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下啞藥,挑斷她雙手的筋骨,讓她以後都不能再寫字,再賣到最下賤的煤井窯子裡去,務必讓她受盡一切屈辱再死去
!”
陸明萱抱着六姑娘方行至門前,便聽得身後張嬤嬤陰測測的如是說,腳下不由一頓,下意識看了懷裡的六姑娘一眼,就見小小嬰兒也不知是不是因爲累了,早已睡着了,只精緻的小臉上還帶有淚痕,淺到幾乎看不出來的眉頭也稍稍皺起,似是夢到了什麼不開心的事一般,又似是對自己生母接下來的遭遇有所感應一般。
她不由暗歎了一口氣,待這個小嬰兒長大成人,知道前塵舊事後,不知道會不會也與自己一樣,只恨自己爲什麼偏要是陸中昱,而不是其他任何一個人的女兒?
至於蕭氏,她雖爲她以後的遭遇心存不忍,但也僅此而已,於親疏來說,陸老夫人才是她的親祖母,自來對她疼愛有加,蕭氏卻只是被自己視爲路人甲的親生父親的小妾,與自己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她自然不會爲了區區一個蕭氏,卻惹陸老夫人不開心,她能勸陸老夫人不要遷怒六姑娘,以後稍稍待她好些,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於情理是非來說,蕭氏落得如今這般下場,全是她自己咎由自取,又怨得了誰呢?自己種的因,就要自己來承受因此產生的果,畢竟是兩條人命,總得讓她爲自己的所作所爲付出代價,也總得讓苦主有所安慰纔是。
知道陸老夫人至少現下不想看到六姑娘,陸明萱進屋以後,先將孩子交給了侍立在外面的雙福和雙瑞,令她們暫時將其安置在廂房裡後,方進了陸老夫人的內室。
陸老夫人正閉着眼睛靠在大迎枕上,陸大夫人等人則侍立在一旁,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瞧得陸明萱進來,段氏先暗自鬆了一口氣,雖才只站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她依然有些個支撐不住了,偏陸老夫人又不發話到底是讓她們繼續留下還是讓她們先退下,只閉着眼睛冥想自己的,幸好萱姑娘及時進來了!
陸明萱的腳步聲很輕,但因屋裡實在太過安靜,陸老夫人還是第一時間聽到了,睜開眼睛見果是陸明萱進來了,便冷聲問道:“孩子如今怎麼樣了,那個賤人是不是還不肯放人?若她還不肯放,就休怪我狠心了!”
“已經抱回來,讓雙福和雙瑞兩位姐姐去安置了。”陸明萱輕聲應道。
正待再說,就見張嬤嬤急匆匆走了進來,臉色十分不好看的向陸老夫人屈膝稟道:“老奴一時不慎,讓那個賤人咬舌自盡了,還請老夫人降罪
!”
陸老夫人猛地坐直了身子,一巴掌拍在了拔步大牀的牀沿上:“可惡!”一連喘了幾口氣,才又恨聲道:“賤人以爲死了就能一了百了了?休想!把她給我扔去亂葬崗子,讓野狗將她的屍體啃噬殆盡後,再給我挫骨揚灰,我要讓她永世不得超生!”
屋裡衆人都被她狠戾的眼神和話語嚇得一顫,張嬤嬤卻是神色不變,屈膝應了一聲“是”,便領命自去了。
餘下陸明萱因見陸大夫人妯娌婆媳臉色都有些不好看,尤其是段氏,更是一副搖搖欲墜卻又只能硬撐着的樣子,因小聲與陸老夫人道:“老夫人,不若讓兩位夫人和二嫂子都先回去歇着,我一個人陪着您可好?”
陸老夫人沉默了片刻,才陰鬱的衝兒媳孫媳們一揮手:“你們都先退下罷,讓萱丫頭一個人陪着我即可!”
陸大夫人三人如蒙大赦,忙屈膝齊齊應了一聲“是”,陸大夫人又說了一句:“那媳婦們待會兒再過來服侍母親。”三人才魚貫退了出去。
但待三人離開後,陸老夫人卻滿臉疲色的對陸明萱道:“萱丫頭你也回去歇着罷,讓我一個人靜靜。”
陸明萱如何敢離開,雖說陸老夫人現下已比先前不吃不喝不說話的樣子好了不少,但誰又能保證她已徹底想通了,不會再糟踐自己的身子,只恨不能隨了陸中昱而去呢?
