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跑啊跑,將已經變成墳場的村莊遠遠地拋在身後。身上被樹枝劃破了一道道口子,涔出了血她也不覺得痛。路經一條河時,幾個婦人看見了她,忙讓她上船來。
待她上船後,那些婦人給她喝了一點水,她便模模糊糊的睡着了。
“嘻嘻,可以賣個好價錢了!”
“真是個好貨色!!”
“哈哈...”
這是她昏過去時,最後聽到的話。
當她再一次醒來時,自己正身處一個精緻豪華的屋子裡。屋中的薰香濃烈的令人頭痛。她從牀上坐起來,才發現自己的雙手已經被綁了起來。
一位雍容華貴的中年婦女走了進來,見她醒了,忙走到她牀邊坐下。契香略略向後移了移,提防地看着那慈眉善目的婦女。
“妹妹別怕,這裡很安全,沒有人來抓你的。”中年婦女向她柔和地笑笑。
“這...是哪裡?”
“梅臺。我是梅臺的主人,你叫我梅娘就好。”自稱梅孃的婦女從袖中掏出一方手帕,遞給契香:
“擦掉淚痕吧,哭壞臉就不好了。”
“....謝謝...梅娘。”契香愣了愣,接過了手帕。
【梅臺?耳熟的地方...莫非是...】時葬曾經聽說過這個地方,但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裡。
“妹妹今年多大了?叫什麼名字?可有家人麼?”
“薇薇..家人..沒有了..”她說了這個名字,又想起了阿玉一家,心中一陣酸楚,落下淚來。
“...啊,不哭了。從今以後啊,你就住在梅臺好了。薇薇這個名字好,不錯,不錯。”梅娘見她落淚,忙勸道。
“嗯...那...我要怎麼報答你?”
“報答?嗯...你且起來,將衣裳穿好。”說着,便將契香從牀上扶起,解開了繩索。爲她穿上一件十分漂亮的衣服,左看右看,嘆了口氣:
“你根本不用施妝。”說着,將她的秀髮隨意地用一根紅繩鬆散地系起來。
“施妝...是..”
“沒什麼,來,在原地轉一圈看看。”
契香很聽話的轉了一圈。
“...少了點什麼,你跟我來。”梅娘說着,開門走了出去。而開門的瞬間,說着便想起了這是個什麼地方。
梅臺是冥雪國最負盛名的煙花之地,裡面的女子應有盡有。梅臺的主人梅娘,看人十分精準,也很圓滑,能與各種人打交道。
【她被送到了這種地方...】時葬皺起眉,跟着兩人來到了一處隱秘的地方。
梅娘打開了一個鎖得極嚴的箱子,從裡面拿出了一件布料特殊的衣服。時葬認出了它,這不就是契香從天字牢出來後所穿的衣服麼?!
“這是我在聖山採集冰蠶絲所製成的衣服,沒有人能駕馭它,你試試。”
“......”她脫下方纔的衣服,將梅娘遞給她的冰蠶裙穿上。一股高嶺之花的女王氣質瞬間涌現了出來。
“...薇薇...”梅娘直愣愣地看着契香,突然興奮地跳起來:
“天啊!果然是爲你量身打造的!我的寶貝,你太美了!!”
“謝謝。”契香不知要如何回答她的話,只有生硬地向她道了謝。見到別人因自己而如此開心,她也蠻高興的。
“你穿上時,覺不覺得冷,或是熱?”
“什麼感覺都沒有,很舒服。”契香如實的回答了她。
“很好,很好...”梅娘盯着契香,心中的算盤打得直響。
以她的眼光來看,契香很適合吹奏笛子。這麼寶貴的人,拿來賣身是很浪費的。她讓契香跟着其他人學吹奏笛子。不出一個月,她就練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甚至能自己創曲了。
有了契香,梅臺的生意更加爆滿了。有許多人都想一睹這位梅臺第一美人,聽她吹一曲笛子,所有的煩惱都會一掃而光。梅臺裡是沒有朋友的,更何況契香出盡了風頭,其他的姑娘心中必是妒忌和怨恨的。她們開始孤立契香,處處刁難她。契香不是很在意,每天表演完以後,就回房待着。
認識水仙,也是一個偶然。
那天她正在臺上演奏,結束時贏得了陣陣掌聲。她行了一禮,就要往臺下走時,下面不只是哪個女子,將一杯酒潑過去。她雖未施妝,但酒沾到臉上會刺傷皮膚,搞不好會傷到眼睛。她還沒反應過來時,一抹紅影便衝了過來,撲到了她。
酒被躲開了,那紅影從她身上爬起,忙問道:
“你沒事吧?”
