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木勒討浩和丹津一陣風似的跑到西水磨軍營門口,滿臉都是疑惑,旋即,又驚喜萬分地擁抱住了正等在這裡的漢子。”安答!“土木勒討浩上下打量着王相卿,高興得合不攏嘴,”你究竟跑到哪裡去了?怎麼這麼久纔回來?“”軍,軍爺,“王相卿被土木勒討浩抱得有點兒喘不過氣了,”您慢些說,我這,這蒙古話還正學着呢……“”呵呵,土佐領是問你去了哪兒,咋這時纔回來?“丹津笑道,”相卿兄弟,快說吧,我也着急知道。“”我早就回來啦,“王相卿總算從土木勒討浩的手裡掙脫出來,”一直在……咳,丹津千總、土軍爺,先別說我的事兒啦,快,快去大召,抓那些喇嘛要緊!“”你說什麼?“丹津一怔。”我剛纔在大召,碰見跟咱們打仗的那個叛軍啦,就是箭射得老準、眉頭上拖個疤的!那個貨還打扮了一下,哼,就是他把我抓走的,裝成啥樣我也認得!然後,然後那個貨就讓一個小喇嘛帶着,溜到後面,見了一個老喇嘛,那老喇嘛戴那高一帽子,黃的,他們嘀咕了半天。
我離得遠,沒聽見說的啥,反正不是好事兒!哎呀我這急啊,出來就奔大營去了,想找些人手幫忙把那些貨都捆了,結果聽朝樂蒙大哥說,你們跟着費大將軍兩天前就回歸化啦!這我還不來找你們麼?軍爺、千總,有你們在就好了,也是那些貨該着倒黴,哈哈!咱們快去抓人吧……“王相卿說得唾沫橫飛,丹津耐心地聽着,不時還給土木勒討浩翻譯一下,臉色也越來越沉。”那個老喇嘛長什麼樣兒?“丹津問道。王相卿大致描述了一番。”他說的不是大喇嘛伊拉古克三麼?“聽完丹津的翻譯,土木勒討浩喊起來。”嗯,不錯!“丹津點點頭,”土佐領,事關重大,咱們還是和相卿兄弟去見大將軍吧。“”賽!賽!“土木勒討浩答應着,與丹津一起領王相卿進了軍營,直奔中軍大帳。”土佐領,“在大帳門口,丹津忽然想到了什麼,停下腳步,”要不您帶着相卿兄弟在帳外稍候,我先進去看看大將軍此時是否忙於軍務?“”賽!“土木勒討浩毫不在意地點點頭,只顧和王相卿聊起來,”安答,你這回又要立大功啦,到時我請你喝酒,咱們一醉方休!“”嘿嘿,賽!“”喝酒“這個詞兒王相卿可聽懂了,”甭管是馬奶酒還是老汾酒,我一定陪軍爺您盡興!哎,對了,咱那仗打得咋樣?朝樂蒙大哥說是大勝啊?就剩噶爾丹那老兒帶了十幾個夥計跑啦……“二人正說得高興,忽見帳簾一掀,丹津大步走了出來,臉色鐵青,王相卿一怔。”千總,“他小心翼翼道,”大將軍咋說啊?“”來人!“丹津像不認識似的指着王相卿,”把這刁民給我抓起來!“不等王相卿明白過來,他就被幾個身強力壯的清兵給按在了地上,動彈不得。”丹津千總!“土木勒討浩大怒,”你這是幹什麼?!“”土佐領息怒,“丹津平靜道,”這是費大將軍的命令。
“”怎麼會……我要去見大將軍!“土木勒討浩急得一頭衝進大帳,丹津並不理會,冷冷地瞅了瞅呆若木雞的王相卿,一揮手:”押走!“”你們這些慫貨,咋就有本事抓我啊!“王相卿被推進了一間舊磨房,他這才如夢方醒地衝着門外大聲哭叫,”是大召的老喇嘛要造反!他和噶爾丹是一夥兒的!你們不抓他,抓我幹啥啊,幹啥啊……“”哎,後生,你莫嚷了,都是白費勁兒。“看守王相卿的是個面相和氣的老軍,”你要是冤枉的,就好好等着,上頭遲早能查清;你要是不冤的,就認了這個命,過一天算一天。咱也沒啥幫你的,來,拿着這個。“老軍從窗口扔進了一副九連環,王相卿愣愣地拾了起來,望着他。”學會九連環,坐牢不麻煩,挺挺地待着哇。“老軍搖頭晃腦道。”我不要!“王相卿氣得將九連環擲到地上。”那,“老軍不急也不氣,”咱給你弄些吃食如何?