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你們哪個敢!“張傑一聲怒喝,橫身攔住,”要搶羊,先問問你張爺答不答應!“”你小子想造反是不?“佐領拔出了自己的鋼刀,”給我抓起來!“”大人恕罪!“王相卿忽然衝上前,從後面抱住張傑,使勁把他往一邊拖,”我這兄弟人有點兒呆,您別跟他一般見識,羊您儘管趕走,趕走……“”你們這幫……“張傑掙扎着還要大罵,被王相卿搶先捂住了嘴。”以後記住了,在這土默川,本佐領相中的東西,還沒哪個敢要價呢!“甩下這句話,那佐領便帶衆兵丁趕着羊羣,揚長而去,留下王史張三人眼睜睜地看着,卻是無可奈何。”那,那天,“草坡上,在王相卿和張傑共同的逼視下,史大學自個兒開了口,”我在一個浩特(蒙語:牧民村落)賣咱們餘下那些貨。他來了,看上這個鼻菸壺,我就……其實我就要他二兩銀子!我在歸化進的便是這個價,等於一分也不掙!而且他當時也沒說啥啊,放下就走了,哪兒知道在這兒等着咱們呢……哎喲!“還沒等王相卿反應過來,張傑已經躥上去一腳把坐着的史大學踹翻了。”你,你個賊忽拉!“史大學疼得叫罵起來,”踹我作甚?!“”我就踹你了!“張傑漲紅了臉,還在不停地追踢着連滾帶爬的史大學,”就他媽會貪小便宜!就盯着那點兒銀子!這下可好啦!你賠張爺的本錢!“”我賠啥……這能怪我麼……買東西就該付錢……還是朝廷命官呢……“”滾!“”好啦!“王相卿的大嗓門終於炸開了,”你倆打有個球用,能把羊打回來嗎?“史大學和張傑都怔在原地,怒目而視。”師弟,“史大學先緩過神來,”現在咱咋辦啊?“”我哪兒知道?!“王相卿沒好氣地嚷道,想了想,又平靜下來,”哎,事已至此,只能先回歸化了。不行咱們去找找師傅,看他老人家有甚好法子。“”對,對!“史大學連連點頭。”兄弟,“王相卿又轉向張傑,”你那本錢,我一定會如數賠的。“”行啦,王大哥,“張傑苦笑道,”你都說了咱們是朋夥兒,還講這個作甚?走吧,往歸化趕。“不久前還滿滿的那份喜悅與嚮往已是蕩然無存,三個人垂頭喪氣走在迴歸化的大路上。王相卿有意插在始終互不搭理的史大學和張傑之間,連晚上露宿時都是,生怕他們再打。
不過一早醒來,他卻發現沒這個必要了:張傑在夜裡不辭而別,不知去向。”唉,“王相卿嘆口氣,”張傑兄弟這是信不過我王二疤子了。走吧,走了也好,人家到別處肯定能發財,只是他那本錢咋辦?我答應了要給他的啊,這下……“”哇“的一聲,史大學忽然大哭起來,倒把王相卿哭愣了。他還從未見過一個大男人這個樣子。”師哥,你這是咋了?哎,不必啊,張傑兄弟不是被你氣走的,人家是另找財路去了……要不你就是氣我?氣我煽忽你入夥?本來說是掙大錢的,結果賠個底兒掉……“”不,不,師弟,“史大學抹抹淚,卻仍是一副哭腔,”我哪個也不氣,就是怨自個兒,怨自個兒命不好,這麼多年了,賣的力不比人家小,吃的苦更不比人家少,可就是混不出個樣兒來。這總算剛有點兒盼頭,結果又……我怕是這輩子也回不去家,見不了老孃和你嫂子啦……“史大學說着,又抽泣起來。王相卿略一思忖,輕輕拍起他的背。”師哥,還記得你在巴特大哥家喝醉的那次麼?“”嗯,咋啦?“史大學擡起頭。”把你扶到一邊後,“王相卿緩緩道,”我接着同巴特大哥喝。
我就問他,你們這些蒙古老鄉一天到晚咋這樂呢?好像啥時候都不會愁似的。你猜他咋答的?人家巴特大哥哈哈一笑,又喝了一大口酒,反問我:有啥可愁的呢?我就說,比如你們這羊啊,養多了,自然高興,可要是養少了呢?若是再來場災害,那可咋辦?巴特大哥又笑了,告訴我,不怕!這羊本來就不是我的,而是長生天賜的,我不過是爲長生天放羊。有朝一日,長生天肯定還要把這些羊收回去的。我既沒有得,也就沒有失,愁什麼呢?師哥,人家說的在理啊!咱們漢人,是不是老把這'得失'二字看得太重了呢?便說這銀子,哪有你的、我的?天下的銀子就堆在那兒,你這把賺了拿一些,下次賠了就放回去,如此而已,在乎個啥呢?“”師弟,“史大學完全恢復了精神,”你說得好啊!這不過才一年,你比運糧那會兒可大不一樣啦。我剛纔,咳,慚愧,我該管你叫師哥纔是。“”師哥莫耍笑啊。“”不,“史大學正色道,”本該如此,其實我曉得,師傅最想收的徒弟還是你,當初不過是拿我來氣你的。“”好了,“王相卿笑着擺擺手,”這些都別說了,咱們抓緊迴歸化吧。