“...沒事。”
眼前的這名女子,施着青樓女子獨有的雪月妝,一抹紅裙明豔似火。在青樓衆美之間,算得上是特等了。可...她爲什麼要救自己?
臺下的人看呆了,兩個美人同時登臺雖說不是第一次,但以這樣的姿勢展現在大家面前,倒是第一次。紅衣女子拉起契香,向大家歉意地笑笑後,便下了臺。
這一次,沒有人再來刁難契香。
夜晚收工時,梅娘也聽說了這一事。安撫好契香後,令人將那潑酒的女子打了一頓,事情才得以平息。當晚,紅衣女子端着一份小糕點進來,在桌旁坐下。契香正擦着自己的笛子,見她進來,便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今天真險,還好被我看見了。”紅衣女子從碟中拿起一塊糕點:
“我自己做的,吃一塊。”
“嗯。”契香接過糕點,咬了一口,很甜,甜得沒有瑕疵。
“好吃嗎?”女子期待地看着契香。
“嗯。”契香點了點頭,又咬了一口。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她已經喜歡上了甜的東西。
“好吃吧!等我以後從這裡出去,嫁了個好人家,就天天做這個給我的夫君吃~”她笑着,自己也拿了一塊吃了起來。
“今天謝謝你。”契香吃完了以後,緩緩開口。
“哦哦,不要緊,她們就是這樣討厭,咱別理她們。”
“嗯。”
“對了,你叫薇薇吧?我叫水仙。”
“水仙?”
“對~我們做朋友吧!以後在這裡也好有個照應。”
“嗯。”
“你怎麼總喜歡說‘嗯’呀?”
“我...我不太會說話...”契香愣了愣,然後紅着臉回答了她的問題。
“哈哈,你怎麼這麼可愛,像個小孩似的!”水仙見她臉紅,便笑了起來。
“......”
“誒,你今後有什麼打算?嫁人還是?”
“...我不知道。”
“哈?難道你要在這裡呆一輩子嗎?”
“梅娘對我挺好的。”
“啊...”水仙拿糕點的手在空中滯了一下,然後嘆道:
“她對哪個女子都是好的。因爲...我們是她的商品...而且,你很聽她的話,所以她當然對你好。”
“‘商品’?”
“啊,說了你也不懂的。你早點睡吧,明兒還有演出呢!”說着,她端着空碟子出去了。出去時,還不忘回頭說了一句:
“晚安,薇薇。”
合上門,又只剩下契香一人。那句話,在那時,阿玉也常對她說呢。她在水仙的身上捕捉到了阿玉的影子,但又有哪裡不太像...
“到底是哪裡...”她想問,但又不知道該問誰。
她沒有朋友。
接下來的場景一閃而過,全都是水仙對她的保護和關愛,像個大姐姐一般照顧着她。契香漸漸開始依賴水仙,兩人在梅臺平平安安地又過了兩年。
七月初七那一天晚上,水仙拿着一壺酒走進了契香的房間。
“今天是七夕,我們慶祝一下吧!”
“水仙,這是什麼?”
“梅花酒哦!這可是梅臺的招牌酒,很好喝的~”水仙向她眨了眨眼,然後往契香面前的小杯裡倒了一點:“試試看,這是甜酒,不苦的。”
“嗯...”契香想都沒想,就喝了下去。若是在之前,她絕對不會喝的。只不過現在,她唯獨對水仙沒了心防:“好喝。”她向水仙笑笑。
“那就再來點兒,別客氣,廚房裡還有呢!”水仙也喝了一杯,然後繼續勸着契香。契香酒量不行,不多時便倒在桌上不省人事。水仙放下酒壺,輕搖她的肩膀:
“薇薇?喝那麼點兒就醉了嗎?”
