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回 新太太

如陸明萱所說,陸明芙都能瞧出白日之事的異常來,自然也有別人能瞧出,陸老夫人便是其中一個。

榮泰居內。

彼時陸老夫人便正與張嬤嬤說下午的事兒,“……萱丫頭倒是個有心計有手段的,只終究格局還小了些,不明白什麼叫‘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不過到底年紀還小,有的是調教的空間,且今日來的賓客個個兒非富即貴,以她的身份,既嫁不進去這樣的人家我也不想讓她去白受這個委屈,便是還有旁人瞧出來我也不擔心。倒是三丫頭那個上不得高臺盤的,我倒要瞧瞧今日之事後,她這個堂堂國公府的嫡小姐,能嫁到什麼樣的人家去!”

‘堂堂國公府的嫡小姐’這幾個字有意被陸老夫人咬得極重,嘲諷與不屑一顧之情不言而喻。

張嬤嬤聞言,不由笑道:“您老當誰都跟您似的火眼金睛,什麼都逃不過您的法眼呢?沒見當時連二夫人身爲三姑娘的親孃,都沒瞧出破綻來嗎,旁人自然更不必說了,您就只管放心罷,不會影響了萱姑娘的將來的。倒是三姑娘的確刁鑽了一些,逢着機會便要踩萱姑娘和芙姑娘兩腳,不知道的,還以爲二位姑娘與她有什麼深仇大恨呢,不然自家姊妹,一筆寫不出兩個陸字兒,她何至於這樣?”

比起向來都待自己只是面上尊敬,實則並未放在眼裡的陸明雅,張嬤嬤自然更喜歡每逢年節下,但凡給陸老夫人做鞋襪就必有她的份兒的陸明萱和陸明芙,身爲陸老夫人身邊的第一人,張嬤嬤又豈會缺了幾雙鞋襪?難得的是姐妹二人那份心意,若不是真心拿她當長輩敬重愛戴,又何必爲她去費那個神,誰不知道做鞋子最費功夫的,她就算在陸老夫人跟前兒再有體面,說到底也只是一介奴才而已,陸明萱與陸明芙若待她跟陸明雅似的,面子情兒做足了,旁人也說不出半句不是來。

所以破天荒的,在不違背陸老夫人這個主子的利益情況下,張嬤嬤也忍不住給陸明雅下起話兒來。

果然陸老夫人一聽張嬤嬤這話兒,臉色就越發難看起來,冷哼道:“三丫頭向來上不得高臺盤,自以爲所有人都該圍着她轉,興許在我們看來不過是小事一樁,在她看來就是深仇大恨呢?若不是礙於老國公爺,我真想即刻將老二一房給分出去了事,到時候我倒要看看,她還怎麼擺國公府嫡小姐的架子,哼,真拿自己當盤兒菜呢,鳳丫頭和珠丫頭那纔是國公府真正的嫡小姐呢,尤其珠丫頭本身還是縣主,也沒見張狂成那樣兒,果然是賤婢生的賤胚子!”

張嬤嬤道:“也是二夫人沒教好,要不都是受的一樣教育,怎麼別的姑娘都不若三姑娘那般呢?可見問題出在二夫人身上,要不,您找個機會敲打敲打二夫人,或是罰她們母女抄《女戒》或是禁足什麼的,玉不琢不成器嘛,指不定到時候就好了呢?”

陸老夫人嗤笑一聲:“只怕我還什麼都沒做,老國公爺聽見風聲已先怪上我了呢?況今日我瞧你大夫人的模樣兒,心裡雖更恨三丫頭,卻未必就不恨萱丫頭的,在嫡長孫的滿月宴上出這樣的事,到底多少有幾分晦氣,我若將老二家的和三丫頭禁了足,到時候你大夫人滿腔的怒氣沒了發泄的對象,可不都朝着萱丫頭髮去了?好歹且讓她們蹦躂到過了端午再說,就當是爲萱丫頭擋災了,到時候估摸着你大夫人的氣兒也該消了。”

張嬤嬤想了想,覺得陸老夫人說得的確有理,因笑道:“到底還是您老有智計,我是萬萬想不到這麼多的。萱姑娘也是個有福氣的,能得您這般看顧,只可惜不能光明正大叫您一聲‘祖母’,不然就更完美了!”

