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林凝眉嫁到驃騎大將軍府也有一月左右了,現在胡佳然住在漪瀾園中,倒也安分的很,不過最讓林凝眉在意的並非胡佳然,而是已經往京城趕來的宋秀才以及乳母吳氏。
之前收到了這二人的書信,林凝眉便派福順出了京城。順着官道上驛站去尋這夫妻二人,想來這幾日應該也能遇上了。
林凝眉對宋秀才以及吳氏並無什麼惡感,畢竟她從未見過他們,沒仇沒怨,自然是不在意的。
不過這二人對她而言都有生恩,若是有機會的話,報答一番也並無不可,只要盡力而爲也就成了。
三日後,林凝眉接到了福順送來的字條,隨即便帶着翠翹這丫鬟,直接出了府,往城西小院兒處趕去。
等到入了城西小院兒之時,林凝眉一眼便瞧見了一道清瘦頎長的身影,站在青松旁,脊背挺直。帶着難言的氣韻,讓人移不開眼。
眼前的男人即便只穿了一件青灰色的布衣,但林凝眉依舊猜出了他的身份。
“宋秀才?”
聽到林凝眉的聲音,宋清轉過身,望着自己多年未曾得見的女兒,清逸俊朗的面龐之上也露出了三分笑意。
“眉兒,你長大了。”
林凝眉點了點頭,看着眼前的男子,終於明白了什麼叫‘有匪君子’。這樣清雅俊逸彷彿謫仙一般的人物。竟然會是她的父親?果真是世事難料。
“我該如何稱呼於您?”林凝眉面色淡淡,也沒有表現地太過欣喜,彷彿面前站着的男子並非她的父親,只是一個陌路人一般。土私東劃。
宋清鳳眸中劃過一絲悵然。抿脣道:“我知道你怨我,不過時隔多年,到底還是我對不住你,日後你便稱我爲宋先生吧,省的引來麻煩。”
林凝眉皺眉,意外地發現宋清對她在京城之中的處境居然知曉的極爲清楚,若他真的只是一個普通的秀才,又怎能有如此手段?
心中不免有些疑惑,偏偏宋離又不知該如何開口發問,默然不語。正在此時,小院兒的簾子被人撩開,走出來一名身量豐腴的婦人,面向普通,穿着一身綢緞小襖。想來定然是吳氏了。
吳氏一見着林凝眉,眼眶便紅了三分,直接開口道:
“凝眉小姐!”
“吳嬤嬤莫要如此叫我了,我又哪裡是什麼小姐?不過只是被抱錯了的狸貓罷了。”
聞聲,吳嬤嬤有些急了,餘光望着宋秀才,嘴脣一張一合,想要說些什麼,但最後卻只是訕笑一聲,道:
“小婦人倒是忘了,凝眉姑娘眼下不止是晉陽侯府的小姐,更是驃騎大將軍府的孫媳婦,正三品的淑人呢!”
林凝眉微微一笑,沒有多說什麼,但暗地裡卻仔細端量着吳氏的模樣,發覺其五官平平。與她全然沒有半點兒相似的地方,不過自己與宋秀才倒還有幾分相似,起碼那雙鳳眸是一模一樣的。
在小院兒中呆了一會子,林凝眉還是不清楚宋秀才爲何入京,每當她問到這個問題時,宋秀才總能四兩撥千斤地將話頭移開,遇見這樣一位心有七竅的人物,林凝眉頭一次落了下風。
將宋秀才以及乳母吳氏給安頓好,林凝眉吩咐福順在外買了幾個可靠的人手,讓他們伺候在宋秀才以及吳氏身邊,不知是否是林凝眉的錯覺,她總覺得宋秀才與吳氏瞧着根本不似夫妻,倒好像主僕一般。
搖了搖頭,林凝眉也不再胡思亂想,不論宋秀才到底隱瞞了什麼,只要這二人不將她的身份給揭露出去,便不會生出什麼事端。
只可惜,林凝眉高興地太早了,有時候禍從天降,人力是不能更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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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宮,太子書房。
此刻姜其琛站在檀木所制的書桌前,將宣紙鋪好,兩角以青玉紙鎮壓住,手中拿着毛筆,細細勾勒着佳人的花容月貌。
姜其琛也算是個風雅人物,畫技亦是不差的,只見他區區幾筆,畫中人就彷彿有了靈氣一般,不止模樣漂亮的很,甚至還帶着林凝眉身上的七分韻致。佳人倚欄眺望,身量窈窕,眉眼靈動,彷彿會從畫中走出一般。
等到宣紙上的墨跡幹了之後,姜其琛指腹輕輕拂過畫中人精緻的眉眼,眸中也不由流露出一絲悵然。
恨不相逢未嫁時,還真是天意弄人。
正當姜其琛想到此點時,書房外頭突然傳來了一陣喧鬧聲,擾的人心煩意亂,姜其琛眉頭微蹙,將桌上的美人圖直接捲起,插入牆角的梅瓶之中,這才走出正堂。
才一出門,姜其琛擡眼便看見一臉憤憤之色的王瑾沅。
平心而論,王瑾沅這女子模樣生的亦是不錯,此刻身着晚煙霞紫綾子如意雲紋衫,配着翡翠撒花洋縐裙,蜜花色水晶髮釵晶瑩透亮,便落在她墨發之中,華貴卻不過分,也合了她太子妃的身份。
只可惜姜其琛不止未對王瑾沅動心,甚至還有些厭惡,當即便開口問:“太子妃怎會在此時來到書房之中?”
