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姐,希望你以後不要在大哥面前提起出身之類的言辭,我可是一番好意!”
離開趙府之後,燕青的第一句話就讓白玲吃了一驚↓向來行事恣意不拘章法,但對高俅的情愛卻是真真切切的。此時,她連忙開口問道:“小七,這是爲什麼?”
“不爲什麼,這世界上能夠爬上高位的未必都是出身高貴的人,對於我們這些經過後天奮鬥纔有今天的人來說,提及出身是一件很令人忌諱的事。”燕青見白玲臉色一變,心中不由暗暗感嘆了一聲,“玲姐你不妨想想,若是當初你的阿媽沒有遇到你的阿爸,而是被一個身份低微的族人看中,又會是怎樣的結局?”
果然,此話一出,白玲立時沉默了。良久,她方纔黯然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兩人一路無話地回到了落腳的客棧,才靠近包下的院落,燕青便察覺到了幾個詭異的氣息,立刻低聲警告道。“裡面有人!”
話音州落,白玲就露出了又驚又喜的神情,她來不及對燕青解釋,突然急匆匆地朝裡邊掠去,身形又快又飄。看到這一幕,燕青登時愣住了,要知道,他雖然這幾天和白玲朝夕相處,但從未看到過她的身手,此時不免大爲驚歎。下一刻,他便緊隨其後跟了上去,看這架勢,大概來者是白玲的熟人。
小院中站着六七個裝束和漢人大相徑庭的外族人,其中爲首地一個用藍布包頭。五官輪廓分明,劍眉大眼英氣勃勃。看上去大約四十出頭的年紀。一看到門口出現地人影,幾個人便盡皆露出了喜色。那個中年漢子更是忙不迭地迎了上去。
“七叔!”
看到白玲挾着一股香風撲進了自己的懷中,那中年漢子也不避諱,竟抱起白玲打了好幾個圈子,末了才把人放了下來。不無縱容地嗔怪道:“都這麼大人了,怎麼還和小孩子一樣?”奇怪地是←出口的竟是一口流利的漢話。
“七叔就把我當小孩子不就成了麼?”白玲展顏一笑,這才朝旁邊衆人打了個招呼,“您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你這丫頭這些天跑了那麼多地方,要是我還不知道你在渝州,豈不是成了傻瓜麼?”中年漢子一邊說一邊將目斃投向了走進院子的燕青,上下打量之後,眼中精芒乍現。“他就是你地那個小叔子?”
“七叔!”雖然在外人面前無比坦然,但是在這個曾經伴隨自己度過了十年習武生涯的七叔面前,白玲仍是露出了嬌羞地表情↓狠狠一跺腳後,竟回身硬是把燕青拉了過來。”您別看他年紀小,功夫可是相當不錯……”
“好了好了,才找到心上人就知道愛屋及烏了!”不等白玲說完,七叔便笑着打斷了白玲的話,搖頭嘆道,“要是讓我見到你看上的那傢伙。非得好好教兒他一頓不可。纔得到了烏族白鳳就放心讓你在外頭亂跑,真是膽大包天!還有,以你的身份,怎麼也得有一場盛大的婚禮,至少也得請各部落的頭人前來觀瞻……”
白玲見一旁的燕青聽得臉色大變,心下不由閃過一絲酸澀地情緒,但卻不忍心打斷七叔那滔滔不絕的話。最後,她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道:“七叔,人是我自己看中的,您就別管了!對了,您還沒說這次是來幹什麼的,阿爸那裡什麼事情都離不開您,總不成是專門爲我來的吧?”
“就你這丫頭古靈精怪!”七叔露出了一個寵溺的微笑,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燕青,這才解釋道,“我這次來是因爲不少人向大王稟報,說是最近流言太多,甚至頻頻有僚人在旁窺伺。大王擔心事情會鬧大,所以讓我來看看。”
“原來阿爸也得到了消息……”白玲若有所思地垂下了頭,忽然轉頭和燕青交換了一個眼色,又回頭嫣然一笑。“七叔,您既然也是爲了這件事而來,能不能助我一臂之力?我和小七最近一直在查這件事,要知道,若是有人蓄意挑撥部族和朝廷的關係,難保會重蹈昔日覆轍。自當年一役後,我們烏族好不容易纔休養生息,不能再有什麼閃失了!”
七叔聞言大震,望着神情堅決的白玲,他突然生出了一股直覺。難道,那個得到了阿玲芳心的男人,竟是朝廷中人?