“唔...”
“....呵,終於...”水仙見她徹底醉了,臉上突然出現了冷笑。
【糟了!】
時葬觀察了這名叫水仙的女子很久,一直覺得她很不對勁。因爲他記得,曾經從別人口中聽說過,水仙曾一度當選梅臺第一美人。但契香不知道,而且被水仙那樣的‘關懷’,早已失了心防。
水仙將她擡進了一間客房,把她的衣服解開了一點,稍微一用力,衣服就會全部散開。
“以爲自己很清高嗎?今天梅娘不在,我看你怎麼掙扎!”她覆在契香的耳邊說道。
“......”契香似乎沒聽到。
水仙冷哼了一聲,丟下她便推門出去了。
再一次開門,進來的是一個大腹便便的人。華麗的裝束反而顯得他很低俗。臉更是長滿痘痘,醜陋不堪。一見牀上身形誘人的契香,立刻向她走來。而此時,契香也微微轉醒了。一醒來,不是自己的房間,還見一醜陋男子向自己走來。她嚇了一跳,忙從牀上坐了起來:
“你...你要幹什麼?!”
“小美人~你醒啦?”那人垂涎三尺地笑道。
“我怎麼在這裡?!這位客人...你...你走錯房...”突然,她發現那人的腰牌上,刻着一個‘研’字。
好巧不巧,遇到了研家的人?!
“走錯就走錯吧!哈哈!!”說着,伸手就要去摸她。
“啊!”她尖叫一聲,從牀上跳起來,繞過了那人,向門口跑去。
“媽的,跑什麼!”那人撲了個空,十分氣惱,跑過去抓她。
契香打開門跌跌撞撞地跑出來,衣服已經垮了一半。當她跑到樓梯口時,不知是誰推了她一把,她便從樓上狠狠地摔了下來。後面的人還在追她,身上雖然被撞得血肉模糊,但她還是站了起來,向梅臺外跑去。跑到門口時,又被人絆了一跤,摔在了梅臺門口。
她真的沒有力氣再跑了。
天下着很大的雨,溼溼地打在她幾近半裸的身上。青樓女子們嘲笑她,那些客人們在一旁看熱鬧。她倒在地上,隱隱看見了那抹熟悉的紅色身影。
“仙...水仙....”她向那身影勉勉強強伸出手----
水仙一定會救她的,一定會....
但水仙只是站在人羣中冷眼看着她,然後就轉身離開了。
雨打在皮膚上,很涼,涼進了皮膚,也涼進了她的心裡。
“跑什麼!快跟老子回去!死了兒子來這裡解解氣,又遇到這等倒黴事,呸!!”原來,那人便是當年研公子的父親。他拖着契香,要將她拉回去。
“這裡是怎麼回事?”
一個溫和的聲音從人羣中響起,隨着聲音響起,沸騰的人羣也安靜下來。研大人聽到了這個聲音,也鬆開了拉扯契香的手。契香又一次癱坐在雨中,她直直地看着地面,狼狽不堪。直到一雙白玉靴出現在她面前時,雨似乎也停了。
“公...公子...”研大人忙向來人行了個禮。
“......”被研大人叫公子的人並沒有迴應他。
一隻手伸到了契香的面前,那是一隻纖長白淨的手:
“姑娘,地上很溼,起來吧。”聲音溫暖得像是午後的陽光。
契香順着他的手向上看。
隨着她擡起臉,他頓時就愣住了。這是一位俊朗清秀的男子。容顏跟沈蕪清是不相上下的。雖着裝樸素,但仍可以看出他的身份很是高貴。他也被契香那張傾世的容顏怔住了,另一隻手握傘的力度也鬆了半分。
原來不是雨停了,而是他的傘,遮住了那傾盆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