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花會混亂收場,但是衛浮煙再去那園子,竟然也看不出半分曾經混亂的痕跡。
衛浮煙已經不記得昨兒走的是哪一條路,但是她相信一定有人會來跟她提點。
“竟然是懷王妃親自來嗎?”柴貴妃如昨天一般從一旁走出來,華貴的大紅綢衫如同一片堆疊的紅雲。
柴貴妃長得珠圓玉潤,一張臉更似一輪明月,如今臉上盛滿笑意,看起來頗有幾分慈眉善目。
“是啊,大難不死,便來謝謝土地公!”
她心情不知不覺好了幾分,如今便沒有先前那麼緊張,看這裡只有她和柴貴妃以及各自的婢女,說話更是隨意。
“大難不死?”柴貴妃笑眼盈盈道,“怎會有如此嚴重?懷王那般拼死都要護着你,縱然有人想要趁亂對懷王妃你不利,也沒了下手的機會嘛!”
衛浮煙抿嘴深笑,許久才說:“娘娘你有心坐山觀虎鬥,此番不成也可以等下次,又何必心急呢?”
柴貴妃見她一語道破,面上有幾分掛不住,遲疑了片刻才重又笑說:“懷王妃真是開玩笑了,一切與本宮無關,本宮有什麼心急的?倒是懷王妃你昨日聲名遠播,宮裡頭有懷王頂着,宮外頭有次虛侯幫着,這裡一片混亂懷王妃你還有心吃喝玩樂,騎馬遊玩,如此好命,真不知讓洛都城裡的名門貴女們幾番豔羨!若本宮是懷王妃,自該心急接下來府上要多幾位妹妹了!”
衛浮煙避開她最後的挑釁,順着她先前的話說:“是啊,全是意外,與娘娘無關。不過妾身命再好,都不如娘娘你命那麼好,有一個威武的兒子,還三個聽話的兒媳!大兒媳呢就乖順,娘娘你讓她做什麼她就做什麼;二兒媳呢居然會巫蠱之術,眼下雖說不在洛都,可是想必娘娘一聲號令她便回來了;三兒媳最是聰明,居然暗示娘娘你此番借刀殺人這麼好的法子!一家和樂齊心上陣,真是讓妾身羨慕有加!”
她今早已經拿到相思查的拓王府情報,至於這件事是秀姬暗示柴貴妃協助餘絲扣一事她也不過是猜測。餘絲扣是工部侍郎之女,對建造房舍佈置園林一事只怕自小便耳濡目染。餘絲扣的姨母是如今最得聖寵的佟妃,以柴貴妃這麼爭強好勝的性子,不論表面和佟妃再親密都不大可能真心對佟妃孃家人照顧有加。這麼大的牡丹花會,洛都城中名門閨秀和朝臣少爺全都請了,這園子卻請餘絲扣打理。表面上是給足了佟妃面子,可是柴貴妃怎麼會讓佟妃和餘絲扣如此出盡風頭呢?
柴貴妃雖說聰明,也像是工於心計的人,但是昨日她和平王妃的事一步一步算得太精妙了,她和平王妃怎麼走向那個角落,怎麼讓其他人*地避開那個角落,從第一塊石頭到最後一塊石頭出現,以及最後那幾盤牡丹中的蛇的露面,時間,地點,她們的心理,其他人的心理,全都算得一清二楚步步穩妥。餘絲扣那樣會公然當着她的面叫囂會搬進王府的人,只怕做不出這麼精妙的局。而目前她能想到的也只有秀姬了,所以纔開口一試。
“你——”柴貴妃果然臉色忽變,但畢竟是久經深宮的人,很快便壓下怒氣嫣然一笑道,“小小一個懷王妃,居然膽敢查本宮和拓王府的人,看來懷王府的人很不把本宮放在眼裡啊!”
衛浮煙心中確定了許多事,此番更是笑容燦爛地說:“哪裡哪裡,妾身不敢,咱們懷王對兄弟真心真意,對娘娘尊敬有加,若是有什麼誤會只怕也不是因爲懷王,這一點真是天地可鑑啊!”
“你——”
“娘娘在此等候多時,只怕不會是來與妾身閒話家常的吧?”衛浮煙好意提點。
柴貴妃笑臉僵硬,吩咐她婢女道:“帶懷王妃到園中走一走!”
眼見柴貴妃要甩手裡去,衛浮煙道:“娘娘且留步,妾身有個不情之請,不知娘娘可否答應?”
柴貴妃笑意偏冷,道:“若真是不情之請,又何必開這個口要人爲難?”
衛浮煙莞爾一笑說:“自然是因爲覺得娘娘你大度,不會與妾身這等小輩計較了!”
柴貴妃根本沒料到會是衛浮煙親自來,所以有些措手不及,短短几句話她處處落敗心中惱怒,面上笑意卻未減半分,她笑靨如花說:“但請懷王妃直言。”
“無他,只是昨兒牡丹花會一遊,對娘娘園中各色牡丹真是難以忘懷,所以特來討要兩盆牡丹花,不知娘娘可否割愛?”
柴貴妃心中把一切都算計了一便,卻沒想到她只是討要兩盤花,便隨口說:“懷王妃喜歡什麼徑自挑選,只是本宮身體欠安,先行告退,失禮之處,還望海涵。”
“哪裡,”衛浮煙笑意更深,“恭送娘娘!”