她不由強笑道:“我不累,不需要回去歇息,我還是陪着您老人家罷。”
“你怕我做什麼傻事不成?”陸老夫人苦笑一聲,“你放心,我這輩子經過見過的大風大浪多了去了,以前我能撐過來,如今自然也能撐過去,先前不過是一時傷心得糊塗了,纔會那樣的,如今不會了,你且回去歇着罷,這幾日時時刻刻都有人在我面前晃,晃得我頭疼,眼下最想要的,便是能一個人安安靜靜的待一會兒。”
她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了,陸明萱如何還好堅持,只得應了,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卻並沒有回空翠閣,而是豎着耳朵守在了門口,打算裡面一有動靜,便立刻衝進去。
這樣守了一會兒,張嬤嬤回來了,瞧得陸明萱的樣子,不必問便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因上前用僅夠二人聽得見的聲音道:“萱姑娘不必這樣,我跟了老夫人一輩子,最是瞭解她老人家的,她不會做傻事的,之前不過是因一時傷心糊塗了,如今她的怒氣已發泄了幾分,自然也就不會有事了
。”
陸明萱見張嬤嬤都這樣說了,方心下稍鬆,小聲問道:“外面……都處理好了?”
張嬤嬤點頭:“已經處理好了。其實那個賤人死了雖便宜了她,於長遠來說,倒也算是一件好事,畢竟中間還夾雜着一個六姑娘,將來她長大成人,不知道此事也還罷了,若是知道了,生母畏罪自殺總比被自己的親祖母賣到那下賤的地方去更容易接受一些,想來那賤人也是因爲深知這一點,所以才能鼓起勇氣咬舌自盡的。”
陸明萱沒有說話,不管蕭氏是爲了不受那即將到來的屈辱,還是爲了六姑娘才選擇一死,這場歷時一年多的鬧劇總算到此爲止,可以劃上一個句號了。
張嬤嬤又道:“對了,那賤人咬舌前說了一句話,讓我轉告姑娘,求姑娘看在六姑娘身上好歹與姑娘流着一半相同血液的份兒上,將來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能照應六姑娘一下。我本來不欲告訴姑娘,白讓姑娘煩心的,誰知道她說完便咬了舌,到底死者爲大,我想了想還是覺得該告訴姑娘一聲,還望姑娘別怪我多事。姑娘也不必爲此而煩惱,府裡該有六姑娘的,總不會少了她也就是了。”
陸明萱忙道:“嬤嬤也不過是受人之託忠人之事罷了,我又豈會怪嬤嬤?”心裡忍不住暗暗苦笑,蕭氏憑什麼以爲她與六姑娘身上流着一半相同的血液,便會照應六姑娘,如果有可能,她巴不得把那一半屬於陸中昱的血液換掉好嗎,待將來六姑娘長大成人以後,誰知道又會不會與她有相同的想法呢?
張嬤嬤話既已帶到,便也不再與陸明萱多說,只道:“姑娘且回去歇着罷,老夫人跟前兒還有我呢,我向姑娘保證,一定不會讓老夫人有任何好歹的。”
“那就有勞嬤嬤了,我且先回去歇會兒,晚間再上來。”有張嬤嬤保證,陸明萱也就不再堅持,與張嬤嬤道了別,便回了空翠閣。
段嬤嬤與丹青見她不過幾日,便瘦了好些,眼圈下更是一圈黑影,忙忙命人擡了熱水來服侍她沐浴,一時沐浴完後,丹青又拿了帕子給她絞頭髮,絞得半乾之後,方發現她不知何時已睡着了,只得暗歎一聲,去取了錦被來,輕手輕腳與她蓋上了。
陸明萱睡了大半個時辰,因心裡有事,不必人叫,已自己醒過來了,草草妝扮了一番,又胡亂吃了點東西,便去了榮泰居
。
陸老夫人卻難得睡着了,只臉上還明顯有哭過的痕跡,張嬤嬤守在一旁,眼睛也紅紅的,瞧得陸明萱進來,張嬤嬤因衝她擺了擺手,二人行至門邊後,她才無聲道:“才我勸着喝了半碗燕窩粥,老國公爺與國公爺進來,說起三老爺,大家不免又哭了一場,待老國公爺和國公爺走後,便累極睡着了,太醫說只要能吃能睡,總不會有大礙了。”
“那便好。”陸明萱鬆了一口氣,她雖不拿陸中昱當父親,對陸老夫人這個祖母卻是真心尊敬與愛戴,自然不希望她老人家因此傷了身體。
兩人又閒話了幾句,爲不打擾到陸老夫人休息,陸明萱也就告辭了。
回到空翠閣發了一會兒怔,天不知不覺擦黑了,丹青領着小丫頭子擺了飯,陸明萱哪有胃口,草草喝了半碗粥,也就放了筷子要茶漱口。
飯後胡亂混了半個時辰,陸明萱正欲叫丹青丹碧進來服侍自己更衣梳洗,凌孟祈來了。
陸明萱因忙道:“你又要忙公事,又要幫五哥打理那些個瑣事,如今就該好生歇着纔是,又來我這裡做什麼?”
