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的一場異常激烈的大雨,將琉璃國首都明城沖洗得乾乾淨淨。晨時雨雖然小了點,但還是不住地下着。
“唔?...”時葬昨晚徹夜不眠,直到黎明時才沉沉睡去。他被門外的聲音弄醒了,起身看了看天,還是那樣灰濛濛的。門外的聲音又一次響起:
“他昨晚沒睡好,你們回去吧。雨下成這樣,怎麼舉行大典?都散了!”
【是她的聲音...】
不知爲何,聽她這樣爲自己開脫,他不禁心頭一暖。
隨着那些僕人們有些抱怨的腳步聲逐漸遠去,門也被人不輕不重地推開了。契香站在門口,換了件素白衣裳。裙沿前短後長,露出了完美的曲線。時葬竟看得微微發愣,因爲從沒有一個女子像她這樣穿過。煙花之地的女子雖穿着同樣暴露,但卻顯得庸俗不堪。
“怎麼?我改裝過的。今天是特殊日子嘛。”她看出了他的心思,於是就說了衣服的來由。這素白的顏色,竟將她身上的殺氣掩蓋得嚴嚴實實,根本感覺不到。
“不好嗎”她見他仍在發呆,以爲是衣服出了什麼差錯。
“好,”他一如既往,能不說話他就儘量不說。
“...起來吧,估計待會太后要親自來了。”她被他看得有些不舒服,於是扔下這句話後便轉身離開了。
他聽着她的腳步越來越遠,直到徹底聽不見了,才翻身下牀。不知爲何,他心中很不安,這種不安從昨天夜裡就開始了。她畢竟是蕪清先發現,然後贈給自己的。自己那時如此待她,使她凡人之軀的魂魄被撕得粉碎。按常理來說,她應該很透了他,應該跟蕪清回去。但她沒有,爲什麼還要選擇留在自己的身邊?是要刺殺他,還是......
“唉。”他不敢往下想,因爲不希望得到一個相反的結果。
這是頭一次,他感到有些六神無主。
雨還是細細地下着,但卻影響不了太后的興致。盛裝的雪娜兒是很美的,也許她天生就適合這類的裝扮。嫁衣穿起,華麗體現得淋漓盡致。
時葬一臉冷淡地站在臺階下,看着美若天仙的雪娜兒款款向他走來,竟沒有一絲心動。周圍人山人海,每一個人都想看看這對才子佳人。但也並非所有人都是如此,比如,冷眼看着時葬和太后的沈蕪清;又比如,故意坐在中間臺階上,略含笑意的契香。
誰都不敢將契香拉走,一是不忍心,二是畏懼時葬。所以她便優哉遊哉地坐在臺階上。時葬和雪娜兒一同走上臺階,穿過她時,她笑得更深了。但她的眼神卻冷如一把利劍,似乎瞬間便能置人於死地。
可惜,時葬看不到。
到了祭壇,太后手捧鳳冠,遞給時葬。是要皇上親手爲皇后帶上它,便正式成爲夫妻了。時葬立在原地,沒有接。太后手停在半空許久,終於很尷尬地親自將它戴在雪娜兒頭上。雪娜兒沒說什麼,只是向太后行了一禮。
“哼,裝腔作勢。”沈蕪清將方纔的景象看在眼裡,冷哼一聲,離了人羣。
他不想再待下去了。
婚宴上,大臣們祝賀着,舞女歌姬們表演着,熱鬧非凡。臺階旁的人們已經散去了,空空的,與大廳內的鶯歌燕舞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契香又坐了一會兒,然後起身,朝龍吟宮的後花園走去。時葬雖坐於大廳,卻什麼也不說,冷冷地坐在席上。這幅模樣就像是一位年長的大人在看一羣小毛孩胡鬧一般。直到那抹白影消失在自己的眼前,方纔起身,從側門出去了。雪娜兒正在給太后倒酒,卻被擋住了手。太后指了指時葬離開的方向:
“娜兒,去跟他說說話吧。”
“...娜兒知道了。”她禮貌地放下小酒壺,跟隨着時葬一起離開。不過,她只是遠遠地跟着,不敢靠近。
時葬隨着白影步入後花園。
“你跟來做什麼。”她一直背對着他,手邊是一大叢牡丹。
“....來看看你。”他不知該如何作答。
“這都快一年了,還看不夠?”她聲音很平靜,但明顯有調侃的意味。
“.....”沉默。怎麼說?看不夠是真的,但這種話,他說不出口。
“你走吧。”
“......”