陸老夫人嘆道:“也罷了,這世上不如意之事向來十之八九,我們祖孫能如現下這樣廝守着,已經夠好了,還求什麼旁的呢?再求就真是得隴望蜀了。”

主僕二人又唏噓了一回,見時辰已不早了,張嬤嬤才喚人打水進來,親自服侍陸老夫人盥洗一番歇下了不提。

而陸大夫人也的確如陸老夫人說的那般,雖更恨陸明雅,卻也不是不恨陸明萱,晚間趁朱媽媽拿了篦子給她通頭時,沒好氣與朱媽媽抱怨道:“三丫頭雖可惡,那萱姑娘也不是什麼好的,你說她沒事兒幹嘛誇三丫頭去?若她不多嘴誇那一句,豈不就沒那場事兒了?白擾了我們賢哥兒的好日子,看我饒得了她們哪一個!”

朱媽媽聞言,忙賠笑道:“萱姑娘就算再可恨,到底是老夫人看重的人,打狗還要看主人呢,夫人實在犯不着與她一般見識,況奴婢素日瞧着她爲人其實還不錯,今日之事想來也非她所願,說來說去,都是三姑娘素日被二夫人給慣壞了,夫人要不適當的敲打敲打二夫人?”

關鍵時刻,就看出陸明萱素日嘴甜、捨得撒錢的好處來了,饒朱媽媽是陸大夫人的人,這幾個月來被陸明萱一口一個‘媽媽’的喚着,時不時一些小恩小惠的施着,此刻也不自覺爲陸明萱說起好話來,當然,由此也不難看出陸明雅平素人緣有多壞了,這其中陸中景是庶出的固然佔很大一部分原因,但陸明雅本身爭強好勝,誰都不放在眼裡的性子也要佔一部分原因。

陸大夫人聽罷朱媽媽的話,哼笑道:“我又不是她曲氏的婆母,如何好敲打她?不過……”不過她身爲偌大一個國公府的當家主母,要剋扣暫緩一下二房的用度,爲難一下陸二夫人,還是易如反掌的,憑誰也說不出半個‘不’字兒來。

果然自次日起,二房上下的日子便漸漸艱難起來,要領月錢或是什麼東西都不像先時那般容易了,總要被管事以這樣那樣的理由拖延個幾日纔好,好容易領到了,品相也是大不如前;一日三餐就更不必說了,不是殘羹便是冷炙,大廚房還總有這樣那樣的理由推脫,當然,對二房的幾位主子大廚房的人還不敢做得太過,可對姨娘通房乃至丫頭婆子就沒這個顧忌了,以致不下幾日,整個二房已是怨聲載道。

待姨娘通房們紛紛哭訴到了陸中景面前,他方徹底知道了是事情的前因後果,不用說與陸二夫人又是一場好吵,可這次陸二夫人卻不待陸明雅給她出頭,便自己硬氣起來,與陸中景針鋒相對互不相當,連陸中景說要休了她也不怕,只冷笑反問:“老爺的意思,運哥兒不是我的兒子了?既是如此,還請老爺讓他哪來的立刻給我回哪兒去,至於您說要休了我,我憋屈了這麼多年已經受夠了,您愛休便休,不過在那之前,您要不先問問老國公爺的意思去,看他老人家怎麼說?”

