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這位祭司根本也沒有名字,林凝眉不清楚這祭司的能力,但卻在一次閒逛時遇上了這位祭司。
一個鬚髮皆白、雙目失明的老人。
他看上去實在是算不得仙風道骨,但林凝眉只瞧見這位祭司一眼,心中便不免驚懼。她總覺得自己的來歷已經被人給看透了,偏偏又不能直接將心底的疑惑給問出來,那不是不打自招了麼?
林凝眉不是個膽小的,她也清楚自己不能太過好奇,否則在這黑水靺鞨族的宮殿之內,很容易便將性命給丟了。
饒是如此,她仍是細細觀察了一番祭司的動向,發覺這位老者在每夜月出之事都會在廣闊的水池邊行走。
林凝眉心中一動,她已經打定主意要去瞧一瞧這所謂的祭司大人。
等到入夜之後,林凝眉望着那兩個身材高大面容冷肅的侍女,輕咳一聲道:
“我要出去走走,這宮室內實在是有些憋悶。”
聽得林凝眉的聲音,其中一名侍女面上露出一絲不屑之色,怒道:
“此刻天晚了,林姑娘還是在宮室之中呆着吧。也許首領大人會來此處過夜。”
林凝眉兩手握拳,她心中着實有些不爽快,偏偏這兩名侍女便彷彿木頭樁子一般,緊緊地盯着她,生怕她脫逃了。
低垂眉眼,林凝眉撥弄着自己腕間的鐲子,道:
“所謂來者是客,我好歹也是你們首領請來的客人,想要在宮室之中走走。你二人也沒有權利阻攔吧?”
說着,林凝眉提着裙裾直接站起身子,看也不看那兩個面露怒色的侍女,擡腳往祭司經常出沒的方向行去。土來陣技。
眼見着林凝眉的動作。那兩名高大的侍女倒是沒有阻攔,只是對視一眼,暗恨道:
“讓她走!她若是衝撞了祭司大人,恐怕即使是首領都保不住她的性命!”
聞聲,那個一直沉默着的侍女點了點頭,漢人有一句話——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她們又何嘗不是這種想法?
放任一個漢女呆在首領身邊,實在是一件着實危險的事情。
林凝眉並不清楚那兩個侍女的心思,她只是按着腦海之中的方向前行,走了不知有多久,纔看見那個坐在水池邊的老人。
“你來了。”
聽得這沙啞的嗓音,林凝眉微微一愣,倒也沒有驚慌失措,反問道:
“祭司大人早就知道我會來?”
祭司睜開眼。明明他是位年逾古稀的老人,偏偏一雙盲眼分外清亮,好像這人根本沒有失明一般。
“異世來的旅客,你爲何非要踏入我黑水靺鞨族的領土?”
林凝眉走到祭司面前,直接坐在地上,低聲道:
“不是我想要踏足此處,而是被貴族首領強行帶來的,若是能夠離去的話,小婦人感激不盡。”
祭司蒼老的面龐之上滿布紋路,此刻他面上扯出一絲笑,但卻沒有半點兒笑意,只顯得詭異。
“我可以送你離開,只不過我很好奇你來的那個世界,希望你能給我講講。”
聽了這話,林凝眉點了點頭,道:
“如果祭司大人願意幫我。小婦人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祭司帶着微笑,神情中卻透着疑惑,輕聲問道:
“你身上帶有忘川的味道,是怎麼沾染上這東西的?”
“忘川?”
林凝眉擰了擰眉,不清楚這到底是什麼玩意。
“忘川是黑水靺鞨族的禁藥,也不知怎麼流傳到了關內,纔會讓你身邊的人種了忘川。”
林凝眉咬了咬脣,問:“忘川難道是一種毒藥?”
祭司搖頭:“算不上一種毒藥,它只是會讓人失去記憶而已,讓人忘記心中最重要的東西,包括長生天,所以纔會被列爲禁藥。”
心中狠狠一震,怪不得聶修齊會失去那兩年的記憶,原來不是受傷,而是與所謂的忘川有關嗎?
“我丈夫失去了兩年的記憶,是否與忘川有關?”
“也許吧。”祭司也不能確定,畢竟他未曾見到這異世旅客的丈夫,自然無從判斷。
林凝眉兩手握拳,又問:
“忘川可有解藥?”