“”是,是,師弟,我現在不愁啦,只要咱們兄弟在一塊兒,就沒有過不去的坎兒……“一陣遠遠傳來的馬蹄聲打斷了史大學的話。二人一怔,順着望去,卻見塵土飛揚,一隊人馬正朝着他們飛馳而來。”這又是咋啦?“史大學驚慌道。”師哥別怕。“王相卿強作鎮定,”這不一定是找咱的。“還未等史大學接話,他們就被這隊人馬團團圍住了。”就是這兩個。“騎在一匹白馬上的漢子手指王史二人,高聲怒喝,”他們是一夥的!“”你是……巴桑大哥!“王相卿叫了起來。”哦,原來是你。“蒙古牧民巴桑也認出了王相卿。”大哥,這是咋回事啊?“”砰“的一聲,一個五花大綁的人被扔在王相卿面前。他一下愣了,是張傑。”這個人你可認識?“巴桑問道。”是我兄弟,他咋了?張傑兄弟,你幹啥啦?“王相卿扶起張傑,卻不敢給他鬆綁。張傑閉着眼,咬着脣,並不答話。他的袍子已經多處破損,似是鞭痕,臉上的傷也像是鞭子打的。”他要偷我姐夫的馬!“巴桑大聲道。”甚?兄弟,你爲甚……“王相卿一下子明白過來了,”哎呀兄弟,你這是何苦啊!不說好咱們迴歸化再想法子麼……“”行啦!“張傑終於睜開了眼,那眼神讓王相卿想起了他那次救的狼,”這麼多年,張爺今兒還是第一回失手,認栽啦!喂,你們聽着,這跟他們沒關係,我一人做事一人當!“”好,是條漢子!“一位高大魁梧的中年牧民跳下馬,冷冷地盯着張傑,”既然你是個馬賊,那草原上的規矩也一定知道了?“張傑不吭聲。中年牧民也不管,一揮手,兩個大漢也下了馬,拖着張傑到一塊石頭旁,解開繩子,把他的雙手強行按在石頭上。這時中年牧民也拿起了一把明晃晃的長馬刀,走向張傑。”這位大哥,“王相卿攔住了中年牧民,”不知如何稱呼?“”這就是我姐夫布仁。“巴桑答道。”布仁大哥,“王相卿的腿肚子有點兒發軟,他猜到要發生的事了,”我這兄弟原先是個馬賊,但早就改好了,一直跟着我當丹門慶。這一次重操舊業,實在是被逼無奈,還請您大人大量,饒了他吧!“布仁看了看王相卿,不失客氣而又堅決地把他推開了。”我不管你的兄弟爲何偷馬,但規矩就是規矩,誰也不能違反。
“”大哥!“王相卿撲通跪倒,”大家都是窮苦人,我求求您啦,就饒了我兄弟吧!“”這位大哥,我也求您了!“史大學陪跪在王相卿身邊,”我們這兄弟確實是個好人啊,他就是一時糊塗……“”兩位大哥,別說啦!“張傑絕望地喊起來,”他們不會聽的,規矩就這樣。沒事兒,不是要命,就是一雙手,我咬個牙就過去了。“張傑說的漢話布仁自是不懂的。他也不願再耽誤工夫,一步便甩開王相卿和史大學,站到張傑旁邊,把馬刀穩穩地舉了起來。張傑額頭滲出汗珠,又閉上了眼……”等等!“隨着一聲大吼,張傑忽覺得雙手同時一熱。他不由睜眼細瞧,正與面色堅毅的王相卿對視,而他的手,也已分別被覆蓋在了王相卿那雙大手之下。”你這是幹什麼?“不止布仁,周圍的人全怔了。”大哥你砍吧!把我們的手都砍下來!“王相卿嚷道。布仁的馬刀停在半空之中。”他偷馬,“王相卿看着張傑,眼中含淚,”是因爲跟我來土默川做買賣,我們辛辛苦苦用磚茶換來的羊,都被貪官搶去了。如今走投無路,我兄弟纔會幹這種事。
他是爲了幫我,還有我師哥,我要是讓他一個人丟了手,還算個爺們兒麼?!來吧,布仁大哥,兄弟的錯,就是我的錯,該砍!你刀法肯定好,就一起給個痛快的吧!“”……王大哥!“張傑哭喊道。”師弟啊……“史大學也忍不住熱淚盈眶。”刷“的一聲,馬刀落下,卻只在空氣中畫了一個圈兒。”沒想到,“王相卿和張傑都怔怔地望着布仁,布仁面露讚歎之色,”你們漢人之中也有這樣夠義氣的好漢,很像蒙古人。既如此,那我們也算是兄弟,哪有兄弟砍兄弟手的呢?好啦,快請起來吧!“在衆牧民的歡呼聲中,王相卿和張傑驚喜地站起身。史大學更是樂得手舞足蹈,像個孩童一般。
入夜,圍着篝火堆,王史張三人與布仁、巴桑等牧民大碗喝酒,大聲談笑。”兄弟,“布仁看着王相卿,”你們下次做買賣,能不能到我們烏里雅蘇臺去啊?“”烏里雅蘇臺?“王相卿轉向張傑。”在西北邊,離歸化有三千多裡。“”噗“的一聲,史大學噴了一口酒。”成啊!“王相卿爽快地答應道,”下次一定去!“”太好啦!“布仁高興道,”你來了儘管找我。“”兄弟,“巴桑已經喝得滿臉通紅,”你別小瞧我姐夫啊,他可是烏里雅蘇臺扎薩克圖汗部的頭領呢!“”哎呀,布仁大哥,失敬失敬!“王相卿又捧起滿滿一碗酒,卻沒注意史大學直衝自個兒使眼色,”我們到烏里雅蘇臺,就靠大哥幫忙啦!“”一言爲定,幹!“”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