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婚

浮生劫 (八阿哥還魂)

朝臣們聽了裕親王的話,心中也炸開了鍋。一直以來,裕親王與八阿哥最爲親厚,是人所周知的事情,而裕親王曾直言過八阿哥賢能,更甚太子。更何況裕親王的意見在很大程度上代表了宗室的態度,若是裕親王立推八阿哥,那麼八阿哥背後便站着大半個宗室。

但眼下看來,似乎宗室並未將寶押在這八貝勒身上啊,莫非真是因爲八阿哥母族身份低微的緣故?

也對,八阿哥的玉牒未改,大清朝還沒出過辛者庫罪籍出身的聖母皇太后,就算是死了擡旗也不行,否則上三旗的命婦們要把臉兒往哪裡擱去?還不都上吊抹脖子?那這位不是就出局了?

康熙看着堂下跪了一半的臣子,忽然有些心煩起啦,也揮揮手道:“你們也都起來罷。”說罷轉向一邊一直做樁子不吭聲的胤禛,道:“老四,你說說你保舉太子,又是爲何?”

堂下的人聽見四阿哥保舉仍是廢太子,都沒怎麼驚訝,畢竟四阿哥素來都被劃歸爲太子一黨的,只是心裡都不約而同地憋了憋嘴,心道這四阿哥也是個不知變通的,人家太子爺可是早疏遠了他去。

胤禛一板一眼地出列奏道:“儲君一位,事關國體社稷,兒臣保舉太子,只因太子是皇阿瑪一手栽培,近三十年兢兢業業,論學識論策略論爲儲君之道,我等兄弟中恐無人能出其右。前番太子雖因罪被罰,然如今既已查明皆系巫蠱鎮魘所至,皇阿瑪是明君,對臣子尚且寬容,理當再給太子一次機會。”

康熙橫掃了一圈諸臣,冷冷無聲一笑,道:“公推皇太子,茲事體大,事關國體。如今衆卿推舉之人五花八門莫衷一是,今日先就這樣罷。”說罷也不理會堂下諸人的臉色,道:“退朝,李光地到乾清宮見朕。”

於是公推一事,便這麼不了了之。

……

衆人魚貫而出,幾個相熟的大臣走得遠了才面面相覷,如今皇上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大家只能在心裡嘆氣,都說‘天子無戲言’,誰知皇上也是說話不算數的——那還讓大家議立儲君做什麼?推出來了有什麼用,還不是您最後點頭才行?

胤禩有些神不守舍得往外走,胤禟幾步上前,有些怯:“八哥……”

胤禩轉頭看他,抿了嘴不說話,他也猜出來了,鄂倫岱那一干人的保舉,是誰幹得好事。如今看見這個害得他差點兒又走了老路惹了猜忌的弟弟,心裡不是滋味。有心發發脾氣,但一想到前世對他的虧欠,卻又什麼都說不出口。

胤禛也幾步跟上來,見了胤禩臉上強作平靜的神情,心裡有些疼。今日裕親王那一番話雖然打消了老爺子的顧慮,但任誰的出身在大庭廣衆之下被拿出來詬病,都不會好受。何況胤禛知道胤禩有多麼看中良妃,眼下看他勉強作笑的模樣,只想好好抱着他安慰一番,只是顧忌着周圍的人,便道:“去我府上坐坐吧,弘暉一個人無聊着,把弘時他們也帶上。”

胤禩點點頭,回頭對胤禟與跟上來的胤俄,勉強一笑,道:“別多想了,你今日先回吧,過幾日八哥再去你府上。”說罷轉頭同胤禛並肩走了。

胤禟想追上去,被胤俄拉住了,道:“八哥不會怪你的,還是先聽八哥的話回去罷,不過這幾日九哥你可得老實呆着,別再生事了。”

……

過了兩日,康熙百般暗示李光地,然而這個李光地卻不肯趟這渾水。康熙無法,只好自己親自召見諸位親王大臣,嘆道“朕近日來幾番夢見老祖宗及孝誠仁皇后,見其顏色殊不樂,皆爲太子憂心耳,朕亦終日不安。”

衆臣皆叩首請奏:“請皇上以龍體爲重。”

康熙進而暗示廢太子胤礽經過多日調治休養,瘋疾已除,本性已然痊復。

衆人如今哪裡還不知道這位的意圖,都默默無語,學李光地裝啞巴。

果然,不過半月,康熙一道聖諭,廢太子胤礽還居於毓慶宮修養。

這道旨意已在衆人意料之中,並未驚起多大波瀾,京城裡的官員都謹慎地閉緊了嘴巴,而尋常百姓哪裡會去關心這等事情,家家戶戶都忙着置辦年貨、貼春聯。

十三阿哥失寵已成明象,連節前遞上去的禮物單子都被皇上忘在了一邊,賞賜也是有意無意地漏了去。這年府上走動自然大不如前,不過有四貝勒照看着,雖說冷清了些,但也算得上是辦了場拿得出手的家宴。