柴貴妃的婢女將她們帶到那株姚黃前便徑自告退,衛浮煙踮起腳尖看了看昨兒第一塊石頭掉落的地方,那裡還殘存幾塊碎石渣,旁邊有一枚有些蔫了的葉子,只是葉子尖兒似乎剛巧紮在了石縫裡。
“相思,這世上有飛花摘葉皆可傷人的武功嗎?”衛浮煙捏下那枚葉子問。
相思靠在假山石林上,翻着白眼道:“飛花摘葉皆可傷人這種事,咱們陸爺就做得到啊!”
陸仲?提起陸仲衛浮煙不禁輕笑,她收起葉子道:“來,把這盆姚黃搬回王府!”
“爲什麼?”
“好看,我喜歡!”
再往前走,每次石塊跌落的地方都有一枚葉子,都是淺淺釘在石縫裡,看來昨天的確有高人在場,用飛花摘葉的神功擊落一小塊石頭,看起來就像碎石無意間跌落一樣。
竄出蛇來的兩盆牡丹已經被人踩得稀爛,但是沿着那條路走到尾卻有一株魏紫,姚黃魏紫,傳說裡的牡丹夫妻,竟這麼首尾相應了一次,不得不說這局精妙而不乏有趣——如果她不是局中人的話,的確是很有趣的。
衛浮煙笑道:“這盆魏紫也要了!現在我們去看看餘大小姐吧!”
門青松沒有地方擱置被放在麻袋中五花大綁的餘大小姐,於是很是無奈地將人帶去了他在王府外的家。衛浮煙正愁沒地方處理此事,因此對門青松真是第一次讚賞有加,只是她才面露笑意說句謝謝,門青松立刻面色古怪地再度像猴子一樣竄上了最近的樹。
“相思,剛剛柴貴妃說話的聲音你可還記得?”
相思妖嬈一笑道:“當然記得,婊子都那麼說話!”
衛浮煙知道相思纔是青樓出身,卻不知她才見了柴貴妃這幾面竟對柴貴妃印象如此之差,她不好多言,便直說道:“到了屋裡,你學柴貴妃的聲音,第一句話是‘殺了’,最後一句話是‘切記’,其他見機行事,明白了?”
“明白,打草驚蛇出!”相思跟她真是越來越有默契。
門青松屋裡陳設很有意思,這個人似乎一直童心未泯,收藏了許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而角落裡的玩意兒實在不那麼有趣,那便是套着麻袋、並且麻袋外面被五花大綁的餘絲扣。
做的好!衛浮煙再嘆,若是門青松用武功點了餘絲扣的穴道反而可能令餘絲扣起疑,這樣直接綁起來纔像是賊匪所爲,像是不會武功的宮中太監所爲!
“誰?你們究竟是誰?本姑娘是工部侍郎之女,你們好大的膽子敢挾持本姑娘!”
衛浮煙再嘆門青松真是做得好!留餘絲扣可以開口真是再好不過了!她幾乎懷疑周懷意的隱衛從前是否做過這樣的事,怎麼門青松竟然把該想到的全想到了?
衛浮煙衝相思點點頭,相思便模仿柴貴妃的聲音說:“殺了!”
屋中瞬間靜了下來,衛浮煙大步上前並且刻意碰撞出聲音,只聽麻袋中餘絲扣大喊:“柴貴妃饒命!柴貴妃饒命!”
“咳咳!”相思咳了兩聲,她立刻頓住腳步。
“柴貴妃饒命!全都是意外,一切都是意外!”餘絲扣還算機靈,立刻想到柴貴妃是殺人滅口,連連說道,“就算出事,也是餘絲扣一人所爲,跟柴貴妃無關!牡丹花會是我佈置,皇上查也只會查到我頭上,柴貴妃,若我出事皇上纔會真得去查向你啊!柴貴妃饒命!”
看來一切坐實,的確是柴貴妃和餘絲扣聯手所爲。
“還有呢?”相思道。
“還有……還有趙爵,‘雙尾蠍’趙爵,他已經離開洛都,皇上不可能查到他的!”
“雙尾蠍”居然還沒死?看來在燕京王府裡死的是哥哥趙公,這弟弟趙爵倒是尚存人世!
趙公也好,趙爵也好,“雙尾蠍”都是拓王的人!這餘絲扣貪心不足蛇吞象,真是讓柴貴妃、拓王、秀姬一家好一番利用啊!
衛浮煙回頭衝相思點點頭,相思便道:“切記!”
“是,是!絲扣謹記,還請柴貴妃將我姨母身上的毒解了吧!”
衛浮煙一驚,原來柴貴妃公然在佟妃身上下毒來要挾餘絲扣!怪不得餘絲扣敢公然挑釁平王府和懷王府,畢竟不論是平王還是周懷意,動動手指都可以頃刻之間滅了餘侍郎一家。
出了門衛浮煙嘆一口氣和相思相視一眼,一邊覺得這事好笑,一邊又覺得一羣人個個都可憐。
“門青松!”
門青松像猴子一樣從樹上跳下來,俊顏上仍是見慣的幽怨。
“把人打暈後放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