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屋外似普通民房,屋內卻如牢房一般,看來這夥人果然就是做這等營生的。焦伯一進門首先看見的是縮在角落裡半昏半睡的王妃,隔着一間牢房再向裡走就是青荷,而青荷竟然是清醒着的!
“時間不多,屬下這就帶您出去!”焦伯立刻拿出短劍開始撬鎖,只是可惜這只是一把尋常短劍毫無威力,這一刻他着實想念被自己丟在山洞裡的那把削鐵如泥的寶刀。
青荷一把扯住焦伯衣袖命令道:“先救她!”
“屬下自會通知王府的人過來,但是您必須跟屬下先走!”
青荷身上傷口未愈說話有氣無力,但是言語之間十分堅決:“不,你先救她!我命令你,現在就帶她回懷王府!”
焦伯正一刻不停地試圖打開鎖,可是低頭一看那把不經用的短劍竟然已經卷了刃!焦伯一把扔了那把短劍,探手從自己懷中掏出一支珠釵。
青荷一眼就認出那是王妃的珠釵,顯然是那天在山上焦伯用來劃開王妃衣衫的那一支,她眼見鎖已經被打開,強撐着一邊往後挪退一邊口中喃喃:“那天你已經是對不起她,如今再留她一個人在這等狼窩虎穴,焦伯你良心何安?”
“焦伯只有忠心,沒有良心!”焦伯小心將鎖打開順手將珠釵收回懷中說,“沒時間了,快走!”
青荷咬牙低聲呵斥道:“你沒有良心我有!她一生經歷的所有苦楚都是替我受過!這一次我必須替她做些什麼!焦伯,你別過來!”
青荷身上有傷,焦伯頓在原地不敢妄動。但是他們只有半盞茶功夫,焦伯不得不開口解釋道:“您不能死在這裡!她也不會死在這裡!真公主也好假公主也罷,皇上鋪設了這麼多年的棋子不會如此白白浪費!所以她一定不會有事,您就先隨屬下走吧!”
青荷一時無言,皇上的確沒理由讓如此重要的一顆棋子默默無聞地死在這裡。她偏頭看着在牆角昏睡的衛浮煙,許久纔對焦伯說:“既然不會有事,我陪着她!我不會隨你回辰國的,你自己保命吧!”
焦伯心中慍怒卻不便上前硬來,屋中一時寂靜,突然有聲音傳來說:“打暈帶走,不就行了?”
青荷焦伯聽到熟悉的聲音不由同時側目,果然見衛浮煙坐在隔壁角落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們。
“皇*如此重大的秘密同你分享,你卻竟然連這等小事都處理不好,你何德何能被指派保護真正的公主?”
青荷焦伯心中皆是一驚,她……她如何知道的?!
青荷忙說:“王妃您說什麼奇怪的話?焦伯你愣什麼?快帶王妃走!”
“倘若真公主出了什麼閃失,你焦伯性命難保事小,耽擱了皇上的大棋可就事大了!”衛浮煙根本不看青荷,一雙眼睛死死盯着焦伯說,“所謂的前元衛,就是這樣瞻前顧後優柔寡斷辦事不力的?真是枉費皇上對你的信任!”
整個人隱沒在昏暗之中,衛浮煙的眼睛卻透着黑亮的光彩。焦伯看她一眼,說:“屬下會通知懷王府的人過來!”
“不,焦伯!”青荷看着焦伯逼近一聲驚呼,卻轉瞬就被打暈。
焦伯小心避開青荷傷口將她抱起頭也不迴向外走去,彷彿衛浮煙根本就不存在。衛浮煙在角落中毫無緣由地咧嘴一笑,然後扶着牆站起來,透過小窗看着晨曦,原來已經是天光大亮。
門外原本無人,可是等焦伯走到院子中央四下卻突然有人逼近,鬥雞眼的小胖子和本該在吃飯的目光呆滯之人從正門推門而入,兩個面色兇惡的人從一旁樹上躍下站到焦伯左邊,又有人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他右邊,轉瞬之間四下已經圍了近二十個人。焦伯抱着青荷頓時緊張起來,他帶着青荷應付二十個人未必沒希望,但是現在青荷重傷未愈實在經不起慘鬥,他逐一審視周圍之人,忽聽得身後又有響動,於是抱着被打暈的青荷慢慢轉過身來。
衛浮煙站在門口,看着院中景象的目光是前所未有的沉靜之色。陸仲從一旁走過來站到衛浮煙身邊,兩人相視點了點頭。
陸仲開口笑說:“戲唱完了,咱們兄弟去喝一杯?”
一個彪形大漢憨厚一笑說:“這是誰寫的戲摺子?詞兒難記得很!還是喝酒好!”
焦伯立刻明白,他還是被王妃給設計了!
衛浮煙無視焦伯沉怒之色,上前向陸仲的朋友們微笑着抱拳道:“小妹不才,眼見義兄生辰將近,又沒有拿得出手的禮物,就想了這麼個上不得檯面的餿主意,寫了個戲摺子請大家共聚一堂熱鬧一番!今日的酒自然是小妹相請,還望諸位盡興!”