胤禩指婚的旨意一直沒下來,只好再過了一個沒有嫡福晉的年,倒是便宜了隔壁的某人。整個四貝勒府上地龍燒的暖暖的,孩子們也玩鬧在一處。只是胤禩出於某些原因,打死都不肯白日與胤禛在書房獨處,因此每日總想邀上胤祥或是別人在西側小耳房裡下棋、讀書、寫字。

胤禛約莫也知道自己這幾日趁着胤禩鬆懈,過分了些,眼看那人惱了,這才收斂了不少。兩人單獨時,偶爾會聊起京城裡的新聞舊事,倒是越發親厚了。胤禛竊喜之餘,偶爾也會憂心一番,這小八性子也太軟了些,對自己軟和也就罷了,就連之前胤禟幹得腌臢事,他也只是說了幾次,就輕鬆揭過了。

京城裡這個年過得最慘淡的,要數惠妃與被圈禁的大阿哥了。胤禩前世的爲大阿哥所累,尚且在雍正登基之後能榮養惠妃,如今他也算明則保身了一把,自然對惠妃更多了幾分孝心,連着幾日入宮陪着惠妃說話,勸她寬心。

後來胤禩與胤禛下棋閒聊之時,說起這個大哥來,也是一陣唏噓。大哥如今才三十出頭罷了,便被圈禁在這高牆之內,他不是太子,沒了翻身的機會,只能這樣度過餘生。胤禛是想起了同被厭棄的十三來,也是默默。胤禩見狀,岔開話題,說起了這個大哥雖然在別的地方敗了,但他與其嫡福晉伊爾根覺羅氏之間卻是伉儷情深,日日耳鬢廝磨在一處。胤禩想起前一世來,這個大哥的前五個孩子,可都是嫡福晉所出,直至伊爾根覺羅氏沒了,纔有別的妾氏生下孩子。

胤禩只是感嘆一番,聽在胤禛耳朵裡卻不似滋味起來。看他臉上豔羨的神色,胤禛心裡有些酸苦,這個人,終歸還是想要賢妻在身側,兒女繞膝下的日子吧。

同自己在一起,也許真的是自己逼迫所至。若是有一天,自己拘不了他了,他會不會頭也不回的離去?

想到這裡,胤禛苦笑。果然是胃口越來越大了,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以前做兄弟的時候,想着若是他能接受自己,便足以;到了後來,慢慢得想要兩情相悅;如今,居然慢慢生出了獨佔的念頭來。不過他也知道,這事也就想想罷了,且不說兩人皆是天潢貴胄,時下就是普通的官員,家中也是妾氏成羣的。相比之下,小八府裡,人丁實在是太單薄了些。

……

只是來年三月還未過完,新年的氣氛剛剛散去不久,康熙幾道詔書下來,驚起蛙聲一片。

先是復立胤礽爲皇太子,立太子福晉石氏爲太子妃。着李光地爲太子復立的冊立正使,予以規勸。李光地去後,送給胤礽一句話:“勤思學道,篤志正學,天聰益開,天性益厚,僅此而已。”換來太子恭敬的一禮,以及冷冷一笑。

接着,太子復立的第二日,分封諸王。三阿哥胤祉、四阿哥胤禛和五阿哥胤祺爲親王;封七阿哥胤祐、八阿哥胤禩和十阿哥胤俄爲郡王;九阿哥胤禟、十二阿哥胤祹和十四阿哥胤禵被封爲貝子。

還沒等衆人準備好賀喜的厚禮,康熙再下一道口諭:將漢軍鑲紅旗馬鎮雄的嫡孫女指給八貝勒爲繼福晉。衆臣皆默然,自從那日在太和殿上,福全說出那番話之後,許多大臣便察覺出康熙對這個八阿哥的態度只怕有些微妙,卻絕不是往好的方向。只是沒想到會做到如此地步,生生掐斷了這個兒子日後所有上位的可能。如此一來,除非奇蹟發生,否則這個八阿哥,將與大位無緣了。

……

塵埃落定,給八阿哥道喜的人裡,幸災樂禍的有之、寬慰的有之、不平的有之,當然也有暗示他隱忍不發、以圖日後的人,都被胤禩不動聲色地一一記下,笑着對應了過去。

太子的復立,與大阿哥八阿哥一系的出局,直接導致了朝堂上的大洗牌。之前因廢太子而被迫轉暗的勢力如今漸漸死灰復燃,索額圖經營數十年,畢竟人脈在這裡擺着。許多人依附着太子而活,不是他們不識時務,而是沒有選擇。