所謂“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以前陸二夫人越軟弱,陸中景便越變本加厲,弄得陸二夫人這個正室夫人在二房上下面前連最基本的威嚴都沒有,可如今陸二夫人一硬氣起來,陸中景反倒不敢與她再針鋒相對下去了,畢竟陸二夫人過門多年,也就在生兒子一條上說不上嘴,其他方面卻是挑不出大的錯處來,而本朝律例又規定,庶子一樣是嫡母的兒子,尤其陸家六爺陸文運還是記到陸二夫人名下的嫡子,那便與陸二夫人的親生兒子不差什麼了。

陸中景若真想憑着“無子”一條休了陸二夫人,旁的且不說,單隻老國公爺那裡便先過不了,不但過不了,指不定還會被老國公爺臭罵乃至暴打一頓,老國公爺戎馬一生,管教將士們沒多少耐心只知道以鞭子說話,管教兒子們也是一樣。

衆姨娘通房見陸二夫人破天荒硬氣起來,連陸中景都吃了癟,便也不敢再有二話,妻妾之分,雲泥之別,饒陸二夫人再不得寵,也不是她們這些半奴半主的人能比擬的,萬一不慎惹惱了她,被髮賣打殺了,難道自家老爺還能爲這個休了她去不成?便是休了她,她們也再回不來了,所以還是老老實實的過罷。

如此一來,二房反倒比先前陸大夫人沒有意爲難她們時,有秩序得多了,單看這一點,陸二夫人倒是因禍得福了。

陸二夫人卻沒覺得是福氣,她厭煩透了陸中景那些鶯鶯燕燕們這些日子變着法兒的往她跟前兒湊,大獻殷勤之舉,她巴不得她們日日與陸中景鬼混,不論是她們還是陸中景都別來煩她纔好,不過她卻強忍着沒有命衆姨娘通房散去,而是順勢給她們立起規矩來,此次事件讓她前所未有的意識到,自己不能再一味的軟弱下去了,不然她越弱,女兒爲了保護她性子便只有越強,女兒再過幾年就該說親了,再不趁現在給她把性子磨平了,將來豈非要害了女兒的一輩子?“爲母則強”這句話她以前聽過許多次,可是一直到今日,才總算明白了這句話的真正含義。

不但把二房的規矩漸漸立了起來,在管教陸明雅一事上,陸二夫人也前所未有的嚴厲起來,每日晚間抄一個時辰的佛經自不必說,還把自己另一個陪嫁媽媽給了陸明雅,爲的便是時刻監督她,一旦她有任何做得不對的地方,便親自打手板兒,一直打到陸明雅承諾以後絕不再犯爲止。

二房發生的這些事情陸明萱並沒有有意打聽,所以知道得並不算詳實,可這些日子陸明雅的改變她卻是看在眼裡的,不但待人接物比先前謙遜有禮了許多,連待下人們都客氣不少。這也還罷了,她甚至還主動找到了陸明萱和陸明芙賠禮道歉,說以前都是她心胸太狹隘,所以纔會與她們有小齟齬的,請二人原諒她,以後她一定拿她們當親妹妹般看待云云。

陸明萱與陸明芙自然是不信這話的,可就算心知陸明雅是裝的,人家能裝到這個地步也是本事,所以必要的虛與委蛇還是要的,回了一席‘素日我們也多有不是,還望三姑娘不要與我們一般見識’之類的話,至少表面上與陸明雅達成了和解。

不過她們不得不與陸明雅虛與委蛇,陸明珠顯然就沒那個必要了,陸明珠對陸明雅的爲難,全部都大大方方的擺在檯面上,連稍事遮掩一下都不屑,爲了爲難陸明萱,她甚至不在自家單獨上課了,而是回了福慧長公主,日日坐車自公主府過來國公府,與陸明鳳等人一起上課。

每每弄得陸明雅敢怒不敢言,畢竟在絕對的強權面前,所有的語言都是蒼白的,她還不如什麼都不說,只一味受着的好,指不定哪日陸明珠見她態度尚好,便放過了她呢?

只可惜至少眼下看來,陸明珠還沒有放過她的打算。

譬如今日,蘭先生方宣佈散課,才走出書房的門,陸明珠便直接揚起桌上的硯臺,衝陸明雅身上潑了過去,陸明雅身上才第一回上身的簇新玉色彩繡寬襴的百褶裙便遭了殃,當即灑了一溜兒的墨汁,根本沒法再看。

陸明珠饒潑了陸明雅一身的墨,還不肯放過陸明雅,滿臉不悅的衝後者道:“三姐姐沒看見我往窗外潑殘墨呢?偏要站到那裡去,弄得自己一身的墨,不知道的人見了,還以爲我仗着縣主的身份欺負你呢!”

