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短短一言,卻愣是將本還正常的氣氛一下攪至了或將沸騰或將冰凍的臨界點。
室內死一般的安靜。
良久。
“是誰!”一男一女兩道嗓音異口同聲響起。
只是一個嗜血中隱隱含了幾分焦躁,一個冷凝中淡淡染了一點漠然。
嗜血焦躁的自然是皇北天。雖然皇北天一直在說他不介意鳳凰的過去,不介意鳳凰懷了別人的孩子,甚至不介意撫養別人的孩子,但這不代表他不介意別的男人膽敢染指鳳凰!只是,在他嗜血的想着要如何將那個染指鳳凰的男人大卸八塊的同時,那個噩夢始終縈繞在他心頭。
冷凝漠然的卻是鳳凰。許是一路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如今的鳳凰早已失了那股子勢必要挖出破她身的男人身份的堅決,甚至很多時候,鳳凰都已經忘了有這麼一個男人的存在了。
柳飄擡眸淡淡的看着反應不一的兩人,卻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偏首問皇北天道,“王爺可還記得當日你與王妃,也就是三公主大婚那一夜的事情。”
皇北天雖不知他做何故如此問,但那臉卻是條件反射的拉了下來。以前他或許還不在意那一夜,可在得知鳳凰竟是在那一夜遭歹人染指的,他心中懊悔的同時早已將那一個發生的所有能記得的事情在腦海中翻了千百遍。
“醉酒前的都記得。”皇北天如是回道。
柳飄聽聞他這回答卻是輕扯了一下嘴角,“王爺,你真的覺得那一晚憑着我們幾人能將你灌的人事不知麼?”
皇北天面上一凝。在他不斷回憶那一晚發生的事情,以圖能找出那個欺辱鳳凰的登徒子的時候,他不是沒有懷疑過那一夜他爲何會醉的那般厲害。畢竟他在喝完一整壺玉樓春後尚能保持六七分的清明,大醉三天三夜後也可留有幾分警醒,沒道理那一夜喝了幾罈子很平常的女兒紅就醉的一塌糊塗。只是他並未感覺到自己有過中毒的跡象,因而這一茬便也就被揭過了。
柳飄看着他臉上的表情,輕哂了一聲,“王爺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麼?那一夜你中了夢裡一笑。”
皇北天一聽眸中立時蹦出一抹殺氣。夢裡一笑名字聽着沒什麼特別,實則卻是一種隱秘流傳於宮廷之中的頂級春藥。據說這藥服下去後無絲毫異樣,發作前只覺渾身飄飄然的如墜夢境,很像是醉酒的感覺,之後醒來的時候也只會有種做了春夢的不真實感。
早前鳳凰曾不止一次的嘲諷他新婚那一夜他不知是上了誰的牀,他一直無法有力辯駁便是因爲他腦海中隱隱有一些香豔旖旎的畫面。他只道是太久沒碰女人出現了幻覺,如今看來,那一夜他是真的上了別的女人的牀了。
想到這,他仿若要生啖血肉一般的一字一字的從牙齒縫擠出了兩個字,“嫣,然!”
那一夜他一直都是和柳飄,李慕兩人在一起喝酒的,沒道理只有他一人中春藥。他想來想去也只有自己因爲不耐煩嫣然的糾纏,曾喝過她敬的一杯酒,肯定就是那杯酒出了問題!
“不是嫣然,是妖嬈,”一直安靜的坐於一旁,滿臉漠然的鳳凰淡淡開口道,“我之前曾聽妖嬈說漏嘴提起過,她本欲在婚宴上陷害嫣然,於是就在她的酒裡下了藥,但是沒成功。”
哪是沒成功,是成在了皇北天頭上呢。
此時的鳳凰心中已隱隱有了某種猜測,但是她並沒有立即開口問,而是在說完那一番話後又沉默了下來。
皇北天卻因着自己陰溝裡翻船,心中一陣暗惱,半晌才咬牙切齒道,“那兩個該死的女人,以後最好別落在我手裡!”
倒黴的王爺自尊心被大大滴傷害了,柳飄識趣的沒等皇北天開口問,便繼續直接開口道,“夢裡一笑無藥可解,當時臨時找人又來不及,所以我就將你送到了王妃的房裡,反正你們也剛拜過堂。”
wωω▪ttκǎ n▪C O 鳳凰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心中卻是一陣複雜。一直以來她都是首先將皇北天排除在懷疑的目標中的,倒沒想到這中間竟有這麼個大烏龍在。只是之前尚可以她懷有別人的孩子爲盾牌,如今卻突然被告知這孩子是皇北天的,這以後可該如何是好?
