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紫萱聞言卻是久久無言。
她深知鳳凰剛剛說的那個故事其實就是鳳凰自己的故事。這些日子的接觸下來,她心中其實一直隱隱有猜測,鳳凰的身份必定不凡,卻沒想到竟是如此的不凡。若照此說來,鳳凰和王爺根本就是身份相當,也無怪乎她比常人更難忍受自己的夫婿妻妾成羣。
“雖說我很同情故事中的那個女孩,但比到同情,我更欽佩她。”良久,莫紫萱不答,反無關的感慨了一句,“與那女孩跌宕起伏的一生相比,我覺得我過往所受的苦根本就不值一提。”
感慨完,她這才揚脣朝鳳凰笑道,“如若我是那個女孩,我會選擇留下。”
“爲了那個孩子?”鳳凰挑眉道。
莫紫萱直接點了點頭,“對,爲了那個孩子。”她說着嘆息道,“我不知道那個女孩國家的風俗是什麼樣的,但在華邵,若是一個女子成了哪個男人的女人並懷有了孩子,那是一定要和對方在一起的。”
鳳凰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淡淡道,“哪怕和那個男人在一起會痛苦一生?”
莫紫萱的回答很乾脆,“哪怕是死,也只能死在對方的家裡。”
鳳凰把玩着手中空了的茶杯,有些玩味的看着莫紫萱道,“我以爲以着你的性格,你會選擇離開呢。”
莫紫萱剛剛聽故事聽的入神,直將身子湊到了鳳凰近前,此時聞言,她懶懶往躺椅裡一躺,笑道,“承蒙你看得起我,但我早前不就跟你說過了麼,我這個人其實很猶豫不決的。而且你不知道,在華邵一個女子被人破了身還懷了對方的孩子,如若不嫁給對方,那等着她的就是浸豬籠。你看,嫁給對方或許痛苦,但好死不如賴活着啊。”
鳳凰挑了挑眉,“不是可以結婚了再和離麼?”
莫紫萱聞言卻是歪頭衝她直笑,“你確定那個男人會同意和離?這和離可是要雙方同意的。若只有一方要求,那是休棄,而在華邵,只可男子休棄女子,不可反其道而行之的。”
萬惡的封建制度!鳳凰在心中低咒了一句,撇了撇嘴,淡淡道,“所以纔要偷偷離開啊。”
“真的不再考慮考慮?”莫紫萱好奇問道,“就算不爲了孩子,但那個男人如此深愛她,她捨得就這樣離開麼?那個男人會心痛死的吧。”
“孩子從來都不是束縛,”鳳凰輕描淡寫道,“那個男人的確深愛她,但是女孩要的東西他給不了,所以女孩只能離開。”
“她要什麼?”莫紫萱若有所覺,但還是開口問道。
鳳凰紅脣微掀,吐出一句,“一生一世一雙人。“聲音清淡,語氣裡卻有着絕對無可轉圜堅決。
莫紫萱震驚,隨後沉默了下來,半晌,她這才輕聲道,“一生一世一雙人,這隻存在於話本子裡,現實中很難做到的,更別說那個男人有着那樣的身份了。”
鳳凰擡眼望向窗外,那裡碧空如洗,萬里無雲,一隻飛雀輕掠而過,不過轉眼便消失無蹤,只餘下一道脆鳴聲久久不絕於耳,“女孩何曾不知這一點呢?所以她才說,與其有朝一日互相折磨,不如趁着還能放手的時候瀟灑歸去。”
莫紫萱再次沉默了下來。
兩人沉默間,外頭突地傳來有節奏的敲門聲,青玉的聲音緊跟着響起,“王妃,王爺過來同您一道用午膳了,唔,還有陸側妃。”
最後一句一聽就很是不情願。
莫紫萱聞言面上一陣古怪,小小聲嘀咕道,“不知我現在還能不能回去自己用膳?”她可不想和王爺一道用膳,那不得拘束死!
鳳凰面上的表情卻只頓了一下,隨即便恢復了正常,“你若實在想回去,我替你拖着時間,你從那窗子爬出去便是。”
莫紫萱,“……還是算了吧。”
鳳凰抿脣一笑,揚聲,“進來吧。”
莫紫萱忍不住又在她耳邊嘖了一聲,“你這架子可夠大的,王爺來了,你不去親迎便也就罷了,居然還敢讓王爺在外頭等,真真是恃寵而驕!”