宗人府與禮部的人來例行問過話以後,雖心知福慧長公主與陸中昱死得蹊蹺,卻不會平白冒着得罪定國公府的風險非要查個水落石出,也就草草走了個過場,便把事情揭了過去,然後按例操辦起喪事來。
福慧長公主是長公主,陸中昱只要一日沒有與她正式和離,便一日是她的駙馬,是以二人不論是大小斂還是弔唁做法事的規格,都自有定例,靈堂也是設在長公主府,喪事也主要是在長公主府辦,偏如今長公主就剩下陸文逐一個主子,還是個半大孩子,便是外有祖父伯父並兄長們幫襯,內有陸大奶奶領着族中幾個能幹的妯娌協調,依然忙得夠嗆,凌孟祈與他自來要好,少不得要幫着操持一番,故陸明萱有此一說。
凌孟祈卻沒有回答她的話,而是徑自握了她的手,片刻方遲疑道:“你……還好罷?”雖知道她待陸中昱沒什麼感情,但到底是她的親生父親,如今一朝橫死,他怕她在人前沒什麼,人後卻會躲起來傷心難過。
“無所謂好,也無所謂不好。”陸明萱一臉平靜的道:“他雖是我的親生父親,但我長到如今這麼大,他從來沒有對我盡到過一天做父親的責任,也從未對我表現出過哪怕一絲半點的愧疚與關愛,顯然他從沒拿我當女兒,自然我也不必拿他當父親,所以他死了,我不但沒覺得傷心,反而覺得……”
頓了頓,微蹙眉頭道:“怎麼說呢,反而覺得有幾分如釋重負,覺得以後終於不必再看他那些個破事兒了,而且至今我都沒爲他掉過一滴眼淚,你會不會覺得我很涼薄?”
凌孟祈忙道:“怎麼會,雖說生恩大於天,可生而不養,又算哪門子的父親,他素日哪怕對你表現出一絲半點愧疚,偶爾給你一些關愛呢,那也至少證明他心裡還是有你這個女兒的,可他什麼都沒做過,連岳父大人萬中之一都及不上,你不爲他的死傷心難過也是人之常情,何來涼薄之說?”
又道:“別說你了,連小五都告訴我,他此番雖父母雙雙亡故,但心裡除了傷心,更多的竟然是鬆了一口氣的感覺,說是以後總算可以不必日日再面對長公主已被怨恨弄得面目全非,他都已快不認識的臉,總算可以不必再日日聽她在自己面前說自己父親的不是,大罵自己的父親;也不必再日日看着父親與別的女人恩恩愛愛,視自己的母親爲無物,總算可以不必再左右爲難,時不時還要擔心他們鬧出什麼事來,不得不他做兒子的去與他們善後了
。你看連小五從小被他疼到大的,都是這個想法,你有這樣的想法,有什麼可奇怪的。”
“五哥真這麼說?”陸明萱雖是用的問句,心裡卻明白,凌孟祈不會騙自己,也犯不着在這樣的事上騙自己,陸文逐是真這麼說的。
她一時間不知道是該爲陸中昱和福慧長公主可憐的好,還是可悲的好。
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覺得他們死了比活着好,可見他們活着就是一場笑話,倒的確不如死了的好!
耳邊又傳來凌孟祈的聲音:“只是小五雖爲長公主和三老爺的死鬆了一口氣,卻恨毒了那蕭氏,得虧得她咬舌自盡了,否則小五一定讓她生不如死!我聽說那賤人臨死前還求你照顧六姑娘?依我說,你別去管這些破事兒,你是陸中顯的女兒,如何好攙和三房的家務事,六姑娘上有祖父祖母,下有兄長,無論如何也輪不到你去管她的事兒,你說呢?”
