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凝眉覺得自己有些無辜,她算不得不知好歹,與賤人也是遠遠不同,偏偏只要是瞧她不順眼的姑娘,口中都會蹦出來‘賤人’二字。
擡手摸了摸細膩柔滑的小臉兒,林凝眉再看那婢女粗糙的皮膚。雖說五官不差,但這常年風吹日曬的,麪皮上即便塗了厚厚一層脂粉,仍顯得有些粗糙。
林凝眉面上露出一絲甜笑,問:
“你爲何如此侮辱與我?”
聽得女子嬌脆的嗓音,那侍女眼中劃過一絲嫉恨,怒道:
“首領能看上你,那是你的福分,你怎麼有膽子讓首領在門外地上睡了一夜?”
林凝眉下了牀榻,走到銅鏡前,望着銅鏡中彷彿嬌花一般的女子,心情不由好了幾分,也沒將侍女的吵鬧聲放在眼裡。
擡手取了螺子黛細細描眉,林凝眉不急不緩地道:
“又不是我讓阿古泰住在外頭的,若是他想要離去的話。我只不過是小小女子,又怎能攔得住?姑娘這麼說我,着實有些冤枉小婦人了。”
眼見着林凝眉若無其事的上妝,將本就豔麗的面容勾勒的更是張揚,這侍女心中恨極,怒道:
“你不過是被男人穿過的破鞋罷了!虧得長了一副好皮囊,否則跟那些漢人奴隸有什麼差別?”
林凝眉此刻已經上完妝了,自打與祭祀談過話之後,她心情原本是爽快的。偏偏這侍女不依不饒。
擰了擰眉,林凝眉取出薔薇胭脂,用指腹磨了磨,之後均勻的塗在脣上。這薔薇胭脂那是用粉紫薔薇做出來的,所以顏色並非豔紅,而是透着暖的淺粉。
攬鏡自照,林凝眉倒覺得自己模樣越發標緻,漫不經心的開口:
“姑娘所言極是,我就這麼一副皮囊,方纔得着首領的青眼,若是姑娘想要與我一般的話,在這梳妝打扮上也得下一番苦工。”
聽了這話,那侍女登時漲的面紅耳赤,似阿古泰一般英武的兒郎自然是誰都有些心思的,但侍女不過只是一個小小奴婢罷了,就算她是黑水靺鞨族的族人,也不能肖想首領。
“你!你莫要胡言亂語?”
林凝眉轉眼望着這侍女。笑道:
“我又怎是在胡言亂語呢?我們大虞朝有一句話:女爲悅已者容,如今首領日日出現在宮室之中,若姑娘真存了心思的話,便主動一番,說不定也能博一個好前程!”
林凝眉不住引誘着這性情火爆的侍女,如果這女子能幫她應付阿古泰,自然是再好不過的。
眼見着侍女吶吶閉了口,林凝眉口中哼着小曲兒,直接坐在木凳上,打開窗扇,望着外頭碧藍的天光,心中卻浮現出聶修齊的模樣。
她與聶修齊這兩輩子還真有些不容易,上輩子雙雙離世,這輩子好不容易極爲夫妻,卻又一波三折,若她有幸能回到京城的話。定然再也不要與聶修齊分開了。
自打遇見祭司之後,林凝眉每晚都去尋那祭司大人,這位老人十分博學,雖說他不像漢人一般重視八股,但林凝眉卻更願意與這種有智慧的老者交談。
今夜林凝眉搬來了一隻小杌子,直接坐在上頭,兩手撐着下顎,問:
“祭司大人,小婦人不知何時才能回家?”
聽得林凝眉的問話,祭司面上帶着一絲笑意,道:
“時候未到,你的朋友已經入了黑鷹城池之中,只不過你未曾見着罷了。”
林凝眉鳳眸之中劃過一絲亮光,略有些急切地問:
“您是說有人來接我回去?”
鬚髮皆白的祭司點頭,說:
“一幫外來客入了黑水靺鞨族的領地之中,他們十分聰明,扮作商販,能瞞得過黑水靺鞨族的兒郎們,卻瞞不過我這老瞎子。”
“祭司曾經說過,要幫小婦人一次,小婦人有個不情之請,還望祭司大人相助一二。”
祭司面上的笑意越發濃郁,道:
“有什麼話就直說吧,你也並非吞吞吐吐的性子。”
林凝眉道:“我怕那一行人的行跡瞞不過首領大人,如若他們被發現了的話,還望祭司大人將人放走,可好?”
“有何不可?”
