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界雪狐十萬年便要更換一次狐主,這是整個北界仙妖皆知的大事,十萬年於人世而言自是千秋萬代,然於那修仙之人,卻不過轉瞬即逝,青莜雖不常過問旁人之事,卻自然也是知曉此事的,這本不足爲奇,然此番狐主離去,卻是把那纔要空懸的位子壓到了自己身上,青莜便不得不爲此顰眉嘆息了。
一介散仙登上北界狐主之位,大概任誰都是難以信服的,幸而北界狐主也只算是掛了個虛名,倒不必做其他諸事,只是縱然如此,青莜靜靜立在溶洞之中,仍只覺得恍惚,自己雖徒有數十萬年的修爲,卻仍不過一個小小散仙,幾乎是連自己那雪溶洞都鮮少踏出,又是何德何能得狐主青睞?
詠心離去那日,青莜只是留在自己的溶洞之中,當真不曾前往,只是青莜亦知曉,縱然此時不去,只怕待到那百花會之時,也是要去往天界走一遭的,也不過這北界幾日的距離罷了,若論起那天界的時日,怕是連半日都不到的,也正因此,天界那百花會,正是詠心嫁於天君的吉日。
且說詠心離去這日,那夕茶也是來了,卻並非是爲送東西而來,反而是帶來了個壞消息。
“狐主,夕茶不請自來,還望狐主海涵,只是先前狐主離去之時,竟是不曾把那白茶交予我,再去看時,更不見蹤影,想來是哪裡出了岔子……”熟悉卻清泠的聲音自身後傳來,雖淡卻仍透着些許驚慌。
青莜回身,也是有些無措地嘆道:“怎會這般?莫不是若芷山那邊……”
夕茶認真地想了想,竟然真的點頭:“若芷山近來一向不甚太平,只是不曾想竟有人這般大膽,只是那東西已然不在北界,此事本是夕茶之過,但請狐主準了夕茶入世一遭,尋回丟失之物。”
半晌沉默,青莜終是擺手輕嘆:“你且回去吧,此事我自會思量。”
夕茶瞧一眼青莜,終不再言,只沉默着退下了。
青莜對着空蕩的溶洞再嘆一聲,心憂難解,若說這北界,其實也不甚大,不過是幾座雪峰坐落其中,其間藏匿着諸多雪狐修仙所需之溶洞,平日若非得狐主相召,大概連見一次面都是要隔上幾百個年頭的,且青莜xing子又是單薄,自不會與人結怨,只是……
歸根結底,大概仍是那狐主之位在作怪了,若芷山上那幾個雪狐散仙修爲也是不低,大概想着這狐主之位也已有不少年頭了,只是此刻卻生出這等意外來,一介散仙登上狐主之位,估計任誰都是要不服氣的,青莜本不欲管,只是現今卻是出了這等大事,自己那一半仙元倒不要緊,然那朵白茶晶卻是不能不過問的。
青莜又對着冰雪覆蓋的溶壁嘆了幾聲,這才下定了入凡塵的心念。
北界乃修仙之地,人世卻是紅塵之所在,只會擾人心神,青莜一直都是這般以爲,只是此番不得已而爲之,也實屬無奈,故青莜只心無旁騖地往着凡塵去了,卻不知這一
去,便又是一劫難渡。
腳踏平地,收氣凝神,青莜雖不甚知曉人世規矩,卻也知自己不該貿然出現或是施用靈力,若是嚇着了路人,那才叫糟!
顰眉走在鏤石大道上,此時已是夜色正濃,青莜左右環顧只嘆人世繁華,怎的連那尋常道路都是這般寬闊奢華?且看那遠處層疊建築,更添宏偉之氣,且隱隱地竟似能看出真龍之氣,莫不是自己竟是到了人世所謂京城之地?
“你是什麼人?”嚴厲戒備的聲音傳來,嚇得青莜停了腳步,擡眸看去,黑暗中竟是一錦袍男子,身後跟着數個侍從,正立於不遠處,卻見那人身上似隱隱透着一股子威嚴氣韻。
“我……”青莜略作思量,正想着該如何藉口,那人竟是已走了過來。
男子停在距青莜兩步之遠的地方,仍是冷冷道:“你到底是何人?又是爲何在此?”
青莜本欲說謊以掩藏此番目的,可再一思量,口出誑語乃修仙者之大忌,便只得含糊道:“我是來……尋人……”
“尋人?”男子眸中閃過詫異,脣畔卻掛着冷笑,“你可知這是何處?”