祭司面上露出一絲奇異的笑容,說:“忘川說不上有解藥,它融入骨血之中,除非身上的血液流光,否則是不會將前塵往事給記起來的。”
林凝眉心中一澀,比起聶修齊的性命,那兩年的記憶自然是算不得什麼。
“不過他每受一次傷,腦海之中就會記起一些片段,雖說不會徹底想起來,但總歸也沒有盡數消失。”
低嘆一聲,眼下聶修齊正帶兵與南邊的叛軍征戰,林凝眉寧願這人永遠都不要想起那兩年所發生的事情,也不想聶修齊受傷。
“天意如此,是我強求了。”
祭司在草原上已經是長壽的老者了,此刻衝着林凝眉擺了擺手,笑道:
“異世客,請跟我說說你們那個世界的東西。”
聞聲,林凝眉嗯了一聲,將二十一世紀的情景娓娓道來,離開那個世界已經十多年了,但林凝眉的記憶卻依舊十分清晰,想來她心中對那個沒有戰亂的年代仍是十分懷念的。
一直到月上中天,不遠處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林凝眉回頭一看,居然是阿古泰尋了過來。
緊緊抿起脣瓣,林凝眉仍坐在地上,只見阿古泰衝着祭司躬了躬身,道:
“祭司大人有禮。”
轉眼望着一旁的林凝眉,阿古泰面色也不由黑了幾分,問:
“凝眉,你爲何來嘮擾祭司大人?”
聽了這話,林凝眉自己還未開口,祭司便率先爲她辯駁起來。
“首領莫要怪她,這孩子與我有緣,以後每晚都可以來到這裡。”
聞聲,阿古泰面色稍緩,道:
“此刻時候已經有些晚了,我便先帶着凝眉回去,還請祭司莫要怪罪。”
祭司只是擺了擺手,沒有多言。
在往回返的路上,阿古泰一直盯着林凝眉,欲言又止的模樣倒是有些奇怪。
等邁入宮室之後,阿古泰終於沒忍住開口問道:
“你與祭司大人都商談些什麼了?”
林凝眉看也未看阿古泰,只是從銀質小盤中捏起一塊奶酪,送入肚腹之中,說:
“也沒說什麼,只是隨意聊聊。”
阿古泰自然是不信的,偏偏他又無法求證,只能咬牙切?地道:
“我勸你不要再想從城池之中脫身了,你沒有機會。”
林凝眉眨了眨眼,低頭望着手中的奶酪,這東西原本她是頗有些吃不慣的,只不過最近忽然更改了口味,倒喜歡上這股子微酸的奶味兒。
吃完幾塊奶酪之後,林凝眉淡淡地掃了阿古泰一眼,問:
“天色不早了,首領怎的還不回去休息?”
阿古泰只覺得喉間彷彿堵了一團棉花似的,噎的他十分難受。
磨了磨牙,阿古泰站到林凝眉面前,高大健壯的身軀帶來一片陰影。
“我今晚不走了。”
林凝眉面色一變,問:“這是什麼意思?”
阿古泰脣邊勾起一絲諷笑,反問道:
“你覺得呢?”
林凝眉不欲理會這人,起身就往宮室內行走,而阿古泰也亦步亦趨地跟了上去,林凝眉關上臥室的木門時,這人也沒有阻攔,只是直接坐在外間的羊毛地毯上。
歪在柔軟的牀榻之上,林凝眉心中不由有些惱怒,偏偏她根本對付不了阿古泰。
所謂強扭的瓜不甜,但這蠻子卻好像不懂這個道理一般,非要步步緊逼。
想起阿古泰那過分深幽的眸光,林凝眉清楚自己不好再耽擱下去了,否則一個不好,她的清白恐怕就保不住了。
這一夜,林凝眉倒在牀上熟睡,而阿古泰卻彷彿一頭被人馴服了的野獸一般,躺在臥房外的羊毛地毯上,湊合着過了一夜。
......
“呀!”
早上有侍女來喚林凝眉起身,哪知道還沒進到臥房之中,就見着了熟睡的首領,這侍女不由驚呼出聲,也吵醒了阿古泰。
“首領大人,您怎麼會在這兒睡着?”
阿古泰擡手揉了揉酸脹的脖頸,說:
“與你無關,記着莫要多嘴。”
那侍女連連點頭,只是眼中卻劃過一絲不忿之色,明明首領大人這般英武的勇士,草原上不知有多少姑娘偷偷愛慕着,但這漢女十分不堪,膽大包天,竟然將首領大人拒之門外,當真是好大的膽子。
門外的動靜自然也將林凝眉給驚醒了,她本就淺眠,此刻一聽阿古泰的聲音,便不免有些心煩。
沒想到這蠻子還真在門外守了一夜,眼下還被侍女瞧見了,想想這侍女跋扈的性子,林凝眉只覺一陣頭疼。
眼見着侍女推開門,走到林凝眉面前,將木盆狠狠撂在凳子上。
擡眼望着這侍女鐵青的面色,林凝眉倒也不在意,直接取了巾子在水中沾溼,再用胰子仔細洗了洗臉。
草原上氣候乾燥,即便這城池是依着水源而建的,但依舊比不得京城。
幸而林凝眉是隨着馬車一起來的,那馬車上還放了不少冰玉坊的脂膏,潔面之後塗上,既香潤又不會太過乾澀。
侍女見着林凝眉這幅自在的模樣,心中尤爲不忿,擡手指着林凝眉,怒罵道:
“你這不知好歹的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