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學愷身子歪歪的靠在會議室門口還偏靠後的沙發椅子上，最裡面一個個子很高體型偏瘦的光頭男人正在對着PPT做演講。鄭學愷的姿勢顯示他並沒有完全在聽，至少他放在扶手上的右手不時的在微微顫抖着表示就是如此。但是。
他的助理王威知道，其實那只是表象，跟着鄭學愷的時間長了，自然就明白了自己老闆身上的很多習慣。他的老闆就是這樣，越是在非常緊張重要的決斷時刻，他就會故意表現的特別放鬆。王威覺得鄭學愷厲害的地方就在這裡着的，他曾經和自己的女朋友談過自己最佩服的人身上，讓他最敬佩的就是這點。不過大學裡面學過心理學的她告訴王威，反社會人格的人才往往在越緊張的時刻反而越冷靜。
然後王威他就開始非常的生氣，說他了解的鄭學愷絕對不是她想的那種冷酷無情的人。她就又告訴他，有些時候有些人只是把利己做的非常隱蔽而已，她認爲有可能他的老闆只是一個精緻的利己主義者，而王威還沒有發現。最後。
“請你直接說出你的意見，我是非常真心的，到底你想要表達的意見是什麼，我覺得你只是在對鄭總的個人表達意見，而這即不公允也不明智，排開對他的個人偏見，我再次請求你認真考慮一下你剛纔說過的那些話，然後向我特別真誠的道歉。”
當王威用那麼嚴肅認真的表情要求她收回自己剛剛說過的那些話時，她只是笑了笑，“認真的？”她反問他。
他點了點頭。
“你知道，我只是好心提醒你，你不要最後被一次性的換掉。職場就是這樣的，你根本就不瞭解這個世界。”
王威還是一副怒氣衝衝的樣子盯着她。
“好吧，對不起。”
最後，她告訴王威，“可能自己作爲一個心理醫生，平時裡接觸的都是一些不正常的人，就對鄭總產生了誤解，沒準他只是在職場上訓練很成功的一個正常的戰士罷了。”
“不是，我覺得他身上真正的優秀品質是他具有鋼鐵一般的意志。”
“我知道了，好的，我只是對他經常半夜打電話給你，而且你一年連一天的休息時間都沒有，說好下個月我們兩個一起要去巴厘島旅行的，我連機票都訂好了，可是。”
“我明白了。原來是這樣，你只是在生氣我沒有時間陪你罷了，其實你不是在討厭我的老闆。”
“我確實，我當然是討厭你的工作罷了。”
“那好，現在就讓我來好好陪你好了。”
會議結束以後，鄭學愷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命令王威進來，王威手裡拿着iPad，規規矩矩的站在那裡，稍稍低頭，一直在等待他的命令。只是無意間那麼一偏頭，就看見了自己放在桌角的相片。他女兒四歲時候的樣子。公園的廣場上，淡淡的黃色地面，明亮的陽光，她坐在藍色的木馬上面，身後是一座高高的石山，石山的最上面是一個洞口，小時候有人告訴她，那裡面有妖怪，問她怕嗎？她說不怕。他知道她是真的不怕。
放在旁邊的相片上的他儼然一副特別嚴肅的面孔着的，顯得沉思，精明，自信，還有淡淡的憂鬱。他凹陷的眼睛似乎一直在打量着這個無情的世界，但當然沒有表現出絲毫的恐懼。這些，恐怕鄭學愷自己從來也沒有時間考慮過，他只是會在閱讀的時候那也僅僅是閱讀的時候會把僅僅一分的精力用來向內打量自己，可是那最終的目的也是爲了讓自己更好的向外，用別人的失敗來提醒自己，那也僅此而已。
他一直認爲自己的失敗從來都不夠大，也不夠多，這是真的。
他喜歡自己的這張相片，相片上的自己，暗示着他一直都在密切的關注這個世界。他是。
突然他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問王威。
“我看起來怎麼樣？”
“什麼？”
看着王威特別迷茫的樣子，他笑了笑。難得的。王威還處在茫然的狀態中只好也跟着笑了笑。
“我的衣服，我的意思是。”
“喔，你是說下午一點的那個和蔣總的會面。是不是，”王威微微咬了一下自己的嘴脣，心裡面暗暗在想，不就是一個私人會面嗎，怎麼突然介意起自己的外表的。
“哦，是不是會面有了另外的安排，需要正式一點的西裝的，我這就回你附近的公寓爲你取一套回來。”
“沒有，中午我突然想見一下一個老朋友，只要看起來乾淨精神就行。”
王威聽見鄭總的回答，馬上往後面退了幾步，開始認真打量起他的衣着。黑色的西褲，上面灰色的襯衫，外面藍色的風衣，剛纔開會的時候就是這一身。
