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約一個時辰後,晉王和玄衣男子從包廂走出,蘇綠芙朝晉王微微一笑,目光落在旁邊的男子身上,他們走了過來,晉王道,“王妃好興致,喝個茶也花這麼長時間?”
蘇綠芙道,“晉王爺若是有興趣,不妨坐下喝一杯。”
“本王只喝酒,不喝茶。”晉王此人,素來不苟言笑,不知爲何,說出這句話卻讓蘇綠芙有笑的衝動,晉王蹙蹙眉,倒不介意坐下來,他旁邊的男人也隨着坐下來,平靜地掃過蘇綠芙,並不言語,蘇綠芙爲他們倒茶,這是梅花樓珍藏的好茶,香氣嫋嫋。
晉王並不喜喝茶,他身邊的男子卻很喜愛,蘇綠芙寒暄幾句便打聽到男子的名字,穆風。南方的少年將軍穆風,晉王的事情她大概都瞭解,也知道近日這名少年英雄會上京,沒想到這麼快。蘇綠芙並不露出半點驚訝,她是一名閨閣之女,不應該知道穆風,或許晉王的目的也只是試探她,或是別的目的,她不會自亂陣腳。
“穆公子似乎很喜歡喝茶。”蘇綠芙問。
“是!”他簡短回答。
蘇綠芙說道,“梅花樓有不少好茶葉,不知道公子喜歡什麼樣的茶葉?若是本店有,可以贈與公子。”
晉王挑挑眉,“王妃怎麼會想要贈茶給穆風?”
蘇綠芙說道,“好茶贈懂茶的人,豈不快哉。就像寶劍配英雄,一個道理。”
晉王大笑拍手,“好一個寶劍配英雄,本王喜歡,王妃怎麼沒想到送茶給本王?”
“王爺,您說您喝酒,不喝茶啊。”蘇綠芙圓滑至極,笑得相當無辜。這一來一往,蘇綠芙倒是每人贈送一罐上等的君山銀針。
晉王和穆風似有事要辦,也不多留,蘇綠芙送他們離開,從頭到尾,穆風沒有多說一句話,蘇綠芙卻認出,穆風是那天刺殺她和楚景沐的蒙面黑衣人,她看見他的眼鏡,如此英氣冷酷,她不會錯認。
看來,穆風早就上京,已是晉王幕僚。
天寒地凍,冷風呼嘯,枯枝上積累片片雪花,壓得它沉了腰,有的是在負荷不了重量,吱一聲斷裂,積雪破碎地飄散半空,孤寂冷漠。
傍晚時分,天冷又沉,沉沉壓壓地逼迫着銀白世界,楚王府府前來了位女人,她站了很久,也不撐傘,任雪花飄落一頭,穿得十分單薄,黃昏中如一朵即將凋謝的芙蓉花。她是雲宛芙,前來求見楚景沐。
門口的侍衛是新調過來的,認不出來,說王爺還沒回府,只有王妃在,侍衛見她穿得單薄,又如此絕色悽楚,起了憐惜之心,好意讓她進府喝杯暖茶等楚景沐,雲宛芙不肯,固執等在雪地中。楚景沐帶着一隊人馬剛回到王府,林龍已認出雲宛芙,眸中掠過一抹沉痛。
楚景沐蹙眉,慌忙走了過去,雲宛芙僵硬的身子有些鬆動,踉蹌幾步,摔倒在楚景沐懷中,“景沐……”
“這麼冷的天氣,你怎麼不多穿幾件衣裳?”楚景沐慍怒,雲宛芙的手凍得像冰一樣,他又氣又心疼,她不該如此出現在他的府邸之前。
雲宛芙眼中含淚,林龍提醒楚景沐,天氣太冷,雲宛芙怕是凍着了,先回府再說,肖樂蹙眉,王爺和王妃已多日不曾一起用膳,楚景沐今晚是特意趕回來和王妃一起用膳,若是王妃看見王爺帶榮王妃進去,會有什麼想法?
楚景沐也顧不上許多,雲宛芙雙腿凍僵了,不能行走,他只能解下披風爲她擋住風雪,抱起她,走進楚王府。肖樂見冰月、奔月從西廂的月門出來時,暗罵自己烏鴉嘴,果然說中了。蘇綠芙正打算到正廳用膳,楚景沐抱着雲宛芙進來,和她迎面撞個正着。
兩人皆是一愣,奔月在旁邊莫名地冷哼一聲,楚景沐正想解釋,蘇綠芙已露出微笑,如同往常一般,風輕雲淡,又帶着幾分暖意,“原來有貴客臨門,妾身便不打擾王爺敘舊。”
“芙兒……”楚景沐嘆了一口氣,蘇綠芙已轉身回了西廂,冰月去廚房穿膳,今日在西廂用晚膳,雪依然下着,楚景沐不想加重雲宛芙的病情,抱着她走向南苑。
肖樂想要解釋,蘇綠芙早就不見蹤影,奔月跺跺腳,指着肖樂罵,“你們王爺什麼意思,當我們小姐好欺負是不是?敢把人帶回家來,他有沒有把我們小姐放在眼裡?”
奔月發了一頓脾氣,也轉身回西廂,扭頭警告肖樂,不準跟進來,不然放狗咬人,雖然西廂沒有狗,不過拐着彎罵人是奔月最擅長的。肖樂無奈苦笑,奔月生氣的時候就會分得很清楚,你們王爺,我們小姐。
冰月帶人擺膳,蘇綠芙從來不虧待自己,王府廚子都根據她和楚景沐的喜好準備晚膳,楚景沐寵她,王府上下皆知,所以衆人更以蘇綠芙爲重。可看着眼前的美食,她卻食不下咽。
“王妃,吃一點吧。”冰月勸道。
蘇綠芙漫不經心道,“下午點心吃多了,沒什麼胃口,你們用吧。”
無名想說什麼,蘇綠芙搖搖頭,讓他過來,無名聽命,蘇綠芙在他耳邊說了幾句,無名點頭,轉身出了西廂,消失在冰雪中。
蘇綠芙回了內室,合衣躺在牀上,看着粉色的紗帳,飄逸柔美的紗帳,鎖不住她瞬間的冷意和殺氣。她冷冷一笑,暗忖道,雲宛芙,哪怕你找上楚景沐也沒用,該死的,總會死的,你救不了你的父親。
爹爹,你等着,他很快就下去給你賠罪!
蘇綠芙突然坐起身來,坐到梳妝檯前,安靜地看着銅鏡中的臉,這張臉,她看了十幾年,熟悉又陌生,如此精緻的眉目,何時染了暖不了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