“不走?”
“嗯。”
“...知道我今天,爲什麼穿素色衣服嗎?”
“......”他大概猜到了,但選在這樣的日子,他卻有些摸不準。
“本來沒有打算的,可是...”她停下撫摸花瓣的動作。
“.....香?”
“可是,你卻偏要來送死!”死字脫口,她便以極快的速度反身,向他衝來。
“咚!”
他被她壓於身下。
血在雨水中暈開,如一朵詭異的花。
她手中,握着一把眼熟的匕首。
那是他的貼身之物。
“爲什麼...不反抗?”她將刺於他腹部半寸的匕首拔出,手捂住他的傷口。
“只要是你,我就不會反抗。”他喉中一甜,嘴角邊就涌出了鮮血。但他如感覺不到痛一般,微笑着望着她。
“......”她愣住了。在她所殺過的人中,或多或少都有反抗的,那種怕死的表情,很刺激她的神經,令她興奮。但面對時葬這樣的反應,她卻有些不知所措了。
“你終究...還是動手了...”腹部劇烈的痛感,使他說話都有些斷斷續續。
“....恨我嗎?”
“不恨,”他頓了頓:“對不起。”
“爲什麼要道歉?...”
“在天字牢中,我‘殺’了你一次。這次,算我還你吧。”
“...我沒想到那個。”
“原諒我。”
“......”雨下得越發的大了,大顆大顆地打在兩人身上。有的沿着她的臉龐滑下來。她皺眉,眼神複雜地望着他。
“怎麼哭了...”他的視線變得模糊。
“我沒有...”她正欲搖頭,卻突然頓住了。
他冰涼的手,撫上了她的臉。
“哭了...也很好看...”他笑了。
“......”她愣了愣。此時,她的裙襬已經被鮮血染紅。擡手,想要抓住他的手腕時------
“砰!”從暗處閃出一道身影,那人一掌擊在她肩上。她被擊中後往一旁飛了出去,重重地撞在一柱子上。
“唔....”她捂着肩,擡起頭。
一雙有些憂鬱的灰眸正盯着她看。一襲玉白長衫被雨水沾溼,他一手扶起時葬,一手運轉着微微亮着金光的真氣。
“香!..唔....”時葬見她被擊飛,慌忙想坐起來。但腹部的劇痛又使他身體無力,不得不倚在了擊飛契香的人懷裡。
“這是...”她看着被擊中的地方微微嵌出血絲,且開始向其他地方擴散,似乎還沒反應過來。
“誅魔印。”來者接了她的話。
“...呵,疏忽了。”她愣了愣,然後輕笑;
“不過,爲了殺我,你也真夠用心啊。”
“研其,你爲何傷她?...”時葬無力地抓住令研其的衣袖。
“你醒醒吧!若我不來,死的就是你了!”
“哈哈,你以爲你真的救得了他嗎?”契香突然大笑。
“誅魔印對任何邪魔都是有效的。一旦中印,元氣瞬失。”
“呵呵。”她不屑地看着他,笑了笑,便不再說話。她的笑裡帶有諷刺的意味,令研其感覺不對,於是又揮手在周圍施了一道結界,將她擋在了界外。然後運氣將手按在時葬的傷口處。
“你在幹什麼?!”時葬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和元氣正在以驚人的速度恢復,忙問他。
“別動。”研其不答,只是緊緊地抓住時葬,讓他動彈不得。
“......”契香站起,手中握着匕首。她也看到了這一幕,有些不可思議:
“令研其,你是認真的嗎?!這樣會.....”不只是出於什麼原因,她沒有把‘死’這個字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