青莜自然不知,又因對方的態度而略有慌亂,便忙垂眸道:“閣下莫怪,在下不過誤闖此地,這便離去了……”
如此說着,便也顧不上來此的目的,反身便要離去,不想卻被人自身後拉住,青莜一慌,險些使出靈力,幸而沒忘記對方不過人世之凡人,這才生生止住,回頭偷偷瞄向那人。
男子脣畔仍掛着笑意,只是此刻這笑意似是多出許多玩味來,並不讓人覺得厭惡,只是那語氣未免輕佻,讓人難生好感:“這裡可是皇宮大內,姑娘何以走錯了路,誤闖此地?”
青莜一愣,不禁懊惱,也怪自己不曾真的來過人世,只自書中看過隻字片語,這才鬧了笑話,難怪會見得不遠處傳來的真龍氣韻,此刻再回想自己先前那話,不禁紅了臉,小聲道:“我……我真是走錯了路……”
男子似覺青莜這般模樣甚是有趣,竟又湊上來幾分,不依不饒道:“那姑娘這是要去往何處?本王不介意送姑娘一程。”
聽聞此話,青莜便又是一愣,疑惑道:“你是這人世的王爺?”
男子眯起眼角,似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聽姑娘這話,莫不是這世間還有幾個王爺嗎?”
青莜心知自己失言,忙歉意道:“我只是不知,並無冒犯之意,還請莫怪。”
其實縱然是人世的王爺,與青莜這北界才登上位子的狐主也是不相干的,只是青莜卻是想到了另一件事,若那狐妖是跑到了深宮作亂,那自己可又該怎麼辦?要知曉真龍所在之處,皆有靈氣相護,縱然自己是北界狐主,也是不能擅自使用靈力的。思及此處,青莜便又疑惑,莫不是那狐妖便是看中了這一點,才如此囂張地入世作亂?
蕭硯不知對方作何思量,只道自己
是被人忽略了,臉色也跟着冷了下來:“這裡雖不是皇宮大內,卻也屬皇宮,姑娘當真無話可講嗎?”
“我……我並未說謊,也絕無惡意,”青莜回神,滿是歉意地接着解釋,只是這話說的未免顯得太過無力,“王爺只當沒瞧見我可好?我這便離去了……”
蕭硯卻仍抓着青莜的手,故意刁難道:“方纔還故作訝然,這時怎的又知曉我的身份了?如此,本王便更不能輕易放姑娘離去了。”
與其說青莜xing子涼薄,倒不如說她是沒曾經歷這般境況,此刻衣袖被旁人拽着,心下又是惶恐,青莜早已亂了心神,只半帶祈求地看向蕭硯:“那話是王爺親口所言,爲何也要怪在我的身上?”
蕭硯一愣,似沒料到對方這般迴應,對着青莜無措的明眸,心底竟隱隱生出些許漣漪。
青莜此時還不甚能看懂旁人情緒,只以爲對方不肯放過自己,只得出言妥協:“那王爺究竟是要怎樣,才肯相信我?”
蕭硯回身,在心底答着:無論你說什麼,此刻我大概都難以相信你,只是嘴上卻是笑着道:“若要本王信你,至少也要三日才成。”
青莜顰眉,不甚明瞭對方話中之意。
“你跟本王回王府,若是三日內青雲王府安穩無事,本王便信了你並無異心,姑娘以爲如何?”見對方眸露疑惑,蕭硯淡淡解釋,這要求聽起來本就荒唐,若是旁人,大概也有話反駁,然青莜雖知曉些許人世之事,卻畢竟只是膚淺瞭解,此刻雖心有無奈、更有疑惑,卻也是不知該辯駁。
“王爺此話當真?”青莜不禁懊惱,倘若自己先前多加小心,便也不會遇上這等事端,此時卻是連躲避的法子都無,不過也只是三日罷了,待到自己擺脫此事再去追究那狐妖之事,也尚且不遲吧?況且這裡畢竟是人世,三日也該是耽誤不了那百花盛會的。
蕭硯鄭重點頭,心中卻是樂開了花,這人還當真是單純,自己說什麼,她便都信了。
青莜無奈地跟着點頭,心下卻略有疑惑,方纔着急倒是沒曾注意,此時才察覺這人的身上似隱隱透着些熟悉的仙氣和淡淡媚意,其中竟是含着自己仙元的氣息,青莜一驚,心道莫不是這人已是和那狐妖有所接觸,甚至是碰到過自己的仙元?可此人分明是凡人罷了,也不該如此罷。不過再轉念一想,這人乃是當朝王爺,入宮大概也不是甚奇事,接觸過那狐妖似也不難理解,也許正是巧了,才沾了些氣息罷了,如此思量,青莜便也未作他想。
“姑娘在想些什麼?”蕭硯等得不耐,低聲追問。
青莜回神,忙應道:“那便如王爺所言。”
蕭硯心中一喜,做了個請的姿勢,便率先往皇宮外走去,只在與青莜擦肩而過時,淡淡道:“本王名蕭硯,不知姑娘芳名?”
青莜跟在身後,略作沉思後,才小心翼翼答:“青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