說罷不待鳳凰反駁,一骨碌從藤椅上起身,一本正經的朝門口方向福身一禮道,“妾身莫氏見過王爺,王爺萬福金安。”
鳳凰瞧着她那樣子正是好氣也不是,好笑也不是,只能狠狠瞪了她的背影一眼。
皇北天是當先進來的,他進來後第一時間去瞧鳳凰的臉色,見鳳凰面上並無不虞,心下這才鬆了一口氣,面上卻是不露,只朝莫紫萱微一頷首。
莫紫萱謝了一身,直起身,恰好看見落後皇北天一步的陸冰兒提着裙襬款款走了進來。兩人視線相接,莫紫萱毫不猶豫的當先移開視線,陸冰兒見狀咬了下的嘴脣,眸光閃了閃,隨後復又恢復正常。
“妾身陸氏給王妃請安。”陸冰兒規規矩矩的上前一步給鳳凰請安。
鳳凰還未吱聲,皇北天便略顯奇怪的開了口,“你和凰兒私下裡不是很是交好麼?怎的還如此的多禮?如往常一般便是,無須因本王在這裡就刻意爲之。”
皇北天說這話的時候真心沒有想其他的,純粹只是有些奇怪陸冰兒和鳳凰怎麼這麼生疏,只道是因爲自己在這裡的緣故,而且他進來後,鳳凰瞧都沒瞧他一眼,他不免有幾分尷尬,因而便借了這個噱頭轉移尷尬。
卻不想他這話落在別人耳裡卻是另一番含意。
幾乎是立時青玉的臉一黑到了底。
莫紫萱則有些擔憂的看了一眼鳳凰。
陸冰兒面上倒沒什麼異樣,只是嘴角的弧度翹的更高了半分,眸光更盪漾了一點,如此罷了。她低眉垂眼的柔聲應了一聲喏,隨後便款款站起了身,卻是有意無意的忽略了她這安是給鳳凰請的。
而鳳凰則是好像沒聽見一般,徑自揚聲道,“擺膳吧。”
外間應了一聲,少頃,子蘭便領着一衆侍女進來,卻不過剛轉過隔板,便聽鳳凰不冷不淡道,“在外間擺。”
子蘭怔了一下,復又領着人推了出去。
室內四人除了顧自看書的鳳凰其他則都尷尬的站着。
陸冰兒暗地裡瞧了鳳凰一眼,款步走至皇北天身邊,柔聲道,“王爺,您先坐吧,等下午膳擺好了,妾身喊您。”
莫紫萱嘴角傾出一個嘲諷的弧度,倒也不做聲,隻眼觀鼻鼻觀心的假裝自己不存在。
皇北天自進來後便一直盯着鳳凰看,聞聲他這才醒神過來,卻是乾咳一聲,一擺手道,“你們倆去外間候着吧,我和王妃說會話。”
莫紫萱應了一聲,大步便出了裡間。
陸冰兒咬脣委屈的看了皇北天一眼,只可惜皇北天的眼睛始終落在鳳凰身上,半點也沒分給她,只能不甘不願的出了裡間。
青玉見她出去,這才氣咻咻的跟着出去了。
皇北天見人都出去,這才走至於鳳凰面前,倒也沒在對面莫紫萱坐的那個藤椅坐下,而是蹲在鳳凰面前,半仰着頭看着一直低垂着眼睫的鳳凰。鳳凰只作沒瞧見,兀自看着手中的書。
皇北天見狀忍不住笑出了聲,“凰兒,你怎麼看了這麼半天這一頁還沒看完。”
鳳凰手上僵硬了一下,隨後嘩啦一聲,便將那頁狠狠的翻了過去。
皇北天見她動作帶了火氣,趕忙忍住笑,伸手過去握住她抓着書的手,柔聲道,“還在生氣呢?”
鳳凰抽了一下沒抽回來,微擡了眼冷冷盯着皇北天。
皇北天依舊滿目柔情的望着她,邊還搖了一下她的手,哄道,“不要生氣了,好不好?生氣對肚子裡的寶寶不好。”說着見鳳凰臉色變了一下,趕忙又加了一句,“當然,最主要的還是對你的身體不好。”
鳳凰忍着脾氣道,“放手!給外面的人瞧着好看是不是!”
“她們不敢看的。”皇北天無所謂的說了一句,說罷,他又從懷中掏出那個小心收着的桃花箋,朝鳳凰笑道,“凰兒給我送這個怎麼一字不寫?”
鳳凰錯開眼,冷冷道,“沒話可寫。”
皇北天臉上的笑意頓了一下,隨後又若無其事道,“你沒話寫,那我給你寫好不好?我以後每天給一封,等以後寶寶出生識字了以後,我們就將這些拿出來,告訴她這是她爹給她娘寫的情詩。”
他越說越興奮,卻突地發現一道冰涼的視線落在他臉上,他迎着視線看去,便見鳳凰正面無表情地睇着他。再好的興致也被這宛若兜頭澆下的一盆冷水的視線給澆了個精光,皇北天臉上的笑意也漸漸隱沒了下去。
半晌,他微啞了聲音,有些痛苦的問道,“凰兒,你以後難道都要用這樣的表情和我相處麼?”
鳳凰不語,心中卻是茫然,其實她現在也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表情面對皇北天才合適,她或許該憤怒,該冷漠,該仇視,可面對柔情款款的皇北天,她發現那些表情根本就擠不出來,因而只能面無表情,唯能面無表情。
皇北天見她沉默,心中苦澀,卻還是勉強笑道,“沒關係,我會等你,等你重新對我展開笑顏的那一天。”說着他又不確定的問了一聲,“我會等到那一天的是不是?”
鳳凰本以爲自己已經足夠心硬如鐵了,可聽聞皇北天這一句,她心中卻還是難受的仿若要窒息一般。這個男人生來就該是接受萬人敬仰的蓋世英雄,他可醉臥美人膝,他可醒掌天下權,他可橫刀立馬笑,他可馳騁沙場狂,他可以做任何事,卻唯獨不該這般低聲下氣的一個女人說話。愛一個人到深處就會變得卑微,可她又如何捨得如此折辱他?
她仍舊沒有吭聲,可她眼中的悲傷那般明顯。
皇北天瞧見了,然後他笑了。
他沒有再逼迫鳳凰,而是鬆開鳳凰的手,改爲環住她的纖腰,聲音柔的好似大地回春後的第一汪春水,是說不出的繾綣。他道,“我聽聽寶寶的聲音好不好?”
鳳凰聞言要推他的動作一頓,強忍着酸澀開口低罵了一句,“神經病,他還不會動呢。”聲音卻是暗啞。
皇北天已經將耳朵貼在了鳳凰凸起的小肚子上,他聽了一會,又是滿足又是興奮道,“他雖不會動,但我聽見了她的心跳聲呢。”
那是我的心跳聲!鳳凰想如此叱罵他,可張了張嘴,卻到底什麼也沒說。
皇北天似想到了什麼低低笑了一聲,“我真傻,你明明就是懷孕,我卻以爲你發胖了,怪道每次你都發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