這一衆原本都是講義氣的江湖人,又素來與陸仲交好,如今見陸仲這義妹非把事情往“戲摺子”上說,各自心中就已經明白今日之事是不得多問緣由的。於是便一起鬨鬧着隨陸仲喝酒去了,轉眼這裡只剩下五人。
“成大哥,勞煩你和豆子兄弟隨我一起送青荷回府,有勞了!”
原本目光呆滯的成宇立刻咧嘴一笑說:“這叫大哥似乎是亂了輩分兒了!”
鬥雞眼驚訝地說:“這……這這壓寨夫人……夫人……”
“豆子,”成宇懶洋洋地阻止鬥雞眼繼續說下去,“做事了!”
焦伯抱着青荷陰沉地說:“您不用您的計謀對付這些黎國人,反倒處處與我們爲難,您當真以爲就這兩個人就攔得住我焦伯?”
“你果然不過是多跟了我些日子,心倒是不在我身上的!若不是你們處處與我爲難,我倒是真得懶得同你們二人計較!”衛浮煙看着被打暈的青荷說,“他們二人只需要留住青荷就可以了,如果你有把握同兩個人打鬥並且保證青荷傷口不會裂開或者裂開後你還能找到另一個醫術高明如胡神醫的大夫,你儘管拼命,我不攔你!”
焦伯臉色鐵青,幾次欲出手硬拼卻礙於懷中青荷不得不退步,只是最終忍不住咬牙切齒說:“她從未有半分對不起你,如今你卻連她身受重傷都拿來利用!”
衛浮煙眯着眼睛揉着陣痛的太陽穴說:“似乎是沒有對不起我,但是如此放你們走,我就太對不起自己了!焦伯,你以爲我還是從前的我?在山上我就說過恩斷義絕了,你是沒聽見麼?”
“恩斷義絕?這句話真應該讓她聽聽!”
“等她醒了你可以一字不漏講給她聽,就說我衛浮煙想活着,想必從前任何時候都更驕傲更自在地活着!別說區區一個公主的身份,就算是皇上他現在親自站在我面前又能怎樣?焦伯,我讓他們跳過一切只提醒你一個‘半盞茶’就能讓你心慌意亂,你沒本事跟我鬥就不如安安分分留在青荷身邊繼續保護她,別再想着帶她回辰國這種事!周懷意立刻就要回洛都,燕京的日子還是我們幾個人的日子,我勸你不如聽我的,至少我無論多厭惡你們都會留你們一條命!”
焦伯眼睜睜看着衛浮煙轉身離去。身旁的白麪男人和鬥雞眼小胖子漸漸逼上前來。
成宇道:“兄弟,聽女人的話沒錯的,我娘說過,永遠不要和女人鬥,這句話從沒錯過!”
挽夕居里的格局已經徹底調整,宿月一大早就被移到琉璃院,整個挽夕居徹底爲焦伯青荷空出來了。裡頭留着兩個伺候湯藥的丫頭,外頭守着門青松,簡單清淨卻又像個十足的牢籠。
衛浮煙捧着一碗藥小心喂宿月,宿月卻心疼地說:“怎麼又憔悴了許多?昨晚是沒睡好嗎?”
所有的事都塵埃落定之後衛浮煙反倒覺得自己飄忽起來,像是一根無處可去的飄飛的羽毛,頭疼得要死卻不敢閉眼,只得來姐姐這裡尋一絲清淨。
“不知道睡得多好!”衛浮煙笑着說,“春天了,容易犯困倒是真的,你快些喝了藥快些好起來,我待會兒就回去眯一會兒!”
宿月伸手將衛浮煙凌亂的髮絲拂到耳後說:“不是三兩天就能好的。不過胡神醫說了,依他給的方子養下去,也是有兩成希望不瘸的!”
“是嗎?”衛浮煙開心,“兩成希望也是很高的,一定會好的!一定不會有事的!我們還要一起出去遊山玩水呢!”
宿月總覺得她今日不大尋常,於是接了她手中藥碗說:“王妃,出了什麼事了嗎?”
衛浮煙手上一空,心中卻立刻如秋風捲過般空曠冷清。她看了宿月許久才小心地睡到她旁邊,輕輕扯了一角被子將自己裹住小聲說:“姐姐,我心裡難受,你讓我靠一會兒。”
宿月手上一僵,愣了許久纔將藥碗擱在一旁小桌上然後伸手溫柔地替衛浮煙掖好被角說:“安心睡吧!”
衛浮煙聽她沒承認也沒否認,眼睛一酸就有淚滑落,卻又連忙伸手抹掉眼淚說:“姐姐,我知道了,我全都知道,姐姐,你別不認我!我身邊誰都沒有了,你別不認我!”
她不敢擡頭看宿月神情,只覺得那一刻靜得可怕,衛浮煙的手在被子下死死握緊,骨節都生疼。
“安心睡吧,姐姐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