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京城,青莜先回了王府,蕭硯則是進宮面聖去了,其實蕭硯在江南的那一番作爲自也有按時寫了摺子送回京城,只是畢竟多日離京,回來後總該先去皇宮走上一遭。
卻說青莜一人回了王府,便又坐在窗邊發起呆來,心中更是愁思難解,青莜曾以爲經歷這世間種種,自己早非當初那般怯懦,只是沒曾想原來這懦弱無力一直不曾改變,甚至只因爲一句話,青莜便已覺得自己的整個世界都要崩塌了……
甚至在回來的路上,青莜仍在不斷思量,若是當初自己不曾尋回那一般仙元,若是那時自己不曾將那滴冰晶帶在身上,若是在江南之時自己不曾用到那冰晶,那麼至少這一切在自己看來都還是那般美妙,蕭硯還在一心呵護着自己,眼中好似只看得到自己,這些分明那般真實,又怎會是假的呢?
只是那自冰晶中飄出的一句話,卻是叫青莜連欺騙自己的力氣都沒了。
那是慕荷的聲音,那冰晶中也是被慕荷封印了幾句話在裡頭,只有在用靈力打開時纔會釋放出來,而那聲音也只有施用靈力者可以聽得到,故而那時青莜愣在了當場,蕭硯卻是一無所覺,竟還湊上來吻住青莜,可那動作卻只叫青莜愈發難過,直到了此時,青莜仍然覺得這一切當真是可笑,所有的美好只像是一個夢,夢醒了才發現這一切都是假的!
可爲何偏偏要到了最終,青莜才總算從夢中醒來?只是到了此時,青莜又哪裡分得清哪裡是夢,哪裡又是現實?如果可以早上數月,如果自己當初從不曾與蕭硯相遇,那麼縱然是夢醒了大概也是無所謂了吧?又或許在那般景緻下,自己便根本不會入夢吧?
蕭硯是因爲中了媚術,纔會愛上自己的嗎?
青莜一面在心底否認着這等念頭,一面卻又在想,若這是真的,那自己又該如何自處?若解了媚術,蕭硯還會用那麼溫柔的眸子看自己嗎?
因爲在乎了,故而不由自主地想得多了、念得多了。
青莜猶記得初遇之時,出現在蕭硯身上的仙氣和媚意,還有那一縷熟悉的屬於自己的氣息,那時青莜也曾做過一些猜測,只是卻不曾料想那竟會是慕荷將自己的氣息合着媚術加諸到了蕭硯的身上,若真是媚術使然,那蕭硯待自己的情還會是真的嗎?
青莜不禁想起初見時蕭硯的目光,分明是素未謀面之人,他又是爲何硬是將自己帶回了府?
之後那些日子,蕭硯待自己更是處處包容,關懷備至,然曾經甜蜜的回憶在此刻看來卻只像是陰謀,青莜不禁縮起身子,雙眸盡是迷茫,怎麼會呢?蕭硯分明是愛着自己的,就像自己也是那般在意蕭硯啊……
會不會到了最後,只有自己還會在意,而那人卻是忘得乾淨?
青莜不禁抖了抖身子,這人世的冬季真是好冷,那麼冷……
與此同時,蕭硯身在御膳房中也是不甚好受。
皇帝高高坐於龍椅之上,垂首看着御案上的奏摺,蕭硯則是靜靜垂首立着。
“硯兒今年有多大了?”隔了許久,皇帝方纔擡起頭來,淡淡瞧了眼蕭硯,又道,“硯兒且坐下罷。”
“多謝父皇,”蕭硯躬身行禮,又在皇帝右下首落座,這才答道,“回父皇,兒臣今年已是二十有六了。”
皇帝點點頭,竟是問起了蕭硯的私事:“朕聽聞此番江南一行,青莜是與你一道過去的?”
