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浮煙在懷王府等了整整三天,纔等來了拓王一行人馬。彼時她正和盛謙玉兒一起吃午飯,她做了周懷意最喜歡的清蒸鱸魚,三人吃的溫馨又安靜,唯一可惜的就是周懷意不在。
“砰”得一聲安然苑的門被推開,靜候一旁的綺雲立刻皺眉喝道:“哪裡滾來了不長眼的狗東西,連懷王府都敢亂闖,一個個都不要命了嗎?”
懷王府侍衛也匆匆忙忙趕過來,呼呼喝喝在擋在衛浮煙與擅闖者之間。
衛浮煙心底有數,自然不慌張,但是前方突然安靜,人羣自動分開退散留出一條路來,拓王玄袍下襬一抖,威風凜凜跨過門檻走進來。
“懷王妃別來無恙。”拓王眉目俊朗,微笑之間毫無戾氣。
衛浮煙的位置正對門口,自然也是正對着拓王。她優雅喝盡最後一勺湯,拿帕子拭了嘴角才起身行禮:“給拓王請安!”
盛謙這才反應過來,臉色瞬間煞白,手中筷子噹啷一聲就掉在了地上,這一掉盛謙更慌張,連忙低頭看那筷子,模樣狼狽至極。
玉兒也僵了僵神色,爾後暗拉了盛謙的手,二人一道起身給拓王行了禮。
“免了吧,自家兄弟,何須客氣!”
拓王上前似乎極感興趣地審視着三人的飯菜,然後不冷不熱地輕嘆一聲說:“老四也是,走了也不把府上安頓好,讓懷王妃受委屈了!”
這算是抓到耗子的貓總是要先玩弄一番麼?想到這裡衛浮菸禁不住暗笑,倒是把自己比作耗子了,她抿嘴笑笑着搖了搖頭端正了神色問:“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倒也談不上委屈。只是不知拓王興師動衆大駕光臨,是有何貴幹?”
“啊,這個!”拓王一拍腦門,像剛剛想起來此行目的一般恍悟道,“哎,一心只愧疚打擾了懷王妃用膳,竟差點忘了父皇交代的差事,實在是萬死難辭其咎!懷王妃,接旨吧!”
衛浮煙抿嘴一笑,跪地拜道:“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臣媳周衛氏接旨!”
拓王居高臨下睨了衛浮煙一眼,嘴角噙着一絲意味不明的微笑打開一卷黃綢,朗聲念道: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懷王妃衛氏,恭謙敏惠,溫良賢德,特加封一品持瑞夫人,賞玉如意兩柄,長命鎖兩掛,金碧浮蓮十二朵,翠湖煙錦二十匹,並黃金兩千兩。欽此!”
衛浮煙心中一驚,怎麼可能!坊間盛傳她這端陽公主是假的,這時候昌熙帝竟不查一查,反倒要公然賞賜嗎?
她可全靠這一賭來扳倒拓王,這一算可是萬萬錯不起的!衛浮煙脊背發涼,見拓王緊盯着她笑得古怪,一咬牙仍是道:“謝主隆恩!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雙手接過聖旨,衛浮煙眼見着拓王的人將那一件件賞賜的珍寶呈上來,玉如意,長命鎖,金碧浮蓮,翠湖煙錦,還有幾個人擡上前來的黃金,總覺得這每一件賞賜都有莫大的深意,但一時心急,竟參不透箇中奧妙。
衛浮煙拿着聖旨剛要起身,卻見拓王眼中兇光一閃,施施然從廣袖中取出另一卷明黃軟綢卷軸。
兩道聖旨!
什麼情況下需要連下,不,是同時下兩道聖旨?
“懷王妃接旨!”
事情全然不在預料之中,衛浮煙一身冷汗,僵硬地跪下道:“皇上萬歲萬萬歲!臣媳周衛氏接旨!”
這一聲底氣驟減不少,盛謙玉兒和綺雲都聽得心慌,拓王卻是真真切切微揚了揚頭,神色中透着股子冷凝。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經刑部、禮部查實,辰國端陽公主已於三年前病故於辰國。衛浮煙欺君罔上,詐取聖恩,擾亂辰黎兩國邦交,論罪當誅。特令羈押天牢,擇日斬首示衆。欽此!”
衛浮煙愕然擡起頭,一句話脫口而出:“什麼?”
拓王聞言笑意更爲濃重,他走到衛浮煙跟前蹲下身來與她對視,目光中裹挾着千軍萬馬的殺氣,伸手緊扣她下頜一字一頓清清楚楚地說:“你說是什麼?”
