的停了下來。
含煙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卻見一白色身影正急匆匆往這邊趕來。
不一會兒,白色身影便到得他們面前,是個青年男子,他神色冷峻,道:“小刀她怎麼了?”
含煙心中猜測,這人,想必是蘇恆的大哥,青竹山莊的大公子了罷?
出去好奇,含煙多打量了他幾眼,一身灰白色的長袍,長相普通,身上無形中散發出來的氣場卻讓人無法忽視。
他正伸手欲從蘇恆手中接過一刀。
蘇恆並沒有將一刀給男子的意思,只冷聲問:“你真不知道麼?”
男子手怔在半空中,似渾然不解蘇恆在說什麼,皺眉道,“我該知道什麼?”
蘇恆見他如此,只淡聲道:“大哥,如果你沒辦法護住她,就請你放了她!”
說完,便抱着一刀繞過大公子離開,徒留大公子一人愣在原地。
許久,他纔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眸色徒然一冷,匆匆往山莊門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