聽出了太子言語中的疏離,王瑾沅一張嬌俏的面龐便漲的通紅,鳳眸也盈着一層水霧,委屈地道:
“殿下,還有幾日就是皇祖母千秋宴了,臣妾爲皇祖母準備的壽禮已經定下了,想讓殿下幫着瞧一瞧,省的出了差錯。”,
看着佇立在兩側的侍衛,姜其琛直接走進了書房之中,而太子妃也跟着姜其琛的腳步,邁過了門檻。
“你準備的壽禮是何物?”
王瑾沅道:“是一扇以白玉雕琢的屏風,十分精緻,上頭還刻有了《金剛經》,皇祖母誠心向佛,想來也會喜歡這份禮物。”
姜其琛點了點頭,道:“這屏風倒是不會出錯,不過你得仔細派人看好了,省的被人動了手腳,在千秋宴上失了體面。”
宮闈內的勾心鬥角自然不在少數,雖說太子看不上太子妃,但王瑾沅也的的確確是個有心計的,只不過眼界太窄了,只能侷限於後宅之中,顯得太過小氣。
不過到底也只是一枚棋子,姜其琛清楚自己不該對王瑾沅要求過高,只可惜有林凝眉珠玉在前,王瑾沅這三番四次貼上來的女子,總是顯得沒那麼稀罕,即使王氏身爲太子妃,也不例外。
“殿下放心,臣妾定然會好生看管好壽禮,不會讓有心人得逞。”
姜其琛面色不變,但心中卻有些不耐煩,只聽王瑾沅接着道:
“殿下,之前母后喚臣妾去了甘露殿中,說是讓臣妾跟您說一聲,今個兒歇在臣妾的錦玉閣中可好?”
姜其琛頎長的身子一頓,好半天也沒有開口,冰冷如刀的眼神刮在王瑾沅身上,讓這位身份矜貴的太子妃娘娘不由渾身發冷,微微瑟縮了一下,怯怯地望着姜其琛。
“殿下?”
“孤省的了,若是無事的話,太子妃便先回錦玉閣歇着吧。”
王瑾沅清楚太子素來是個冷情的,不過只要殿下今夜歇在錦玉閣就好了,若是她能爲殿下產下嫡子,東宮的分量勢必也會更多幾分,屆時她離皇后的位置也就更緊了。
且不提王瑾沅的野心,在她離開書房之後,姜其琛又將梅瓶之中的卷軸給取了出來,展開畫卷,出神地望着畫中女子,恨不得直接將林凝眉據爲己有,也省的再這樣日思夜想。
姜其琛面上露出一絲苦笑,明明他是堂堂的太子殿下,好不容易看上了個女子,竟然會是好兄弟的妻子,且他這位兄弟也是身份不凡,驃騎大將軍的親孫子,正三品懷化大將軍。
聶修?這樣的身份,讓姜其琛也頗爲無奈。即便他心中有了念頭,卻也不能自掘墳墓,將屬於自己的盟友生生推到五皇子姜遠道的陣營之中。
林凝眉並不清楚太子對她生出的心思,她最近手頭上的事情實在是不少。自打她一入府,白氏與胡氏都等着看她的笑話,白氏甚至還將掌家權給交了出來,讓林凝眉掌管中饋,爲的就是狠狠落二房的臉面,讓所有人知道林凝眉是個不堪大用的!
清楚了白氏的心思,林凝眉知道這是陽謀,但她卻不能躲避,只得咬緊牙關將掌家權給接過來。
除此之外,她還得準備着太后千秋一事,畢竟她是驃騎大將軍府的新媳婦,不知有多少眼睛都盯在了她身上,萬一弄出半點兒岔子,丟的可是驃騎大將軍府的臉面。
這麼一想,林凝眉精緻的面龐上也不由露出幾分焦急,整日裡風風火火的忙活,不出幾日身子便清瘦不少,連下顎都更尖了,讓聶修?十分心疼。
“你這麼拼命做什麼?反正莊子上的事情也跑不了,別累壞了身子!”
鷹眸中帶着幾分焦急,聶修?一把抓住了林凝眉纖細的手腕,語氣也有幾分不善。
林凝眉咬脣,想着這月底的賬目還沒有清算出來,咬了咬脣,開口道:
“將軍,我沒事。”
聶修?瞪眼:“你沒事?要是你再折騰下去,恐怕半條命都沒了!”
面對男人毫不留情的咆哮聲,林凝眉臉色一陣陣的發白,眼前卻一片漆黑,還沒等她反應過來,身子便直直地往地上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