且不說高俅一行日夜兼程直撲成都府,只說他那被截住地大隊人馬便遇到了麻煩。也不知道從哪裡得到的消息,前來迎接的竟是綿州知州和其下的籤判、諸曹、書記,浩浩蕩蕩一大堆人。三個幕僚原本還推說高俅在路上染了風寒,末了實在搪塞不住,方纔說出高俅業已先行入川的事實。此話一出,那些官僚個個大驚失色,憂心高俅安危反倒是其次,他們擔心的卻是,一個御前寵臣突然採取這樣的方式入蜀,是不是會採取什麼大動作。
所幸經驗豐富的吳廣元是一個分外精明的人,在發覺事情無法遮掩時,兩害相權取其輕,他立刻換了一個方式做出瞭解釋。“各位大人,高帥這是頭一次外放,分外上心也是難免的事。蜀郡本就是難治的地方,高帥日後還有不少倚重大家之處,所以還請大家放寬心。我們三人受蔡學士所薦,隨高帥時日不長,所以此次就只能幫忙守守後隊了。”
既然找不到正主兒,知州等官員自然便只能放行,但是,從吳廣元那幾句似是而非的話語中,人人心中都品出了其中滋味。也難怪他們會認爲高俅和三個幕僚之間缺乏信任,要知道,蔡京的爲人幾乎無人不清楚,對這樣一個人薦來的幕僚嚴加防備也是難免的事←們萬萬沒有想到,他日便會因爲這種自作聰明而吃足了苦頭。
“吳老,你還真是敢說啊!要是讓這些話傳入了高帥耳中,保不準會有什麼樣的後果!”金堅雖然因爲擺脫了一樁麻煩而感到慶幸,卻認爲吳廣元的那些話太過草率。然而,他不過話音剛落,一旁的焦恩仲便不以爲然地冷笑了一聲。
“這是沒辦法的辦法,這些官員都看慣了那些到四川來混資歷晉升的帥臣,自然會擔憂高帥拿他們開刀,你沒看到他們一聽到微服就嚇得什麼似的!哼,一羣尸位素餐之輩,倘若我大宋能夠裁汰冗官,真正挑選一羣有才幹的年輕才俊,我朝何愁不能力壓強遼!”
此時此刻,他方纔去掉了那層一直掩蓋在表面的懶散之色←自負才學,但自十八歲第一次應試科舉之後便屢屢名列孫山,最後一氣之下乾脆不考了,投身蔡府做了一個幕僚,後來因爲種種原因抽身離開,這一次卻因蔡京之薦而再次跟隨高俅,可以說是年紀輕輕卻經歷坎柯。
“好了,穆方不要發牢騷,成夫,你也不必操心,高帥雖然年輕,卻能分得清楚輕重,我那些含糊的話人家怎麼理解是人家的事,只要能順利到成都和高帥會合就好!”吳廣元見金堅因爲焦恩仲的話而勃然色變,連忙上前打起了圓場。“總而言之,什麼雄心,什麼抱負都要等到高帥在蜀郡站住腳跟再說。”
過了綿州,他們離成都不過兩百里的路程,既然被人知道了高俅不在自己這一行人之中,他們也就不再拖拖拉拉的,而是特意加快了速度。然而,只過了漢州,他們便意外地和高俅一行相遇,自然大爲欣喜。
聽說了綿州的那一趟相遇之後,高俅不由皺起了眉頭←此番從瀘州上路時,特意在最後繞道漢州,想不到最終還是紙包不住火。但是,對吳廣元急中生智的回答,他心中卻大爲讚賞。
“不管怎麼說,這一次都辛苦你們了。”望着這三個神情各異的幕僚,他罕有地沒有露出嚴肅之色,而是含笑點了點頭。“今後也希望諸位能夠助我一臂之力。”
千里之外的京城,趙佶也收到了高俅的奏疏,只不過那洋洋灑近萬字的文章怎麼看也不像是那種格局嚴謹的奏章,而更像是一篇遊記。爲了高俅,趙佶甚至破例特設了直奏的制度,因此那份火漆封口的奏摺在沒有人預先瀏覽過的情況下就到了他的手中。對此,政事堂的幾位宰相都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這傢伙真是好豔福!”趙佶看到驚險處,不由搖頭苦笑了一聲,此時的福寧殿中只有曲風一個人伺候,他當然不用操心有人偷聽了去←用高俅安撫西南不過是爲了找一個將來提拔的藉口,卻沒有想到高俅竟會有如此好的運氣。
心情大好的他突然向身旁的曲風問道:“曲風,以你之見,此次伯章的西南之行會有怎樣的成果?”
見趙佶神采飛揚,曲風哪裡還會摸不透這位主兒的心意,連忙陪着笑臉答道:“聖上看人從來都不會錯的,既然用了高大人,那當然會得一方安寧纔是〉不定聖上在位之時,還能看到萬邦來朝的盛景呢!”
“哈哈哈哈!你這傢伙果然會說話!”
整個福寧殿中頓時響起了一陣難以抑制的笑聲,此時此刻,對於一個年輕的君王來說,趙佶無疑正處於人生的頂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