你個賤人可不就是仗着縣主的身份欺負我嗎?陸明雅心裡直冒火,面上卻不敢表露出絲毫來,只得福身賠不是:“都是我自己站的位置不對,纔會害縣主不小心將墨潑在了我身上的,與縣主何干?就更談不上欺負不欺負的了,縣主實在言重了。”心裡卻是至今不明白陸明珠爲何會忽然百般針對起她來,她明明記得這些日子自己並未撞在她手上過啊?

陸明珠被陸明雅無論自己說什麼做什麼都立刻認錯的態度弄得大沒意思,就好比兩軍對壘,兩方若都竭盡全力一搏,反倒更有意思,像現下這般形式通往自己一邊倒,就算勝了也難免有勝之不武的感覺,便連勝利也打了折扣。

當下不由沒了再爲難陸明雅的意思,只悻悻扔下一句:“你知道就好!”連後面的課也不上了,帶着自己的一衆丫頭婆子徑自往沁芳齋外走去,一行走一行還忍不住想,自己到底要怎麼做,才能在賀夫人面前挽回那日被陸明雅帶累毀壞,讓賀夫人覺得整個陸家的姑娘都沒規矩沒家教的形象呢?

陸明珠卻不知道,無論她在賀夫人的面前表現得再好,只要福慧長公主活着一日,昌國公府都是不會聘她做兒媳的,當今皇上不待見福慧長公主這個妹妹衆所周知,封陸明珠爲縣主,給陸文逐一個四品僉事的頭銜不過是依祖制不得不給罷了,又怎麼可能願意見到陸明珠嫁到高門,給福慧長公主增光添彩?

所以陸明珠前世最終能嫁進昌國公府,嫁給賀知行,其實最該感謝的是福慧長公主與陸文逐都早早去了,陸明珠無所倚仗,不然她與賀知行便是再相愛,也是成不了婚的,更何況她與賀知行前世到底相愛不相愛,如今只有天才知道了。

天生善性的人,到底做不到真正硬起心腸,見多了陸明雅是如何被陸明珠難爲還一個字不敢說的情形後,陸明芙漸漸有幾分同情起陸明雅來,午後待二人從榮泰居回來歇中覺,她便趁屋裡沒人時,壓低了聲音與陸明萱道:“說來三姑娘也可憐,不知道哪裡惹着了縣主,如今日日被縣主爲難還敢怒不敢言,若是換了旁人還敢爭上一爭,長輩們面前哭上一哭,求長輩們做主,可縣主身份擺在哪裡,連老夫人做祖母的見了都得客客氣氣的,誰敢說她?說不得只能啞子吃黃連了,之前我覺得她可惡,如今又覺着她可憐,果真應了那句老話‘可憐之人必有其可恨之處’。”

陸明萱自然知道陸明珠何以會百般爲難陸明雅,但她沒打算告訴陸明芙,她也不覺得陸明雅有多可憐或是陸明珠有多可惡,在她看來,二人如今的相處模式恰好應了一句俗話“惡人自有惡人磨”,雖然如今陸明雅看起來比較可憐,但就能因此而抹殺了她的可惡之處嗎?二人不過是五十步與一百步的差距罷了,說到底都不是什麼好人,所以,她管她們是好是歹呢,與她何干?

陸明萱因說道:“說到底那是她們堂姐妹之間的事,我們畢竟又遠了一層,既不好干涉也無能干涉,充其量也就只能眼不見心不煩了,所幸再過幾日爹爹便要接我們回去了,等我們再回來時,指不定她們已經好了呢?你呀,就別瞎操這個心了。”

陸明芙點點頭:“我不過就是白說說而已,倒是不知道咱們那位即將進門的新太太會是個什麼樣的人?我想來想去,都沒想過該送她什麼東西好,你呢,想到送什麼東西了嗎?”

