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馬良終於緩過氣來之後,從粱公正年中接討帶血的箭頭, 湊在陽光下仔細的觀察着,良久之後才低聲的笑了起來:“看來,我的血也是紅的啊。”
“所有人的都是。”粱公正甩了甩手中殘留的血,忽然問道:“今天流了很多血,你不害怕麼?”馬良沉默了良久之後低聲說道:“老師走了之後我就已經明白了,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今天只是開始。”他自己給自己包紮着鮮血淋漓的傷口,咬着牙低聲說道:“從今往後,會有更多人流更多的血。”
“但是爲了更多更多的人不再流血,一切都是值得的。”他艱難的從椅子上站起來,看着粱公正,認真的回答:“所以我不怕。”“恩。”粱公正點頭,拍了拍他的肩膀,疼的馬良呲牙咧嘴的重新做回了椅子上。
看着馬良痛苦的樣子,粱公正笑得露出兩排大白牙:“沒關係,你怕的話還有我在”他豎起大拇指頭,笑容燦爛:“你公正哥可是整個青山最兇殘的!”看着粱公正的笑容,馬良的眼圈一紅,到最後卻出笑的聲音。
他依舊還是當年的那個小孩子,會害怕,會恐懼,但是他還記得曾經有人矇住自己眼睛,牽着自己走出囚籠的感覺。
他知道,有那個人在,自己就不用再害怕了。
因爲公正哥永遠都是最兇殘的,沒有之一。
外界的喧囂和咆哮聲傳來,而僅僅隔着一堵牆的縣衙中卻寂靜得可怕。
粱公正擡起頭看着跟遭逢洪水一樣的縣衙,腳尖踢着斷裂的文案殘骸:“你想要靠一幫土匪來拯救世界麼?狼一旦見了血,就不是任何人能拘束得了的生物了。”
正如同粱公正所說那羣囚犯就算是變婁軍隊也是一幫土匪,一旦進城之後第一件事情甚至不是衝擊縣衙官府,而是開始掠劫富戶。
一旦見了錢,他們搶得比誰都要兇,就算是攔在他們前面的是馬良他們也會顯露出反抗的徵兆。
馬良低頭看着一張掉在地上的地圖殘片,手指沾着自己的血劃了兩個弧,沉默的思索着什麼,良久之後才露出怪異的笑容:“既然他們想要錢的話,就抱着自己的錢去死好了。”“最遲兩天之後,第一批平亂的軍隊就會從邊關趕來,距離可近得很啊…”馬良帶着一絲嘲諷的冷笑:“帶頭抗命的那幾個就留下來斷後好了。”
“好辦法,可是你的人手呢?這樣下去會越來越少的。”粱公正歪着頭看向低頭沉思的馬良:“你的小弟太少了。”“軍隊?”馬良詫異的扭過頭,看向粱公正,忽然笑了起來:“那種東西簡直要多少有多少啊。”
“這個世界,最不值錢的就是人命了。”他從椅子上站起來,提起了落在扶手上的上衣:“流民、災民、土匪、乞丐、青壯、囚犯只要銀子,那種東西想要多少都有多少。”“水稻一年兩熟,務農者卻會因爲那種莫名其妙的稅負餓死:商人爲了從那些老鼠的盤錄下面多賺一個銅子而絞盡腦汁但是最終只會血本無歸:士人好清談、服五石散,詩書中的道理半點沒學到,排除異己、指鹿爲馬的本事卻見長:拱衛天子的御林軍號稱八萬,裡面至少有五萬人頭是壓根不存在的,全都被人吃了空餉,其他地方只會更嚴重:一個七品縣令三年就購置田產千畝,豪宅數棟每年的傣祿根本就不夠他一頓早茶的錢……”
馬良越說,臉上的笑容就越盛,到最後透出兩分陰森和猙獰出來:“三年前天下大旱,道路的兩旁到處是餓死的屍體可是糧倉裡的大米卻多得爛掉:在有些地方,人人易子而食:就連江南那等魚米之鄉也有人餓斃路邊,想要活下去,就要變賣子女,甚至連自己都賣掉一男孩子被賣到河東當苦力,相貌清秀一點的女孩子比男人更值錢,她們都是上好的雛妓,其中十有八九被人姦淫致死:有宦官喜食嬰孩腦,每個月都有僕人推着至少三車已經爛掉的屍體倒進秦淮河……”
馬良意義不明的笑着,到最後變成冷漠的呢喃:“想要拯救這個世界,要一根能畫出銀兩的神筆就行了麼?開什麼玩笑啊!”他忍着肩頭撕裂的痛苦,將有些破舊的上衣穿好,看向粱公正:“只要我們挺過這個月,將整個東部最大的糧倉佔下來,就是最大的先手,到時候自然會有數不清的人來投奔。”正午熾熱的風捲着那一張殘缺的地圖又飄落到馬良的腳下,在上面,馬良用自己的血把一連串的城市塗抹成猩紅的點。