“”成!“就這麼着,王相卿沒人答理沒人管,倒是頓頓好酒好菜地過了不知幾天。這一日晌午,磨房的門終於開了,丹津樂呵呵地走了進來。”相卿兄弟,恭喜恭喜,你又立功啦!“”啊?“正在自斟自飲的王相卿翻起矇矓的醉眼,”這咋又立功啦?前兩天說立功,結果把我關在這兒,一天到晚就解那九連環,我還上哪兒立功去啊?丹津大哥,你就別哄我啦,來,陪我喝兩碗……“”待會兒再喝吧,“哭笑不得的丹津拉起王相卿就往外走,”費大將軍正等着見你呢!“”費大將軍?哪個費大將軍?“王相卿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直到被丹津拖進了中軍大帳,跪在了撫遠大將軍費揚古面前,他的酒才全醒了。”給,給大將軍磕頭。“王相卿結結巴巴道,腦袋不由自主地往下沉。”快起來!“還有些迷糊的王相卿讓丹津給扶了起來,他擡起頭,使勁定了定神:距上次相見不過兩個多月,費大將軍已經瘦了不少,臉色也更黑了,卻掩不住笑容滿面。”王相卿,這幾日委屈你了。“”不委屈,不委屈,“王相卿把頭晃得跟撥浪鼓一般,”有酒喝,有肉吃,還有九連環玩,比在外面挨餓受凍強多啦。“”哈哈!“不止費揚古,連站在旁邊的將官和親兵們也被王相卿的話逗樂了。”你這還是在埋怨本帥啊。“費揚古調侃道。”不敢,不敢!“王相卿縮了縮脖子。”大將軍,“丹津在一旁笑道,”相卿兄弟是個實在漢子,說的都是實在話。
“”王相卿,那日胡楊林之戰後,你究竟去了何處?“費揚古問道。”咳,大將軍,您老可不知道!我是被叛軍,嘿,就是這回來歸化那個刀疤眉,給提拎走啦!跑了老遠咧,都不知到了甚地兒,後來他們那幫貨還要弄我,我哪幹啊!我就……“王相卿連說帶比劃地將幾個月來的經歷略述一番,當然有添油加醋的,像他如何”智鬥叛軍,方得脫險“,也有省去不提的,比如張傑,比如薩瓦,比如那一千塊俄羅斯銀幣。”嗯,“聽完王相卿的講述,費揚古笑着點點頭,看不出是信了還是不信,”反正你平安回來就好。“”多謝大將軍的惦念!“”王相卿,“費揚古正色起來,”你這次立的功也不小哇!“”我真的立功啦?“王相卿一臉困惑,”可我立啥功了呢?“帳中又是一片大笑。”是這樣,“丹津解釋道,”仰賴聖上龍威恩佑,加之費大將軍指揮有方,我西路大軍於昭莫多一役,大敗噶爾丹叛軍,幾定勝局。然噶酋心懷不甘,遂遣賊將道爾吉潛來歸化,欲聯絡當年曾與他同在西藏學經的大喇嘛伊拉古克三,圖謀在土默川等地發動叛亂,擾亂我軍後方,甚至不利於聖上駐蹕。多虧有你前來報信,大將軍及時查察,暗中部署。昨日,除了道爾吉與伊拉古克三僥倖脫逃外,其餘賊黨已被一網打盡。
“”那當時爲甚要抓我呢?“王相卿還是不解。”伊拉古克三身爲大喇嘛,主管數旗教務,位高權重,在歸化更是經營多年,消息靈通。大將軍那時不想驚動賊黨,他怕你這個大嘴,出去胡撇,不就壞了大事?“”是,是,“王相卿這纔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還是大將軍英明,大將軍英明。“”王相卿,“費揚古捋須微笑,”你在胡楊林之戰的那份頭功,本帥還記着呢,現在二功並賞,說吧,想要什麼?“”這個,這個嘛,“王相卿左顧右盼起來,正瞥見丹津開玩笑似的悄悄衝他晃着兩根手指頭,二十兩?二百兩?太小瞧我王二疤子啦!銀子當然是好東西,哪個不喜歡?但是光要銀子就成了麼?大將軍金口玉言,多好的機會咧……”呵,看來琢磨的數不小啊!“費揚古瞅着王相卿的沉思狀,不由又笑了。”大將軍,小的可不要銀子。“王相卿開口了,語氣中透着自信。”