原來陸中顯前幾日來回陸老夫人,說是新近託媒人爲自己說了一門親事,對方是京城東郊外一戶秀才人家的女兒,只那秀才早早便亡故了,剩下秀才娘子和一雙兒女,秀才娘子又自來體弱多病,她那長女爲了照顧母親與幼弟,一直拖到二十歲了還沒成親,新近還是其弟中了秀才,秀才娘子覺得女兒該盡的責任已經盡到了,不能再耽誤女兒的後半輩子,託了媒人幫忙說親,這纔會傳到陸中顯耳中的。

陸中顯經過多方打聽,確定那姑娘的確心地善良,品行端方,行事自有主意後,便與對方交換了庚帖,又因雙方年紀都不小了,便沒有像尋常人家做親那樣,交換了庚帖還要等上一年半載的再行禮,而是直接將吉日定在了五月二十六日,然後欲端午節後便接了陸明萱與陸明芙家去住上個把月,見見她們的新母親,與新母親處處,如果不出意外,以後終歸要做一輩子的母女。

所以姐妹兩個纔會有此一說。

陸明萱見問,斟酌了一下才道:“我覺着一人給新太太做四雙鞋襪也就罷了,其他東西都不若這個最能展現心意,而且我們是做小輩的,送其他東西也不合適。”

關鍵她們那位新太太既然父親早亡,孤兒寡母的撐到如今,只怕家裡早已是一貧如洗了,若她們送的東西太貴重,可叫新太太拿什麼給她們做見面禮才合適?豈不是擺明在爲難人家嗎?若是個多心的,只怕還會想,姐妹二人莫不是在給她下馬威?那就與她們一心要陸中顯儘快娶一位新太太進門的初衷背道而馳了。

陸明芙想了想,點頭道:“那就聽你的,一人送四雙鞋襪,至於其他的,等家去後問過爹爹的意思再斟酌着添加也不遲。”

於是自是日起,姐妹二人晚間便多了一項差使——給自家新太太做鞋襪,好在如今離吉日尚早,時間還很充足,二人倒也不必緊趕慢趕,只每日晚間做上個把時辰也就夠了。

簪艾蒿,吃糉子,喝雄黃酒,很快便到了端午節,端午節後不幾日,陸中顯特意挑了一個陸明萱與陸明芙不上課的休沐日來接姐妹二人家去。

要接姐妹二人回去,自然少不得先見陸老夫人,陸老夫人對陸中顯這門親事其實不怎麼滿意,覺得女方門第也太低,家境也太差了些,這樣的人家能養出什麼好女兒來?讓她的孫女兒後半輩子都得叫那樣一個女人‘母親’,就算只是明面上的,也未免太掉價了一些!

好在有張嬤嬤在一旁勸她老人家:“如今萱姑娘跟着您過活兒,一年也就過年纔會家去小住幾日,能叫那位新顯太太幾聲‘母親’?待將來萱姑娘出嫁後,與之相處的時間就更少了,況她到底是秀才的女兒,如今弟弟也中了秀才,聽說本身也是識文斷字的,想來再差也差不到哪裡去,您老就放心罷,斷不會教壞了萱姑娘的。”

陸老夫人想的確是這麼個理兒,心裡這才舒坦了些,現下對着陸中顯,也能笑得如往常那般慈祥寬和了,還有心情開玩笑:“這樣大好事兒,也的確該接了兩個丫頭家去同樂,只我老婆子這些日子習慣了她們相伴,你可得早些給我送回來纔好,不然可就別怪我打發人上門搶人去了!”