皇北天卻沒有想這麼多。事實上他現在的腦海中一片的空白,所思所想已然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折轉給炸的乾乾淨淨。他呆呆的看着柳飄,臉上尚且還殘留了幾分餘怒,配着他那木然的臉是說不出的滑稽可笑。
柳飄看着他這傻樣,心中只剩下了嘆息。他昨兒個一整夜都沒有睡覺,一直在考慮着是否要將這件事情說出來。他當然是萬般不情願的。皇北天在得知鳳凰懷了別人的孩子後都不捨得放手,這要是知道孩子其實是他的,那更加不可能分開他們了。
只是他不情願也沒辦法。皇北天雖口口聲聲的對他說不介意,可他知道皇北天的內心是遭了重創了,面上瞧不出不過是顧自強忍着罷了。他想來想去,最後還是決定將這一切說出來,免得以後這兩個相愛的人因爲這件事而互相傷害,這也不利於皇北天的宏圖霸業。他可不想三天兩頭的去酒樓將這個醉鬼王爺給擡回來。
“你,你,你是說……”皇北天呆傻了半天方纔勉強找回自己的舌頭,卻是破天荒的結巴了起來。
柳飄嘆息的搖了搖頭,再次肯定道,“我說新婚夜和王妃圓房的人就是你,王妃肚子裡的孩子也是你的。”
呆瓜皇北天顯然還沒想到孩子這一層,如今聽柳飄這般一說,立時又傻眼了。
柳飄看着一臉呆像,嘴角還翹起可疑弧度的皇北天,心中的嘆息是一聲接着一聲。他打小冷清自負,稱得上朋友的,數來數去也只皇北天一個,因而一直盡心盡力的輔佐於他。他們雖是主從,實爲密友,一路相伴行了,他是眼看着皇北天一日日成長,成長着一個天神一般的男人的,卻何曾見過他露出這般近乎白癡的表情。
想到這他不由轉臉去看始終沒出聲的鳳凰。鳳凰正安靜的坐在那裡,臉上一片漠然,哪怕在聽到柳飄說出真相的那一刻,她的臉上除了果然如此外,也沒有再泄露出丁點其他情緒。不過她的眼睫一直是低垂的,睫毛微顫,覆下一片月牙形狀的暗影,卻是看不出她在想什麼。
似察覺到了柳飄的注視,鳳凰突然擡起了頭,十分突然道,“新婚那一夜,皇北天中了春藥,而我中了毒藥,那毒可是你下的?”
柳飄眸中露出一抹顯而易見的驚訝,面上卻是淡淡的搖頭,“不是我,我將王爺送到你房裡的時候,你已經不省人事的躺在牀上了。”
他用的是“不省人事”,那也就說明他當時是知道她中毒的,但他沒管,也沒說。鳳凰的眸色冷了一下,不過倒也沒懷疑柳飄的話。柳飄眸中的驚訝不像是裝出來的,她原本以爲他驚訝的是她中了毒,現在看了估計是驚訝她居然會懷疑他。
不過柳飄不驚訝鳳凰中毒,皇北天卻是驚訝的,不僅驚訝還擔心。他剛剛晃神中隱約聽見中毒二字,不知爲何心頭別的就是一跳,趕忙定神去聽,這一聽罷不由焦急的一迭聲問道,“凰兒,你中毒了?什麼毒?可要緊?是誰下的?”
鳳凰微冷的眸子慢慢回暖。古往今來,但凡大家士族就沒有不在意子嗣的,因而她一點也不奇怪皇北天在得知孩子是他的時的狂喜,只是在那種突如其來的狂喜在,他還始終關心着,在意着自己,就是再想裝冷漠的鳳凰面上也情不自禁的軟和了一下。
她搖了搖頭,淡淡道,“沒事了,毒我早就找人解開了,要不然也不可能活到今天。毒是景慕帝下的。”
她最後一句說的極其冷漠,柳飄和皇北天始才恍然當初鳳凰爲何要和他們合作對付景慕帝。被自己的父親下了劇毒,換做是誰都沒辦法不恨吧?
皇北天知道景慕帝不是鳳凰的親生父親,因而並沒有露出什麼特別的表情,只當那不過是個陌生人,聽一耳朵便也就罷了。不過他卻突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當初曾有一段時間,你總是突然痛的在滿牀打滾,叫了太醫卻瞧不出所以然來,便是因爲中了劇毒?”
鳳凰沒想到他居然到今天還記得這事,不由驚訝了一下,不過還是點了點頭道,“對,就是中毒,那毒十分的罕見特別,因而太醫纔看不出來。”
她臉上的表情很平靜,皇北天心中卻難受的厲害。
“對不起,”他突然道。
對不起,明明你是真的中了毒,我卻諷刺你故弄玄虛。
對不起,在你痛的生不如死的時候,我卻始終冷眼旁觀。
對不起,在愛上你之前,我讓你受了太多的委屈。
對不起,我一直說要很愛很愛你,卻始終在不斷傷害你。
有太多太多的對不起壓在了他的心頭,他想問問她可曾有害怕?可曾有惶恐?可曾有傷心?這一刻,他簡直沒辦法接受在鳳凰飽受劇毒折磨的時候,不僅冷眼旁觀,還冷嘲熱諷的曾經的自己!
皇北天明明只說了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可鳳凰卻好似聽明白了他話中所有的未盡之言一般,淡道,“沒關係,這本來就不是你的錯。”
曾經的鳳凰她雖沒有親眼見過,但只通過一些隻言片語便可看出那是怎樣一個招惹討厭的傢伙,也無怪乎皇北天會厭惡她。儘管那時候她被他們諷刺的每每恨不得扎他們的小人。
柳飄也突然想起什麼,“那時候你偷出府過一段時間是爲了解毒?”
鳳凰也沒有隱瞞,直接點頭道,“對,那時候打聽到鬼醫是解毒高手,恰逢他老人家出谷,我就去尋他了,後來因我不便於鬼谷久留,他老人家還跟着我回了景慕京城,我每天都要出去解毒。”
皇北天和柳飄聞言想起那時候流言說鳳凰出去尋美男,說鳳凰在外頭養了小白臉,久久未再言語。
原來一直都是她們誤會鳳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