陸明萱回過神來,點頭道:“你放心,我沒有打算去管她的事,我也管不着,能說動老夫人不遷怒她,我已是仁至義盡了,她要怪就怪自己的父母去罷。”
想也知道以後陸文逐不會待六姑娘好到哪裡去,可不管是好是歹,都是他們兄妹之間的事,就像凌孟祈說的,她是陸中顯的女兒,如何好攙和別人的家務事,蕭氏自盡前求她照應六姑娘是蕭氏的事,她答不答應,就是她自己的事了
。
凌孟祈方鬆了一口氣,陸明萱雖是他的命,陸文逐卻也是他手足一樣的存在,他們又是親兄妹,他自然不希望將來他們因一個不相干的六姑娘鬧什麼不愉快。
沉默了片刻,陸明萱忽然說道:“雖說他對我沒有盡到過一天做父親的責任,但他給了我生命卻是無論如何也改變不了的事實,也正是因爲他給了我生命,我才能得到老夫人和爹爹的百般疼愛,得到與姐姐的手足之情,得到現在所擁有的一切,最重要的是,得以與你相識相知,所以……我打算悄悄兒與他守兩年的孝,如此等到出孝時,我便已經十六歲了,你可會怪我?”
這個念頭從知道陸中昱死了之初,便已隱隱存在於她腦海中了,陸中昱哪怕千般不好萬般不是,的的確確給了她生命,還不是一世,而是兩世,如今他死了,她唯一能想到的償還他生育之恩,或者說是與他兩清的法子,也就是似尋常子女般與他守孝了,可要讓她守三年她又不情願,陸中顯纔是她心中真正的父親,說句不好聽的,她就算要守三年,也只會爲陸中顯守,所以最後決定折中守兩年。
萱妹妹要爲三老爺守兩年的孝,那自己豈不是又要多等大半年了?
凌孟祈不由暗暗叫苦不迭,可憐他都已經整整十八歲,別人像他這麼大,別說娶媳婦兒了,指不定連孩子都抱上了,他倒也不奢望現在就抱上孩子,只想早些與媳婦兒同塌而眠,談星星談月亮談人生,以度過滿滿長夜而已,誰知道如今眼見就快要將牢底坐穿了,媳婦兒一個命令下來,他又得多坐大半年的牢,他這是招誰惹誰了!
可他就是再傻,也知道不適宜在這種事上與萱妹妹討價還價,只得在心裡將陸中昱罵了個半死,難怪你的親生兒女們都不待見你,這樣的長輩,的確讓人喜歡不起來!
福慧長公主與陸中昱過世的第四日,因喪事的一應事宜都準備得差不多了,二人也已大小斂過了,白茫茫一片的定國公府與長公主府方開始大開中門,迎接各方人士前來弔唁了。
不管福慧長公主在今上面前多不得意,她的身份依然擺在那裡,不必說京城的達官貴人了,便是皇上和皇后也有祭禮下來,徐皇后還下懿旨讓陸明鳳屆時代自己致奠,陸明鳳既是恭王妃,又是定國公府的大姑奶奶,恰是最合適不過的人選
。
因長公主府如今就只得陸文逐一個主子,連個可以主事的女眷都沒有,雖有陸大奶奶幫着當家理事,總不能讓來弔唁的衆家太太奶奶們由僕婦們招呼作陪,所以致奠上香後,女眷們便都被引着去了國公府陸大夫人的上房,由陸大夫人妯娌和陸二奶奶作陪。
陸老夫人一是才經歷了喪子之痛,既是身體不允許也是沒那個心情招呼大家,二則是她心裡恨着福慧長公主呢,哪怕如今後者人已死了,她也不肯與她做臉,便只是由陸明萱陪着,稱病在榮泰居將養着,一個外人都不見。
時人都頗講究死後哀榮,連尋常人家死了人,尚且要盡全力操持一番,何況定國公府與長公主府這樣放在京城也是一等一顯赫的人家,是以福慧長公主與陸中昱的喪事光做法事都要做七七四十九天,從頭七到七七,三姑六眷都要再去祭拜,方顯鄭重。
喪事這樣長時間的辦下來,外人瞧着倒是熱鬧,只有事主自己知道有多累,才過了三七,別說如今主持着兩府中饋的陸大奶奶了,連同只幫着陪客的陸大夫人妯娌婆媳,再到隻日日陪着陸老夫人的陸明萱,都累了個夠嗆,只盼着喪事能早些結束,大家也能鬆快幾日。
