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從未見過像鳳凰這般張狂霸氣的女人,那男子呆在原地好半晌都沒反應過來,直待鳳凰將那車伕攆下來,自個領着莫紫萱幾個上了馬車,坐在駕駛位上的青玉舉起了馬鞭,他才驀地回過神,“等,等一下?”
鳳凰聞言不僅沒說話,卻是連車簾也懶得掀,要不是怕直接離開會引起懷疑,她甚至想喊青玉趕緊走。
那男子似乎也反應過來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喊住一個已婚女子的行爲太過唐突了些,但喊都喊了,這話也不能再收回去,只能硬着頭皮道,“在下以前是否曾見過大嫂?大嫂身邊一個侍女的聲音似乎有些耳熟。“
鳳凰聞言先是一怔,隨後反應過來肯定是之前小鈴鐺尖叫的時候被他聽出了一點端倪,小鈴鐺如今也反應過來,一把搗住了自己的嘴巴,滿眼都是掩飾不住的恐懼。鳳凰笑着朝她搖了搖頭示意無妨,揚聲不冷不淡道,“小婦人若真與足下有過一面之緣,剛剛家妹也不會遭那一趟無妄之災了。”
男子一怔,這才無話可說。
鳳凰也不想再和他耽誤時間,聽聞他不語,便直接對青玉吩咐道,“走吧。”
青玉早就等得不耐煩的,聞言一甩馬鞭,高大矯健的駿馬長鳴一聲,立時甩開四蹄,向前方奔馳而去。
徒留下男子呆呆的站在原地。
立在他身邊的車伕也是他的小廝,見他如此,有些訝異的壓低了聲音問道,“公子,您不會真的看上那個農婦了吧?”
男子沒答,只喃喃道,“你不覺得那女子很特別麼?”
小廝直接潑冷水道,“農婦的特別氣質?”
男子,“……”
鳳凰不知道那兩人還在念叨她,就算知道了也不關心,此時她更擔心的是莫紫萱的傷勢,“紫萱,你背上沒事吧?衣服解開來我看看,我帶了金瘡藥。”
莫紫萱倒也沒推辭,直接解開衣服,將後背露了出來,邊略顯嘲諷道,“應該沒事的,當時我有小心避開那鞭子的鋒芒,而且我大姐那個人,從小連壺水都拎不動,那一鞭子看似很重,其實沒多大勁的。”
的確如莫紫萱所言,她背上除了一道淡淡的紅痕,甚至連丁點破皮的地方都沒有。鳳凰見狀放了心,但還是用金瘡藥將她的傷口抹了一遍,這樣好的更快些。
“你那個大姐果然如你所言是個極爲奇葩的人。”鳳凰想到剛剛那個莫大小姐說的話,有些好笑的開口道。
莫紫萱嗤了一聲,“那還能有錯?好歹我從小和她一起長大的,她就是屁股撅一下,我都知道她是要放屁還是要拉屎。”
鳳凰有些哭笑不得,“這出了王府,你連說話也沒個顧及了。”
莫紫萱背對着鳳凰撇了撇嘴道,“不是因爲出王府,而是每次提到她,我都只能想到最噁心的詞語。”
鳳凰被她說的笑了起來,“看來你真的很討厭她。”
莫紫萱並未否認,聳了聳肩,在鳳凰示意好了後,將衣服拉了起來。
小鈴鐺到現在臉上還有些慘白,想是心有餘悸。她有些憂慮的問,“小姐,大少爺不會認出奴婢了吧?”說罷又愧疚的垂下了腦袋,“奴婢那會不該發出聲音的。”
像莫紫萱不僅一直避免發出聲音,人也是微側着身垂着頭,以防被直視瞧出端倪。
莫紫萱想了想,搖頭道,“應該不會,他通共也沒見過你幾次,怎麼可能將你認出來,頂多覺得有些耳熟罷了。”
鳳凰也道,“人都有相似,更別說聲音,無礙的。”
小鈴鐺聞言這才放寬了心,這一放寬心,好奇心便有些按捺不住了,“小姐,大小姐要成婚了?奴婢怎麼沒聽到消息?”
莫紫萱嗤笑了一聲,“你怎麼會聽到消息,這事八字還沒一撇呢。呵,她在這邊鬧死鬧活的不願意,還真當對方有多願意似的。”
小鈴鐺瞪大了眼,“小姐怎麼知道對方不願意?莫非小姐知道和大小姐定親的是誰家的公子?”
“公子?”莫紫萱嘴角抽搐了一下,“那可稱不上什麼公子,充其量就是,唔,就是一壯漢。”
鳳凰在一旁聽了笑了起來,“壯漢不也是公子麼?”
莫紫萱翻了個白眼,邊伸手上下比劃一通,邊撇嘴道,“這樣瘦瘦長長的纔是公子,像那種五大三粗的只能叫壯漢。”
鳳凰笑睨了她一眼,“就你歪理多!”
莫紫萱嘿嘿笑了一聲。
小鈴鐺早就好奇的不得了,趁機又問,“小姐,小姐,到底是誰家的公,恩,壯漢啊?京中有這樣的人家麼?”
莫紫萱懶懶往車廂壁一靠,哼道,“怎麼沒有?你忘了陳國公府了?”
小鈴鐺先是一愣,隨後呆住,半晌才張口結舌道,“是,是那個陳,陳國公府的大,大公子?”