陸中顯聞言,忙賠笑道:“老夫人喜歡她們姐妹,是她們姐妹求也求不來的福氣,至多月底一定將她們送回來。”

嬸侄二人又說笑了幾句,陸老夫人便命雙喜去取了一套赤金嵌紅寶石的頭面並二百兩銀票來,與陸中顯道:“這頭面是賞給你那新媳婦兒的,這銀子是我體己給的賀儀,雖不多也算是我的一番心意,等明兒過了禮後,若得閒便帶了人進來我瞧瞧,你父母早亡,家裡連個長輩都沒有,我也好幫你掌掌眼。”

陸中顯自是感激不盡,說了一籮筐的好話,才帶着兩個女兒辭了陸老夫人,出了榮泰居,徑自往二門外行去。

一時到得二門外,早有國公府安排的馬車候着了,前面一輛朱輪華蓋八寶車是供陸明萱和陸明芙並二人的貼身丫頭坐的,後面一輛黑漆平頭馬車則用來放二人的隨行箱籠包袱並國公府公中送給陸中顯的東西,另外還有跟車的婆子共八個。

此番家去,陸明萱仍是帶的丹青,陸明芙則仍帶的是落霞貼身服侍,丹青且不說,如今已是陸明萱真正的心腹,倒是落霞與落梅讓陸明萱頗有些糾結,論理上輩子她們背叛了她,她該設法將她們攆出空翠閣,不給她們以任何將來有可能傷害陸明芙的機會纔是,可現下二人又將陸明芙服侍得很好,事事處處不忘爲陸明芙這個做主子的打算,雖稱不上“忠僕”,卻也是盡職盡責,她總不能將上輩子的賬,算到這輩子還很無辜的二人頭上罷?

陸明萱糾結來糾結去,還是決定先留着落霞與落梅,她已經重生了,勢必不會再重蹈上輩子的覆轍,那落霞與落梅自然也不會再作爲她的陪嫁丫鬟與她一塊兒出嫁,她們的主子只會是陸明芙,她們的後半輩子也只會系在陸明芙身上,只要她們不是傻子,就該明白,除了絕對效忠陸明芙,她們沒有別的出路!

回到家中,自有一番收拾歸置不提,等到一切妥帖,已是向晚時分,陸明萱正要使丹青去瞧瞧陸明芙屋裡收拾得怎麼樣了,不想陸明芙倒先領着落霞過來了,一進來便道:“妹妹收拾好了嗎,爹爹等我們吃飯呢。”

陸明萱聞言,忙道:“那我們快走罷,別讓爹爹久等了。”

姐妹兩個去到正房,果見陸中顯已候着了,一見她們進來,便笑開了花兒,道:“正打算去瞧瞧你們怎麼還不來呢,可巧就來了,箱籠都收拾妥了?累着了嗎?”

陸明芙笑道:“也就幾個箱籠,哪裡就至於累着了,爹爹只管放心。”

陸中顯笑着點點頭:“那就好。”招呼二人坐下,“先吃飯,有什麼話等吃完了飯再說不遲,省得菜涼了不好吃了。”然後命人上菜。

很快菜上齊了,卻是四個冷盤,六個熱菜,一個天麻燉乳鴿湯,還有四個乾果碟並碧粳米飯,比陸家以往的膳食來得豐盛精緻了不知道多少倍,陸中顯猶嫌不足,向陸明萱與陸明芙道:“家裡的廚子也就這個水平了,你們且將就着吃,等我哪日得了閒才訪一個好廚子去,這年頭要找個好廚子也不是件容易的事,等你們過年再回來時,就不會這般委屈你們了。”

陸明萱與陸明芙聞言,對視一眼,心裡都有些無奈與心酸,隨即由陸明芙先開口說道:“爹爹這是什麼話,桌上的菜已經夠多也夠好了,您還訪什麼好廚子去?我記得小時候別說這樣豐富的菜色,時常桌上連肉菜都沒一個呢,日子不是一樣過,難道如今就因我們去國公府住了這大半年,就變得嬌貴起來,吃不得家裡的菜了?自是素日爹爹怎麼吃,我們便怎麼吃,又何來的委屈之說?”

“是啊,爹爹。”陸明萱隨即附和道:“這樣豐盛的菜色您猶說委屈了我們,這不是擺明了仍在拿我們當客人待嗎?難道您上次答應我們‘以後再不說這樣的話’都是哄我們的?”