對福慧長公主與陸中昱突然“暴斃”的原因,來弔唁的賓客自然不乏好奇之人,因拐着彎兒變着法兒的探陸大夫人等人的口風,只這樣的事別說老國公爺與陸中冕一早便下了封口令,就算沒有人下封口令,陸大夫人等人也知道是不能說的,便都三緘其口,不但自己三緘其口,還約束各自屋裡的人管好自己的嘴,是以將近一個月下來,外人也沒誰知道福慧長公主與陸中昱雙雙暴斃原因的。
如此過了五七,自福慧長公主與陸中昱雙雙暴斃之日起,便奉命快馬加鞭去給陸明珠和孟海納報喪的人總算護送着二人在一個傍晚,緊趕慢趕的趕了回來。
其時陸老夫人正由陸明萱服侍着喝藥,她雖想開了一些,不再因傷心和自責一味作踐自己的身體了,到底還是傷了身子,太醫來瞧過之後,開了兩張方子讓她早晚換着吃,只她卻懶怠吃藥,於是這差事便落到了陸明萱頭上,不拘是撒嬌還是賣癡,總歸日日都讓陸老夫人乖乖兒將藥都吃下去了。
就有小丫鬟進來屈膝稟道:“回老夫人,縣主與四姑爺回來了,正在那邊府裡給長公主和三老爺磕頭上香,想來待會兒便會過來給老夫人請安,大奶奶特意使了人先過來稟告老夫人
。”
陸老夫人喝藥的動作一頓,隨即便將陸明萱捧着藥碗的手推開,再不肯吃了,片刻方淡聲道:“知道了,你且退下!”
小丫鬟不知道自己哪裡惹着了陸老夫人,唬得臉都白了,聽得陸老夫人讓她退下,如蒙大赦,忙屈膝應了一聲“是”,小步退了出去。
陸老夫人方向陸明萱嘆道:“照理你姐姐……四丫頭千里迢迢的回來,我該很高興很安慰纔是,可我一想到……我便怎麼也高興不起來安慰不起來,老天爺爲何偏要讓我遭遇這樣的事,早知道我一把年紀了還要遇上這樣糟心的事,我活這麼久做什麼,倒不如早早死了,反倒乾淨!”說着,忍不住掉下淚來。
看得陸明萱心裡一酸,卻不知道該如何勸陸老夫人才好,照理陸明珠是她的孫女兒,雖後來做了那麼多荒唐的事,到底疼了那麼多年,又豈會沒有感情?偏如今兒子正是死在兒媳手裡的,孫女兒又是兒媳所生,陸老夫人又豈能不因福慧長公主的原因遷怒陸明珠幾分,如此矛盾的心情下,除了自怨自艾,她老人家還能怎麼辦!
事實上,陸老夫人這種矛盾的心理早在事發後陸文逐第一次過來瞧她時,陸明萱便發現了,只不過陸文逐自來比陸明珠更得她的心,且本身又乖巧懂事,她纔沒表現得太明顯,更沒有像現下這般直接訴諸於口罷了。
但不管怎麼說,他們祖孫三人都已再回不到過去了。
約莫半個時辰後,陸明珠與孟海納果然在陸文廷和陸大奶奶的陪同下,來了榮泰居向陸老夫人請安。
半年多不見,陸明珠瘦了好些,許是因乍聞父母雙亡的噩耗又兼長時間晝夜不停的趕路,她的氣色看起來更是十分糟糕,整個人呈現出一種極不健康的青白交錯之色,就好像風大一些便能將她整個吹走一般,若她不是隨衆人一同進來的,而是單獨與陸明萱打的照面,陸明萱只怕都不會相信她竟是陸明珠。
再看孟海納,臉上倒是不見多少疲色,想是因系武將,快馬加鞭趕路乃是常有的事,早已習慣了。
但也正因爲他系武將出身,長得十分高大不說,整個人還顯得有些壯碩,並不算英俊,只能勉強算端正的臉上更是有好幾道淡淡的傷痕,單以外貌輪別說與賀知行比了,連與陸文廷陸文逐比都要差好大一截,也就難怪陸明珠與他過不到一塊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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