得到了祭司的保證,林凝眉胸口懸着的大石此刻也放了下來,祭司是不會撒謊的,既然他說有人來找自己了,這消息定然不會出錯。
想到馬上就能回到京城之中,林凝眉激動的面色漲紅,草原雖美,但終究不是她應該待的地方,更何況有阿古泰這虎視眈眈的男人在,林凝眉是瘋了纔想留在城池之中。
拜別了老祭司之後,林凝眉回到宮殿中睡下了。
等到第二日下午,她趁着阿古泰不在宮室內,就帶着那兩名侍女往宮殿外走去。
待發覺林凝眉的心思之後,那兩名侍女已經攔不住林凝眉了,畢竟這嬌滴滴的漢女身上竟然帶着十足詭異的氣力,甭提她們只有兩個人,就算是是個黑水靺鞨族的姑娘恐怕也攔不住林凝眉。
將兩個侍女打昏之後,林凝眉換上了其中一人的衣裳。便衝入了城池之中,她不清楚到底是什麼人來接她,但若能趁此機會逃脫,自然是極好的。
黑鷹城池之中的匈奴人並不少,甚至其中不止有黑水靺鞨族的族人,柔然部落、蒙古族以及色目人都出現在城池中。
林凝眉在自己面上塗了一層黑灰,雖說這招數粗鄙的很,但卻能將她白的發光的皮肉給遮掩住,否則她的模樣着實是有些打眼。
夕陽西下,天色漸晚,林凝眉心中有些慌了,在用晚膳的時候阿古泰一定會回去看她,若是發現她沒有安安分分地呆在宮室之中,定然會派人出來追趕。
林凝眉往宮門處探了探腦袋,果然發現有一列穿着鎧甲的勇士從宮殿內涌了出來,阿古泰正處於其中。
她心中十分慌亂,兩手死死握拳,將腦袋扭向另一側,生怕被阿古泰發覺。
正待此事,她突然被人抓緊了手腕,林凝眉嚇得驚呼一聲,強忍着纔沒有尖叫出來。
“主子,是我!”
聽得白芷的聲音,林凝眉眼眶微微有些紅了,眼前這矮個子的男子雖說容貌上與白芷並不相同,但林凝眉只消細細端量一番,就清楚這定然是她的丫鬟。
白芷拉着林凝眉往小巷的方向趕去,等到周圍人潮沒有那麼擁擠之後,林凝眉紅着眼,沙啞着嗓子開口問:
“陳安怎麼放心你出來?”
白芷面上帶着喜色,擡手緊緊抓住林凝眉的肩頭,低聲道:
“我不放心主子,執意要離京,陳安也攔不住我。”
聞聲,林凝眉貝?緊咬紅脣,心中掀起陣陣漣漪,接着問:
“咱們現下應趕往何處?趁此機會逃出城嗎?”
白芷搖了搖頭:“主子,如今阿古泰已經清楚你失蹤的消息了,若是咱們現在趕往城門,無異於自投羅網,之前我們一行人化爲走商的身份,在這城中的一間客棧之中住下了,主子戴上人皮面具,與我一同回去就成。”
躲在昏暗的小巷中,白芷在林凝眉面上戴上了人皮面具,本來一個五官豔麗的可人兒了,轉瞬間就成了一個蒙古姑娘的模樣,白芷帶着林凝眉回到了客棧之中,與她一起的還有驃騎大將軍府的侍衛。
侍衛一見着林凝眉,便抱拳行禮,道:
“見過二少夫人。”
林凝眉扯了扯脣角,輕聲開口:
“出門在外的,咱們也不必多禮。”
拉着白芷一起落座,林凝眉心中仍掛念着京城的局勢,趕忙開口問:土來亞亡。
“垂櫻呢?那丫鬟可有消息?京城的局勢又如何?之前我收集的糧草已經被阿古泰那蠻子給帶走了,眼下可有人給那些難民施粥?”
白芷拍了拍林凝眉的手背,答道:
“主子放心,垂櫻那丫鬟只不過是被阿古泰給打昏了而已,好運被農人給救了下來,早就沒事兒了。
至於京城之中的局勢,確實是有些不妥,眼下南邊與北邊正打着仗,本就缺錢缺糧,饒是京城之中有些富戶給那些難民施粥,但亦是杯水車薪。”
林凝眉也清楚這個道理,暗恨自己識人不明,若是她早早地就辨認出阿古泰的身份,那些糧草也不會白白送給了黑水靺鞨族。
黑水靺鞨族的人口本就不多,有了那麼多的精糧,這一整個年頭都不用去玉城打秋風了。
想到此處,林凝眉兩手便不由緊緊握拳,恨不得將阿古泰好好收拾一通,方纔能解心頭之恨。
“罷了,咱們什麼時候回京?”
白芷面上有些猶豫,說:“眼下京城算不得太平,莫不如咱們先將宣府鎮的莊子中呆上幾日,等到京城的亂象過去之後再回去可好?”
林凝眉搖了搖頭,說:
“將軍還在京城之中,總是要回去看看的,更何況京城內不過就是一些難民,並非窮兇極惡之人,也做不出什麼惡事。”
白芷仍是覺得回京不妥,反駁道:
“主子以爲京城的情景還好,實則是未曾見着那人間地獄的景象,易子而食是常有的事情,活生生的人都成了兩腳羊,卻沒有旁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