蕭硯對這問題也並不覺得詫異,故而只是點頭道:“正是。”
“青莜也是個好孩子,現今青莜回來了,也是好事,只是硯兒可曾想過日後應當如何?”皇帝單手敲擊着御案,像是漫不經心般開口詢問。
蕭硯一滯,一時間也猜不出皇帝此言何意,只得小心應付道:“父皇也見過青莜幾面,能如此以爲也是好的。”
皇帝卻是不依,一雙冷眸直直地看過來:“在朕面前,硯兒大可不必步步爲營,朕不是傻子,更不會什麼都看不出。”
蕭硯聽皇帝這語氣,忙跪下謝罪:“兒臣並無不敬之意,還望父皇明察。”
皇帝就這般看了蕭硯片刻,方纔嘆息道:“也難怪你,生在帝王家,總有諸多顧忌,你且起來罷。”
“謝父皇。”蕭硯站起身,卻仍不敢輕舉妄動。
“有些事,朕本欲一輩子瞞着你,只是此時卻又怕你步了朕的後塵,想來多說幾句也是無礙,”皇帝又嘆了口氣,第一次當着蕭硯的面提起了伶人,“朕曾經一直和你說,你母妃是在你出生後難產而亡,其實那只是哄騙自己的話,其實你母妃本非凡人,只是被我所負,之後纔會在生下你之後,離開了皇宮、離開了人世,你或許不信,其實朕一直都掛念着她,若非當真朕那般……哎……”
提及往事,皇帝覺得無奈,更覺得懊悔,故而此時看着自己的孩
子,看着伶人和自己的孩子,纔不禁擔憂起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這路上興許會遇上許多人,會遇到許多事,然真正能陪你走到最後的,卻只有那一人罷了,倘若錯過了,便是拿一生也難以尋回了。
蕭硯沉默片刻,卻竟然是回道:“兒臣知曉。”
皇帝輕笑,略含自嘲:“硯兒知道些什麼?”
“母妃想必也是掛念着父皇的,”蕭硯略作思量,這才接着道,“青莜前些日子離開王府,正是去了天界,在那裡……青莜遇見了母妃,還與母妃說了些話,這些皆是青莜親口所言,大抵不會有假,想必母妃待父皇,也是仍有情意,只可惜兒臣從不曾得見母妃容顏,更不知如何憶起……”
皇帝愣愣地坐在龍椅上,隔了許久竟是低低笑出聲來,可笑着笑着卻又像極了哭腔,叫蕭硯在一旁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硯兒,你可曾料想,若是你登上皇位,必然後宮佳麗三千人,嬪妃成羣,到那時你又要如何安置青莜?莫不是扶她坐上皇后之位嗎?”等到皇帝笑夠了,便也沒了拐彎抹角的興致,索性直白質問出口。
蕭硯被這話問得一噎,思量許久竟也顧不上君臣間的禮數反問道:“到那時,縱然兒臣廢除後宮,又有何不可?”
“哈哈哈,硯兒雖是聰明,卻畢竟是年輕,那那時滿朝文武皆是累贅,”皇帝也像是沒了分寸,說起話來直言不諱,“民間尚有‘不孝有三,無後爲大’的說法,更何況你身處皇位,家事即爲國事,又豈可視之如兒戲?”
聽聞此話,蕭硯方隱約明瞭其中利害,沒了先前的底氣。
“硯兒吶,當初朕便是因此而失了真心相待之人,只望硯兒莫要再走錯路,”皇帝深深地看了蕭硯一眼,便揮了揮手疲倦道,“朕也是累了,你也多日奔波,這兩日便不必上朝了,你且早些回府休息去吧。”
蕭硯混混沌沌地行了禮,茫然地退了出去。
皇帝轉頭看一眼漆黑一片的窗外,突然緩緩自案下取出一個錦盒,皇帝先是在那錦盒上來回撫摸了幾遍,之後纔打開錦盒,愈發小心地自其中捧出一塊玉硯來,這硯臺很是精巧,看着竟是與蕭硯府上的那塊一模一樣。
皇帝對着玉硯瞧了又瞧,竟像是癡了一般,隔了許久纔將那玉硯重又放回盒中,終是輕嘆了一聲:“瞧着雖是一樣的,卻終歸不是那一塊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