“可不就是他,”莫紫萱說着似想起了什麼有趣的事情,歪頭對鳳凰笑道,“你說那陳國公府有趣不有趣,家中五個兒子,四個庶子都長得溫文爾雅,風度翩翩,可偏就這個嫡子從小一副糙漢模樣,也不知隨了誰,要知道陳國公當年可是聞名帝京的文雅美男,陳國公夫人更是帝京數得上美人。”
鳳凰聽她說陳國公府覺得有些耳熟,隨後這纔想起來當初皇北天說要給七公主做媒,說的可不就是這陳大公子?這般一想,便有些疑惑道,“陳大公子心儀的對象好像是七公主吧?”她記得當時皇北天是這麼說的。
莫紫萱聞言詫異的看了鳳凰一樣,“這事你怎麼知道?”雖說這也不是什麼秘密,但鳳凰既不是華邵人,來華邵後也整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按說不當知道此事纔是。
車旁沒外人,鳳凰也就沒隱瞞,直接道,“七夕那天和皇北天進宮,皇北天說要給七公主做媒,當時聽他提了一下。”
莫紫萱聞言這才瞭然,“難怪你知道。那陳大公子的確心儀七公主,所以我才說八字沒一撇。”說着她沉吟了一下,又補充道,“這事可能是兩家長輩私下商議的,那陳大公子如今的年紀有些大,想是陳國公夫婦急眼了,要不然也不會挑上我那個大姐。畢竟比起門第來,我家可遠比不上功勳世家的陳國公府。”
兩次聽人提起這陳大公子,鳳凰倒是有些好奇了,“那陳大公子當真有那麼醜陋?”
莫紫萱想了想道,“我還是幾年前見過他一次,若以王爺的相貌作比,那他的確是醜的狠了。”
青玉雖駕着馬車,但向來喜歡聽八卦的她兩耳一直高高豎着,聞言於外頭嬉笑了一聲,“若是以王爺作比,那這天下長得不醜的男兒估計也沒幾個。”
莫紫萱想想也是,不由笑了起來,“你這話說的很是,是我這比喻不恰當,關鍵鳳凰自來華邵後也沒見幾個男人,我找不到人作比。”說罷她忽地又想起來,“那就以我那個大哥作比吧,唔,比到他,那個陳大公子還是十分醜陋的。假如我大哥是八十分,那陳大公子就是……一分吧,安慰分。”
鳳凰,“……”
莫紫萱笑了一聲,繼續道,“其實真以普通人的長相來比的話,那陳大公子其實倒也沒醜到那麼人神共憤的地步,畢竟他可比那年畫上的鐘馗好看多了。而且他爲人不錯,也十分有才幹,王爺這些年南征北戰,手下猛將無數,這陳大公子絕對是排的上號的一個。”
鳳凰聞言懶懶應了一聲,“如此的話倒也不失爲一位佳婿人選,男人主要還是看能力和品性,長那麼好看做什麼,過得去就行了。”
“我也這麼覺得,”莫紫萱笑道,只是笑的有些譏誚,“只是我那個大姐可不怎麼認爲,她心高着呢。呵,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多重。”
鳳凰笑了笑,想起什麼似的開口問道,“那你那大哥呢?我瞧着他比你那大姐靠譜多了。”
莫紫萱臉上的笑容淡了淡,“當然靠譜了,善文能武,儀表不凡,這些年來他可爲我爹掙了不少面子。”
“你和他關係不好?”鳳凰聽出了她眼中的冷淡。
莫紫萱輕哂了一聲,“沒什麼好不好的,他是嫡子,我是庶女,雖是同父,卻是異母,關係還不就那個樣。不過他對我那個大姐倒是真的好,爲此我小時候可沒少羨慕我大姐,後來長大了,這才漸漸淡了。”
說着她歪頭有些自嘲的對鳳凰笑了笑,“你知道麼?當日我設計我大姐,第一個發現端倪的便是我這個大哥,但是他並沒有揭穿我,而是在被揹我門的時候,對我說了一番話。”
她說到這裡的時候停頓了好一會,這才以一道極低極沉的嗓音一字一字慢慢道,“這條路並不若你想象中那般好走,不過你既已從你大姐手中搶到了這個機會,那即便是跪着,你也要將它走完。倘若他日你有幸一飛沖天,但望你看在今日爲兄送你這一程的份上,不要和你大姐爲難。”
鳳凰知道莫紫萱不止一個哥哥,以着她的身份,她出嫁同爲庶子的哥哥揹她出門纔是正理,可那日身爲嫡長子的哥哥居然親自揹她出門了,要說當時的莫紫萱心裡一點也不感動那是不可能的,結果卻得知是因爲這樣的原因,想來當時莫紫萱在聽到這樣一番話後便徹底心涼了吧。
“他的確是個很好的哥哥,是不是?”莫紫萱臉上雖還掛着笑,卻和哭沒兩樣,“只可惜他不是我的哥哥。”
鳳凰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卻並未說什麼。她知道此時此刻莫紫萱需要的是一個安靜的聽衆,而不是一些無關痛癢的安慰。
小鈴鐺卻已是泣不成聲,身爲莫紫萱從小一起長大的貼身丫頭,她是最清楚莫紫萱曾經受過怎樣的苦楚的。
莫紫萱伸手抹了一把臉,這才擡眼斜睨了小鈴鐺一眼,笑罵道,“傻丫頭,不許哭,別觸了你家小姐我的黴頭!”
說着她望向鳳凰笑道,“這事我從來沒跟別人提過,現在說出來感覺好多了,也算是和過去告個別吧,希望你沒聽煩。”
鳳凰和聲道,“怎麼會,我們是朋友不是麼?這麼見外做什麼。”
“也是,”莫紫萱哈哈大笑了起來,“既是朋友,你不入地獄,誰如地獄?”
鳳凰也被她說的笑了起來,視線卻透過那隨風上下跳動的窗簾逐漸飄遠。
告別過去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