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鄭居中所設想的那樣,三天之後,朝廷便立刻來了答覆——命河北東路都監姚平仲立刻護送南京道使節一行入京,並奏報狼城寨事。得到這個消息之後,鄭居中立刻通知了姚平仲,將朝廷的命令直接下達了下去。
“鄭帥,狼城寨之事我思量過,大多數只是南京道遼軍的示威之舉,不過是爲了讓我朝不至於小覷了他們的戰力。如今我還有大批事務剛剛開始,這個時候回京,是不是……”
姚平仲自然不打算違旨,他只是想從鄭居中口中套問一點事實。天知道京城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若是就這樣貿貿然一頭闖回去,不會被別人抓住什麼把柄吧?
儘管得了宮中的口信,但是這種尚未決定的事,鄭居中哪敢到外頭瞎說,當下就笑吟吟地道:“希晏啊,別人是希望單獨面見聖上一次而不可得,你卻一個人佔了好幾次,怎麼,這樣的好事還想推託?如今河北正缺一個鈐轄,指不定你回來之後,這個官職就是你的了!”
聽到鄭居中居然這麼說,姚平仲提着的一顆心頓時放了下來,但一路上依然免不了胡思亂想。他已經快二十五歲了,若不是擔心有人因爲他是姚氏子弟而步步上升而有所閒話,他早就是一路鈐轄了。只不過,論官階他是年輕一輩中最高的,但是,他那幾個堂兄弟已經有好幾個都有了一堆兒女,偏生他至今連一房妻室都沒有。
帶着滿肚子心思回到京城,自有禮部和客省官員前來交割,並沒有他什麼事。及至他又奉命來到樞密院的時候,一幫人看到他的表情都極爲古怪,弄得他着實摸不着頭腦。而見了侯蒙之後,這位同知樞密院事也同樣是客氣十分。
“姚都監此來一路辛苦了,先行休息幾日,聖上自有旨意。”
姚平仲聽這話有些不着邊際。只得試探着問道:“侯大人,如今河北正是缺人的時候,末將在那裡還有諸多軍務沒有處理。如若京城沒有什麼要緊事,是否可以容末將先行回河北整軍?此次狼城寨一事後,末將也覺得邊防還有諸多疏漏,所以……”
“這些事不必急在一時!”侯蒙卻笑吟吟地打斷了姚平仲的話,不由分說地道,“你先回姚府好好休息。等待聖上宣召就是!”他猛地想到姚平仲和高俅之間還有一層關係,遂又暗示道,“聽說姚都監和高相公關係不淺,此番既然回來了,也應當去拜會一下。”
得到這個莫名其妙的提示,姚平仲乾脆把回家的事拋在了一邊,然後徑直來到高府求見。誰知這一日高俅正好在政事堂當值,並不在家中,而英娘伊容恰好進宮去了,只有白玲和燕青方蓉娘在院子裡逗弄幾個男孩。聽說姚平仲求見。燕青立馬就跳了起來。
“我去見他!”
見燕青風風火火地奔了出去,白玲一時攔阻不及,索性也就隨他去了。不過。她還是多了一個心眼,立刻召來一個家人,命其去大內禁中報信。
姚平仲聽到高俅不在,原本準備晚上再來,誰知幾個家人又是茶又是點心地送過來,他反而倒不好馬上就走,只能耐着性子坐了下來。才一會兒,一個人影便急匆匆地衝了進來,進門便大叫了一聲:“希晏!”
見是燕青,姚平仲心下也是大喜。站起身來叫道:“小七哥!”
燕青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前就抱住了姚平仲的肩膀,樂呵呵地道:
“你這傢伙這次倒是來得快,出去沒幾天就又回來了。對了,那邊剛剛,提出了意思,你這邊就趕了回來,莫不是有什麼緣故?”
姚平仲本就心中有事,聽燕青沒頭沒腦地這麼一說,便連忙追問道:“小七哥。究竟是什麼事?我這一路回來,鄭帥和樞密院侯大人全都是古古怪怪的,你別再和我玩什麼神秘了。有什麼話乾脆直說,到底大家有什麼事瞞着我?”
“這個嘛……”燕青爲難地撓了撓頭,隨即想到了姚平仲執拗地脾氣。以他自己而言,對於娶公主這樣的差事自然是敬謝不敏,畢竟,誰知道養在深宮之中的金枝玉葉是不是脾氣大,只是,姚平仲如今可是官身,這種事情怕是根本拒絕不掉的。此時,他不由後悔剛剛一時口快,早知道如此,等大哥回來直說不好麼?想到這裡,他不由支支吾吾地想要岔開話題,“其實也沒什麼大事,你早晚都會知道的……”
“小七哥!”