衛浮煙看着拓王神色呆滯,爲什麼?既然要查她,先前爲何還特地下一道聖旨封她爲一品夫人呢?
拓王面露嘲諷,單手鉗着她的下巴生生帶她起身,衛浮煙只覺得脖子要斷掉下頜要碎裂,然而逐漸起身的過程卻恍惚想到一個問題:拓王不知道她有身孕了……
拓王要是知道她有身孕,便會明白這局無論如何都傷不到她,因爲皇上一定會保周懷意的孩子,這一點幾乎人盡皆知。
皇上刻意不告訴拓王?還是拓王打算玉石俱焚?
眼看這局勢完全按照自己設定的路線走,衛浮煙原本不想多生枝節,但是拓王手勁兒越發大了,衛浮煙生怕傷到那來之不易的孩子,不得不艱難開口道:“拓王殿下,皇上的意思是……讓您……就地處決妾身嗎?”
幾位打扮像是御前帶刀侍衛的人走上前來,沉聲道:“拓王……”
這是提醒,也是警告。拓王冷哼一聲驀然鬆手,衛浮煙倒退半步眼見便要跌倒,卻聽綺雲驚叫一聲:“王妃!”匆匆趕來從後面抱住了她。
拓王看着綺雲略略皺眉,盯着綺雲上前半步,神色之間滿是若有所思。
綺雲壓低頭避開拓王的視線,小心扶衛浮煙站好。
盛謙和玉兒原本能躲則躲,這廂也看不下去了。盛謙上前忿然道:“三哥,你的對手是四哥,不是四嫂這一介女流,男子漢大丈夫對女人動手,算得什麼英雄好漢?”
玉兒也跟着道:“拓王殿下是戰場上無往不勝的將軍,素來受我黎國西南邊境百姓擁戴,若他們知道咱們的拓將軍現如今要對女子動粗——”
“你一介罪臣之女,連帶着老九皇子的尊貴折損了一半,還有什麼資格開口?!”
玉兒臉色瞬間煞白煞白。
盛謙臉色也不大好,當下扯過玉兒的手說:“三哥——”
“盛謙,退下!”衛浮煙厲聲喝道,“拓王是來傳聖旨的,容不得你們沒大沒小不分尊卑!不知分寸!”
盛謙和玉兒立刻噤聲,明知衛浮煙這是護着他們,卻也難說出什麼話來。
事情能順利走到這一步已經是莫大的驚喜,衛浮煙幾乎可以看見一隻張大的口袋,拓王正帶着不明真相的笑意一點一點走進去,而他大約永遠都不會知道,口袋的確是衛浮煙準備的,但現在張着口袋請君入甕的人不是別人,正是他的父皇昌熙帝!
衛浮煙此刻正是胸有成竹。
“妾身遵旨,叩謝聖恩!有勞拓王傳旨,妾身萬謝!”
拓王眼看着這弱女子盈盈起身,雖面色灰白,但眼神中畢竟透着堅毅,好一個衛浮煙,好一個老四的女人!
“拓王殿下,妾身尚有一事未了,不知拓王可否通融片刻,容妾身安頓好府中事宜?懷王不在,九皇子和九皇子妃這廂總不可怠慢了。”
盛謙擁着玉兒,兩人打扮的如平常人家的夫婦,此刻又都驚怒不定,看起來全然沒有一絲皇子皇妃的風範。拓王冷笑了一聲譏諷道:“活該站錯了邊!”
盛謙臉色更加不佳,忍不住說:“三哥,你對我們兄弟二人從來都不好,但是我哥不想讓我捲入其中,所以我才一直忍着。我也是這黎國的九皇子,你不要以爲你能憑白欺負了我和玉兒!我哥不在還有我,懷王府也不是任你撒野的地方!”
園中立刻稍靜了片刻。
這話若是別人說便算了,偏偏是最沒心機最單純沒勢力的九皇子周盛謙說,人人都目露驚疑,尤其是拓王和衛浮煙更是不得不揣測:難道昌熙帝令留了什麼保護傘給盛謙?
周懷意和盛謙的生母都是昌熙帝最愛的藤蘿夫人,沒道理昌熙帝那麼護着周懷意卻對盛謙不聞不問,若周懷意有一個免死金牌,那麼盛謙會不會也有一個?
衛浮煙先行反應過來,毫不猶豫地說:“盛謙,帶玉兒回房,沒你們的事!”
拓王面色沉暗,冷哼一聲吼嘴角扯出一抹嗜血的笑意:“老九,你三哥我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