而依附於大阿哥與八阿哥一黨的人,卻如同沒了頭的蒼蠅,一下子成了一鍋散沙。大阿哥如今幾乎沒了解禁的可能,八阿哥雖未被完全厭棄,然而也離次不遠了,橫豎是一個沒了上位希望的阿哥,至多也就是個親王罷了,自然也就沒人想將寶押在他身上。

只有極少一部分看懂了事態的老臣子,藉着與八阿哥繼續交好的機會,表明了立場,淡出了奪嫡黨爭,以期還來得及做個純臣,比如佟國維;剩下的絕大多數趨利逐利者,則將目光投向了別的阿哥,比如誠親王、比如這幾年日漸受寵的十四阿哥。

於是,以毓慶宮爲首,包括誠親王與十四貝子,連同他們孃家的府邸,都門庭若市起來。康熙卻似沒有看到一般,仍由他們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做些動作。

胤祥憤憤不已,幾次在胤禛府裡抱怨道:“也不知皇阿瑪怎麼想的,這種人怎能爲儲君?除了結黨撈銀子,還會做什麼?連四哥八哥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偏心也不能偏成這樣!”

胤禩一笑,呵呵,今世居然還能被這拼命十三郎拿來同老四相提並論,不錯。

胤禛總會按住十三,皺着眉叫他慎言。

胤禩不由想起早年的太子,那時候他還小,在宮中沒什麼地位。遠遠看着那位言行舉止,才知道什麼叫風華天成、龍章鳳姿、天資粹美,書上那些華麗的辭藻,彷彿都是爲他而生一般,那時就想着,若是能做到太子的一成,只怕也能入了皇父的眼。

只是到了後來……胤禩心頭一嘆,終是被衆兄弟逼急了、亦或者是他自己等不及了,漸漸失去了光華,最終拉下了馬啊。

想到這裡,他便不得不出口提醒一下十三,以免他在旁人面前失了言:“這話也就我們私下說說罷了,萬不可外傳的。十三,你也莫要小看太子了,也不該小看皇阿瑪的。”

胤祥回過頭來看看胤禩,又看看低頭不說話看奇普的胤禛,總覺得這兩人是不是知道些什麼,便道:“那不如八哥就給弟弟解惑吧,皇阿瑪難道就這麼眼睜睜地看着太子繼續胡鬧下去?太子就不怕皇阿瑪再——”

“十三!”胤禛擡頭打斷了胤祥的話頭,纔回首看了看對面坐着挑眉的人:“你也這麼看?”

胤禩笑,道:“只是這麼猜罷了。”他知道太子會二度被廢,自然也知道老爺子此舉的用意,除了給太子一個機會之外,更多的是投石問路,先復立太子遏制住漸漸有些失控的局勢,再慢慢看看剩下的這些個兒子們的作爲罷了,不過這些話,他如今不方便說得太直白,意會即可。

胤禛也有些喟嘆,想起自己年少時曾經仰望過的那人,道:“是了,太子是皇阿瑪手把手教出來的,皇阿瑪想些什麼,只有太子最清楚。只怕他,也是明白這一點的。”

胤禩默默,轉頭去看胤祥,心頭想着,這也是因爲太子被老爺子遷怒放棄的兒子,要不是因爲老四的緣故,恐怕就再也沒有出頭之日了。又想起了前一世老爺子殯天之前,仍想在鄭家莊造王府給廢太子居住……只怕在老爺子眼裡,只有那位,纔算得上是兒子吧。即便是爲了大清的江山,不得不棄了,卻也始終惦念着,怕被旁人欺負了去。

“八弟?”胤禛礙着胤祥在場,不好叫他兩人私下的親暱稱呼。

胤禩回過神來,笑道:“無事,我只是在想,皇阿瑪這次南巡,十三不是也會隨扈麼,可見皇阿瑪仍是記得你的。這京城裡也憋了許久,正好同去散散心。”

胤祥知道八哥這是在寬慰他,不由自嘲一笑,但心裡卻是有些意動。胤禛看了不忍,卻不得不提醒道:“凡是莫要強出頭,今非昔比了。”

此次南巡,太子與十三都在隨扈的名單裡,外人看起來也許是寵愛依舊,但事實上呢?也許是因爲不放心,才更有隨時放在身邊,亦未可知。

作者有話要說:淹沒在工作加班的海洋裡浮上來透一口氣,順便把這幾天偷偷摸摸抽空寫的更了,麼麼大家,辛苦大家陪着一起熬了。

沒有力氣一條一條回覆鳥,之後精神好了再回復大家。打算對小八好一點,揚眉吐氣一下(希望吧。。。康師傅太彪悍鳥,寫着寫着就變成虐小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