陸中顯臉上就有了欣慰之色,笑道:“好好好,我不說了,不說了啊,你們快吃菜,都是你們素日愛吃的,涼了就不好吃了。”待兩個女兒一人先給他夾了一筷子菜,纔給自己夾菜後,他臉上的欣慰之色就更盛了,兩個女兒都越發懂事了,自己這輩子怎麼就有這麼好的福氣呢?

一時飯畢,丹青去沏了茶來,父女三人吃了,才說起閒話兒來。

陸明芙因說起自己姐妹給新太太準備的禮物來,“……想着準備旁的也不合適,便與妹妹一人做了四雙鞋襪給新太太,只不知會不會太簡薄了?爹爹看要不要再添點兒什麼?”

陸中顯想起兩個女兒方回家,便一人捧了兩套新做的衣裳鞋襪全套孝敬他,不免心疼道:“四雙鞋襪已經不少了,更要緊的是你們的一片心意,不必再添什麼了,倒是你們素日要上課,還要應酬府裡上下人等,已經夠累的了,還做這些做什麼,沒的白費神,我的衣裳只管丟給針線班子的人也就是了。”

陸明萱嘟嘴道:“爹爹真覺得針線班子做的衣裳比您女兒做的衣裳穿着舒服熨帖?看來爹爹是嫌棄我和姐姐手藝太差,又不好直言,所以纔會說怕我們費神的。”一邊說,一邊還趁陸中顯不注意時衝陸明芙使了個眼色。

陸明芙便也說道:“是啊,爹爹必定是嫌棄我們了,不然我們一年攏共才能給爹爹做幾套衣裳,再費神又能費神到哪裡去?”

姐妹兩個一唱一和的,明顯是在正話反說,偏陸中顯就吃這一套,忙道:“我怎麼會嫌棄你們手藝差,我高興還來不及呢……罷了,你們要做便做罷,只記得少做一些,別累着了自己就是。”

“這就對了嘛。”姐妹兩個這才笑了起來,又問起新太太是個什麼樣的人來,“……聽說新太太父親早亡,全靠她一個人硬撐着,她家裡纔不至於過不下去的,想來新太太定是個堅強有主意,還會照顧人的,以後有她照顧爹爹,我們也能放心許多。”

說着說着,漸漸忍不住八卦起來:“對了,爹爹見過新太太了嗎?以爹爹的慎重,必定見過了,新太太漂亮嗎?聽說新太太的父親是秀才,如今弟弟也中了秀才,她自己也是識文斷字的,想來自有一番氣韻罷?”

陸中顯被兩個女兒問得幾乎要落荒而逃,可陸明萱與陸明芙卻一左一右拉着他不讓他逃,他招架不住,只得板起臉,拿出做父親的威儀來,沉聲道:“怎麼這麼多話,還不快回房去,真以爲回家了,就不必像在府裡時那樣早起上課了?”只可惜他黝黑臉上的一抹可疑紅暈出賣了他,讓他臉上的威嚴也跟着大打了折扣。

而陸明萱與陸明芙也顯然不吃他一套,繼續扭着他撒嬌:“哎呀爹爹,您就說說嘛,新太太到底漂亮不漂亮?我們趁早多瞭解新太太一些,將來相處起來也更容易啊。”

想了解人家,以便日後相處更容易是假,想八卦纔是真罷,不然幹嘛一直揪着‘漂亮不漂亮’這個問題不放?陸中顯腹誹着,眼見兩個女兒大有自己不說便不放過自己的架勢,沒了法子,只得支吾着哼哼唧唧道:“漂亮呢……倒還談不上有多漂亮,不過,看着讓人挺舒服的……”

“怎麼個舒服法兒?”不想陸明芙還不肯罷休,趕着陸中顯還要問出個子醜寅卯來。

直把陸中顯折騰得夠嗆,也讓陸明萱哈哈大笑起來,說不出的開心,而這世上又還有什麼能比得上看見自己最親最近之人開心而更開心的事呢?