哦?“費揚古一怔,”爲何不要?“”甭管大將軍賞我多少銀子,“王相卿揚起了頭,”總有花完的一天,到那時,我又能管誰再要呢?“聞聽此言,費揚古和丹津都有些驚訝地看了看王相卿,其他幾位將官也互相傳遞着讚許的眼色。”那你說說,“費揚古顯得饒有興趣,”倒是想要什麼?“”請大將軍賞我個官兒噹噹吧,千總、佐領都行!“王相卿大聲回答。”當官?“”是啊,“王相卿一臉認真,”當了官兒,就有花不完的銀子啦。“這下大帳裡的各種表情複雜了,有人竊笑,有人輕輕搖了搖頭,丹津皺緊了雙眉。”王相卿,“費揚古面不改色,”你要當官,可以……“”謝大將軍!“王相卿樂得就要磕頭。”……但是這個本帥賞不了你。“”甚?“王相卿這下糊塗了。”你若是要銀子,無論多少,本帥還是可以說了算的,可是這大清的官爵,皆有律制,豈是本帥隨意相贈的私產?“王相卿無言以對。”像本帥帳下這些將官,“費揚古手一劃,”都是從一兵一卒、靠着軍功一級一級升上來的,你要想當,也須如此。“”我也成,我也成!“王相卿像抓着個救命稻草一樣喊起來,”我願意跟着大將軍,從最小的官開始幹!“”此話當真?“”我再胡撇也不敢在您老人家跟前撇啊!“王相卿拍着胸脯。”好!我這裡正缺馬伕,你可願意來做?“”養馬啊?“王相卿面露苦色。”若不願,還可以要銀子。“費揚古微微一笑。”不!我當馬伕!“王相卿咬了咬牙,”能給大將軍養馬,是我的福氣!“”好,你先下去吧,到時讓丹津千總帶你去後面馬廄。“”哎。“王相卿訕訕地轉身走了。”這個後生,倒真是什麼話都敢講!“一位參將不由感慨了一句。”大將軍,您讓他去當馬伕,這是……“丹津面帶疑色地看着費揚古。”這小子是個人才!“費揚古興致勃勃道,”就是失之於浮躁刁滑,本帥有意給他找個艱苦的差事,好好歷練歷練,才能走上正道兒。“”原來如此,“丹津恍然大悟,”但願相卿兄弟不負大將軍的一片苦心。“從大帳出來,丹津找到候在外頭的王相卿,便領他來到了馬廄。只見一排排長長的棚舍,乾淨齊整,裡面圈養的馬何止千匹!王相卿走着,瞧着,饒是新奇。這時,一名身上罩着件長袍的中年清兵迎了上來,向丹津行禮。”丹津千總,您有何貴幹?“那人的漢話裡帶有明顯的蒙古口音。”哦,哈圖師傅,我給你新找了個幫手過來,“丹津往身旁一指,”就是他,王相卿,這也是費大將軍安排的。相卿兄弟,這位是大將軍的專職馬伕哈圖師傅,可是個養馬能手,今後你便跟着他做事,多學着點兒啊。“”哈圖師傅,您多關照。
“王相卿恭敬道。”都是兄弟,好說!“哈圖爽快地笑了。”哈圖師傅,你帶相卿兄弟四處走走吧,我先告辭。“丹津滿意地離開了。哈圖則領着王相卿在馬廄裡轉悠起來。”相卿兄弟,你以前養過馬嗎?“哈圖邊走邊問。”沒有,我們村裡都沒幾匹馬,除了那皇商老孫家。“王相卿直搖頭。”哦,那你可得慢慢學啦,這養馬不是件容易事兒。“”哈圖大哥,“王相卿撇撇嘴,”養馬不容易麼?不就是喂些草料、得空兒拉出去遛遛?“”哎,不是這樣簡單。“哈圖認真道,”先說這餵馬,就得勤快,白天要喂,晚上更得喂,就是夜裡起來給它上料兒。俗話說,馬無夜草不肥,因爲馬是直腸子,吃得快,下去得也快。還有遛馬,也要分時辰的,像辰時、申時、亥時,不同的時辰遛的長短也不一樣。平時還要刷洗,把它的毛都刷順了,這馬才精神……“”我的媽呀,“王相卿做了個誇張的表情,”大哥,你說的這是伺候馬啊還是伺候爹啊?“”呵呵,你這兄弟說話真逗。“哈圖憨憨一笑,”伺候爹談不上,只要用心便好,嗯,尤其是這三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