見姚平仲怒目而視,燕青一時間更犯了躊躇,最後見躲不過去,他只得直言道:“前些時日宮中正在商量先帝那兩位公主的婚事,陳國公主已經及竿,所以大家都在挑選駙馬。偏生公主似乎看中了你,所以如今都在忙碌這件事。”
尚公主!
姚平仲只覺耳邊平地響起了一聲霹靂,一時間竟是站在那裡動彈不得。他對於女色一向不着緊,也不在乎娶哪一家的女子,是否天姿絕色更是不在考慮之中,但問題是,他絕對不想娶一位公主放在家裡供着。
不單單是因爲天家金枝玉葉的脾氣無法估摸,還因爲大宋地駙馬從來就沒有出外行軍打仗的道理。倘若將人迎娶回來,豈不是他年紀輕輕便要在家賦閒?
“小七哥,這個消息……這個消息可屬實?”
見姚平仲咬牙切齒,燕青頓時心道不好,連忙站在門口的地方堵上大門,然後才賠笑道:“宮裡如今是這麼商議的,具體的事情還沒定。你放心,大哥向來重你武勇軍略,定然不會讓你因爲這樁婚事而沒有上戰場的機會。”他竭盡全力地想要勸說姚平仲,說來說去卻發覺自己對這種婚事也沒有什麼興頭,最後索性揮揮手道,“算了,希晏你還是等大哥回來,我對這些解釋不清楚。”
燕青一邊說一邊注意着外頭動靜,見青石路那邊閃過一個紅衣人影時,他登時大喜,連忙大叫了一聲:“嘉兒,快進來!”
高嘉今日見英娘和伊容入宮,深怕撞見兩人受一場唸叨,因此一大早便出宮回家,誰知躡手躡腳走過院子時,卻還是被人發現了。待到發覺是燕青,她這才笑嘻嘻地奔了過來:“小七叔,原來是你啊!”她眼睛一轉便瞧見廳中有外人,定睛一看便失口驚呼道,“咦,你就是那個姚平仲?”
姚平仲這才發現高嘉,不同燕青一天到晚呆在高府,他還是第一次正面看到高嘉,因此本能地起身行禮。誰知一身高小姐還未叫出口,他的衣襟便被高嘉拉住了。
“希晏哥哥!”高嘉幾乎眼睛一轉便甜甜地叫了一聲,絲毫不顧旁邊燕青的一腦門黑線,“你終於回京城來了。”
姚平仲很是莫名其妙,但是,見一旁的燕青仰頭望天,一副我沒有看到的情景,他即使再遲鈍,也有幾分不好地預感。他從來沒有和高嘉打過交道,也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高府千金在外面赫赫有名地“聲威”可在戰場上鍛煉出來的直覺告訴他,這小丫頭恐怕不好對付。
高嘉依舊死死地拉住他的衣襟,他一時沒法,只能蹲下身子,然後好奇地反問道:“你怎麼知道我要回京城?”
高嘉露出了一個狡黠地笑容,編貝似的整齊牙齒完全露了出來:
“趙叔叔已經給了那麼多暗示,若是別人還不知道安排,那就太離譜了。我知道希晏哥哥你在擔心什麼,不就是怕今後娶了公主沒法上戰場麼,放心,趙叔叔已經說了,以前的成例不代表一直會通用下去。如今不比往常,一切都以國事爲重。”
姚平仲原本還不明白所謂的趙叔叔指的是誰,聽到最後自然恍然大悟,看高嘉的目光便有幾分不同。別說是尋常的官宦千金,就是宮中那些皇子皇女,敢對趙佶叫一聲爹爹的又有誰?只是,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最後一句話——高嘉的意思是說,天子官家並不想把他從河北調回來出任一個沒有實權地左衛或是右衛將軍?
見姚平仲的臉色好看了一些,燕青不禁啞然失笑。高嘉區區幾句話便把情況扭轉成了這個樣子,確實神通廣大,只是,燕青似乎沒感覺出來,高嘉叫自己小七叔,叫他卻是希晏哥哥,這輩份着實已經亂套了。
“這個……嘉兒……”姚平仲很不確定地叫出了這兩個字,見高嘉眉開眼笑,膽氣又壯了一些,“你剛剛說的可是真的?還有,聖上真的鐵了心要把陳國公主許配給我?”
“那當然,秦國公主替陳國公主說了心裡話,再說又有那麼多嬪妃娘娘在場,怎會有假?”高嘉輕輕把姚平仲拉低了一些,附在他耳畔低聲道,“我給爹爹通風報信之後,爹爹爲了這件事還特意去宮中求見聖上,最後是一臉笑容回來的,我想一定是好事,否則爹爹哪有這麼好的心情。”
聽到這裡,姚平仲終於心情大定,原本準備直闖宮中,去請求趙佶收回成命的心思隨即收了起來。不管怎麼樣,等高俅回來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