陸明萱與陸明芙回來後,陸家的內宅便算是有了坐鎮的人,雖說姐妹二人年紀都還小,但陸家人口簡單,二人進國公府前便管着家,如今又自國公府見了世面回來,管起自家這個小門小戶來更是不在話下,饒隨着陸中顯婚期漸近,瑣事繁多,依然被二人打理得井井有條。

很快到了婚禮前日,戚家送嫁妝的日子,——戚家便是陸中顯新太太的孃家了。

因戚家家業凋零,想也知道新太太不會有太多嫁妝,甚至極有可能根本沒有嫁妝,所以陸明萱與陸明芙在商量過後,於前幾日使管事悄悄送了一車東西去戚家,有爲新太太撐面子的意思,省得她以後在自家的下人和陸家的族人們面前難以立足。

卻沒想到,管事去戚家轉了一圈,又將送去的一車東西原封不動帶了回來,還帶回了那戚氏的話:“我人雖窮,志卻不窮,且我向來信奉一句話‘以德服人’,我若德行能力不夠,便是帶了再多的嫁妝進門,一樣得不到上下人等的尊重,我若德行能力足夠,便是沒有嫁妝又何妨,難道便不能贏得陸家上下人等的尊重了?多謝二位姑娘的好意,我銘刻於心,但東西卻是決不能收下,否則我也沒臉進陸家的門了!”

讓陸明萱與陸明芙意外之餘,不由生出幾分羞愧來,羞愧之餘,又生出幾分敬重來。

陸明芙因嘆道:“我原還想着,咱們這位新太太再好,這世間又有哪個姑娘是不盼着自己能風光大嫁的?卻沒想到,咱們還是小瞧了她!”

陸明萱聞言,點頭道:“的確是咱們小瞧了她,將她當成了尋常姑娘,卻沒想過,有哪個尋常姑娘是能一手撐起家計,將母親和弟弟照顧得妥妥的,還讓弟弟年紀輕輕便中了秀才,本身還讓人交口稱讚的?可見她必有過人之處,如今我只盼着她能與爹爹好好過日子,早些爲我們生下一位小弟弟,讓我們在國公府再無後顧之憂,也讓爹爹後繼有人了。”

若那戚氏真有這麼好,便是陸中顯的福氣,更是她的福氣了,陸中顯那麼好的人,就該有一個那麼好的人來配他,而她前世因無知對陸中顯和陸明芙早的孽,也能因此減輕至少一多半了!

所以,今日戚家送來的嫁妝,只有六擡共計十二口箱子,除了孃家必須爲新嫁娘準備的棉絮衾褥以外,下剩的便都是之前陸中顯送去的聘禮了,本來陸中顯是打算多送些聘禮過去的,將人家等同於是支應門戶的女兒娶走了,不多給點補償也未免太說不過去。

但那戚氏既然連陸明萱陸明芙偷偷使人送去的東西都不肯收,自然也不會多收陸中顯的聘禮,理由便是‘我們是嫁女兒,並非賣女兒’,所以陸中顯送去的聘禮並不多,也就幾十兩銀子的事兒,如今還大半被戚家給送了回來。

這讓陸家其他來吃喜酒兼幫忙的旁支看了,大半都撇起了嘴,有那因陸中顯兩個女兒都進了國公府跟陸老夫人過活而暗自妒恨的,更是當即幸災樂禍的說起了反話:“早聽說新嫂子出身書香門第,清貴無比,如今看來,這‘清貴’的清,怕是得改爲‘清貧’的清啊!”

只可惜他話音剛落,戚家來送嫁妝的人已將最後一擡嫁妝打開,卻是滿滿一擡書,要知道其時的書泰半都很貴,等閒人家根本捨不得買也買不起,就更別說像戚家這樣,直接給女兒陪嫁滿滿一擡書到夫家了,有了這一擡書,戚氏的嫁妝雖仍算不上有多厚,卻也絕對不能再說薄了。

這下衆旁支都悻悻的再沒了話,只在心裡腹誹,一個二十歲都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必定有這樣那樣不能說的問題,日子還長着呢,不怕他們沒有看好戲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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