此刻那一片猩紅在陽光下似乎要燃燒起來了,萌的火苗要將整個殘缺的地圖燒成灰燼。
馬良伸手撿起了那張地圖,正對着陽光舉起,任白光芒被鮮血染紅,投射在臉上,低聲的自言自語: “這個亂世將會變成叛逆的溫牀,起義者只要第一個,就會有第二個,第三個火星的數量一旦多了,就會變成一把傾盡所有海水都熄不滅的火,把所有讓人活不下去的餓鬼燒成灰!”站在光芒找不到的陰影中,粱公正看着陽光下彷彿在燃燒的馬良,沉默不語,只是嘴角微微的翹起,像是在笑。
“走。”馬良扭過頭,看向粱公正:“跟我一起去看看第一批垃圾是怎麼被清理掉的。”在陰影中,粱公正無聲點頭。
一刻鐘之後,小城官府的前方人潮涌動,馬良命令自己的士兵沿街敲鑼打鼓,請所有人來看看爲富不仁的富戶,還有貪官的下場。
儘管心中恐懼,那些平民們還是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在第一個人走上街頭的時候就會有第二個,第三個,乃至所有人都匯聚在校場上,看着空地最〖中〗央的那幾個被捆綁在地上,簌簌抖、狼狽無比的“囚徒”
在馬良安排的人手鼓動之下數不清的石頭子、破瓦片都被憤怒的人潮投入場中,砸在那羣連上衣都被拔下來的囚犯身上。
昔日吮吸所有人的骨髓和鮮血養出一身肥膘的人此刻都被砸得鼻青臉腫,鮮血橫流。
當一直在人羣之外的馬良預計火候差不多了,帶着三名士兵排衆而入的時候,所有人的視線都匯聚在他身上。
馬良一腳踢翻了擋在路上的囚徒,施施然的踩着那一顆肥胖的腦袋,站在所有人的面前揮手示意所有人禁聲。
兩名士兵提着一隻巨大的箱子,放在了馬良身旁粱公正在箱子上優哉遊哉的啃着蘋果,可是卻沒有任何人注意到他的身影,順帶連那個箱子都忽略掉了。
等到喧囂停止的時候馬良才踢了一下腳下哀嚎着求饒的囚徒:“這個人是誰?諸位認識?”
這再一次使憤怒的喧囂和咆哮傳來,看來這個傢伙平時做的惡事不少,馬良還擔心這個傢伙罪不至死的來着,現在看來,果然是死了活該的那種馬良扭過頭看向剩餘的囚犯,在他似笑非笑的眼神之下,那些淪爲階下囚的大人物們紛紛因恐懼而顫抖起來。
有些無聊的撇了撇嘴,馬良示意提着大刀的劊子手走上來,揚聲說道:“那就不多說什麼無關的事了,先砍頭。”
在熾熱的陽光下,上身赤裸的儈子手獰笑着舉起手中的大刀對準第一個人的脖子,深吸了一口氣,猛然砸落。
而就在此刻,人羣中忽然有人悠然說道:“刀下留人!”
“噗”坐在箱子上的粱公正忍不住把嘴裡的蘋果沫兒噴出來有些狼狽的抹着嘴:“這是哪裡的狗血戲碼?三級片都很久沒看到了
……”淡然的話語似乎有不可思議的力量,在那句話之下劊子手手中的刀刃猛然停頓,近在咫尺的馬良都聽到他腕骨出的哀鳴,可是這一刀就是砍不下去了。
異狀出現,馬良臉上的笑意緩緩褪去,不僅僅是因爲事態突然變化,而且他還嗅到了一絲似曾相識的味道……
他扭頭看向人羣,帶着冷笑說道:“是誰?站出來讓我看看。”
似乎被他眼中的寒意嚇到,人潮不約而同的後退了一步,露出一條縫隙。
然後……
“噗”粱公正又忍不住笑了起來,有些斷續的說道:“人羣中走出個大光頭……”
隨着人羣的分開,一名白鬚飄飄的老僧人從人羣后走出,一顆大光飄在烈日下反射着光芒,在旁人看來頗有聖潔無比的派頭。
人羣中有人認出了他的身份,不由得驚呼:“是法門寺的方丈大師。”馬良一向對這種不事勞作,但是卻個個富得流油的傢伙不感冒,但是看這貨很得民心的樣子,也不好作,只是皺着眉頭說道:“既然是方外之人,就應該乖乖的回去吃齋唸佛,不要干擾紅塵之事。”
莫名其妙的老和尚用一種語重心長的語氣對馬良說道:“正所謂救人一命,勝造……”馬良打斷了他的話,踹了身旁的囚徒一腳,漠然反問:“哦?所以他們就不用死了。”
老僧表情嚴肅,搖頭說道:“非也,彌勒降世,老衲令我佛法旨,並非來他們,而是來衆生!”
一語既出,人羣中掀起一陣喧譁,而馬良嗅到的異常味道,卻更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