“嗯，褲子有點皺，風衣的後面也有點皺了，我記起來公司你還留着一條新買的西褲，也是黑色的。”
“是嗎？取來我看看。”
王威轉身走了幾步推開暗紅色的木門，那後面是衛生間，不過空間很大，走過一個帶玻璃門的浴室，旁邊就是一個簡易的衣櫃，打開不鏽鋼的拉門，裡面掛着棕色的浴衣，還有幾件襯衫，領帶，他拿出掛在最裡面的那條黑色西褲。
鄭學愷從王威的手裡接過那條褲子，先放在自己的辦公桌上面。然後。
他又轉身走回了自己的辦公桌後面的轉椅，身體靠在後面，仰頭，然後眼睛看着天花板，突然長長的吐出一口氣。
“打個電話，儘量把徐錦江的事情坐實。”
聽了鄭總的話，王威傻傻的站在了那裡。
“徐總，徐總，”同時，王威開始在頭腦裡面仔細回憶起剛纔在會議室裡面，徐總就是最後壓軸做報告的那位，報告好像沒有什麼問題啊，他也一直在聽，而且，他也一直在觀察着老闆的反應，中間的幾次，徐總和老闆還對視了幾下，老闆還微微的笑了笑，不時的點點頭，難道。
“老總，那個徐總不是已經和方圓廣告公司簽訂了廣告代理合同嗎？難道，我還需要，坐實，還需要再親自和那個廣告公司溝通一下，還是你對那個廣告的創意，價格，有什麼----”
“王威啊，你真是個笨蛋，跟了我這麼久，既然還沒有發覺公司哪個部門容易出現漏洞。”
“是，鄭總我錯了。”
鄭學愷一邊稍稍擡起自己的雙腳，一邊開始微微的用身體轉動身下的轉椅，同時眼睛看着窗外的天空，一點眼色也不給王威的，從自己的風衣口袋裡面取出煙。王威馬上走了過去，從自己的上衣口袋裡面拿出一個Zippo打火機爲鄭總點菸。等他長長的吐出一個菸圈以後。
王威突然覺得今天的老闆有點不同，說到不同，其實還是沒有什麼特別明顯的不同，這也難怪，其實老闆本來一直就是一個剋制力特別強的人，沉穩的很，就是不同，他也不會那麼輕易的表現出來。但是，他就是知道。有時候，他的直感還是超發達的，今天老闆的微動作裡面總會不時的出現一些淘氣的反應，顯得有點頑皮，難道，是下午一點和蔣總的會面讓他高興，說不定，這次老闆又會談成一筆大生意的。
“王威，你聽過一句話嗎？男不做採購，女不做銷售。”
“沒有，對不起，鄭總。”
“算了，反正跨行業的事情你也不可能太懂，對於廣告代理行業，你還一點也不瞭解是吧？”
“是的，對不起，鄭總。”
“咱們畢竟是一家投資公司，每一個行業都要了解，除了工作時間，你也應該對公司的業務和專業知識多上點心，你是作爲公司儲備幹部招聘進來的，招聘的時候，我還是很看重你的數學專業的，畢竟也是國內數一數二的大學，怎麼光知道學習，不知道應用的？好了。”
鄭學愷一邊吸菸一邊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腕錶，已經11點多了。
“我的意思是把徐錦江和那個方圓廣告代理公司的代理，中間的賄賂問題給我找人坐實。我要在三個月後的股東大會上把他除掉，罪名是利用職權收受賄賂。”
“明白了，我這就通知公司內審部門。”
“笨蛋，公司內審部門能處理好這件事情嗎？別說他們沒這個能力，再說，這是公司的私密信息，還有，這件事情不能打草驚蛇，通知什麼內審部門的？笨蛋。”
“對不起，鄭總。”
“有時候你真是糊塗，我對你真是太失望了。”
“對不起，鄭總。”
“通知私人偵探，這個事情，那需要確定的證據的，比如徐錦江，還有他認識的一些人的銀行賬戶，以及公安部門的一些信息。而且，調查徐錦江這件事情最後還肯定不能被徐錦江知道。”
“明白了，還是。”
“行，你知道應該給誰打電話的。真不知道什麼時候，你辦事的時候才能不那麼豬頭，我要是少說幾句，這件事又泡湯不說，最後還被你捅了一個大簍子，要是完全按你說的那麼辦了，你最後能不能留在公司還真說不定的，你想，調查一個部門老總，最後證據還不足，難道我還不找個替罪羊的，憑着徐錦江的智慧，腳丫子考慮也能想到是我搞的鬼，畢竟他身後的靠山還攥着公司10%的股份的，就憑着10%的股份肯定也要我吃不了兜着走一下，你不走人，我就要讓位，你說說，到底是你走人重要，還是我應該讓位？”
“當然是我走人。”
“安安靜靜的把這件事給我辦了，過幾個月，我還希望公司的廣告營銷部門的經理用我的人，知道嗎？”
鄭學愷站了起來，轉身向門外走去，王威跟在後面，匆匆忙忙的幫他拉扯了幾下風衣的下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