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京的罷相無疑在蔡府平靜的水面上扔下了一塊巨石,往日在外昂首挺胸的下人全都耷拉下了腦袋,說話也低聲下氣了不少,而蔡絛等幾個公子哥更是惶惶難安。直到這個時候,他們這些受慣了父輩恩蔭的衙內方纔知道失去了權力是怎樣的滋味,只看外頭那些一向趨奉他們的狐朋狗友全都如鳥獸散,他們便不得不認清了事實——自己的好日子怕是到頭了。
然而,受到打擊最重的卻是蔡攸。銷假重回本職之後,他便敏銳地發現,昔日那些規規矩矩的同僚全都在他面前放肆了起來,而那些平日就看不起他的飽學大儒更是連正眼都不瞧他一眼,生生將他當作了空氣。情知自己處境難堪的他只得勉強按捺了心火,試圖以實幹來挽回趙佶對自己的信任,誰料彗星不期而至,他一個區區六品官居然上了御史的彈章。
然而,只要父親蔡京這棵大樹一日不倒,他便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可現如今父親偏偏被罷相!儘管看到蔡京悠然自得似乎不以爲意,但是他本能地認爲,父親只是爲了安撫家人而故作鎮定。若是當初聖眷仍好時,他興許還能到福寧殿去求求情,可現在他失去了自由出入禁中的權力,哪裡還敢造次。
“難道是天要絕我麼?”
他喃喃自語地望着牆上掛着的一幅字,臉色茫然一片。不過數日的功夫,他便不復當年苦苦維持的瀟灑模樣,精神萎靡不振。就連平日最寵愛的幾個姬妾都未曾碰過。要是世上有後悔藥地話,他恐怕會立刻吞下去,可事到如今←竟找不到一步可走的棋!
鬱積了滿肚子邪火,他突然伸手把桌子上的筆墨紙硯全都掃在了地上。冷哼一聲拔腿便往外走。不管怎麼說,他都不能坐以待斃,叔父蔡卞雖然說已經罷樞密使而出知河南府,但如今尚未啓程,說不定此刻去還能討教一二。不知怎地←一直沒有勇氣去見父親蔡京,這幾日更是刻意躲開,似乎就怕看見老爹那張喜怒不知的臉。
出了自己地小院,轉過中庭,蔡攸便看見幾個弟弟垂頭喪氣地坐在花廳之中,全都在那裡唉聲嘆氣。看到這一幕,原本就滿腹焦躁的他更是火冒三丈,三兩步衝到門前便怒斥道:“爹爹只是罷相,又不是貶謫!你們平日裡一個個仗着家裡的勢頭在外面橫行霸道,現在有了事就知道在這裡坐着有個屁用!”
見蔡攸氣急敗壞。額頭青筋畢露,蔡絛等人不由都是面面相覷,雖然心中不服。但往日蔡攸積威仍在,誰也不敢做聲。直到蔡攸氣沖沖地轉身離去,老三蔡絛才冷笑了一聲:“他還真的把自己當作當家人了,爹爹這一次罷相。還不是他捅出來的那些事情鬧地?我們不過是關心爹爹罷了,他呢,除了指桑罵槐還有什麼本事!”
老二蔡翛向來和蔡攸關係最密切,此時雖然捱了罵,但也無意附和老三。”好了,大哥說的也有道理,你們平日在外頭都有些人脈,至少也別在家裡乾坐着嘆氣,都出去打聽打聽!爹爹雖然罷相,但只要聖眷仍在,他日復起也不是難事,都去吧,要是讓爹爹看見,指不定也會感到煩心!”
直到其他人全都依言去了,蔡絛方纔站了起來,意味深長地掃了二哥一眼,語帶雙關地道:“二哥,以往爹爹不在,家裡都是大哥和娘做主,你一向附和着大哥看不起我們這些兄弟。不過,倘若大哥一朝失勢,你恐怕也得考慮一下自己纔是!”他言罷一拱手,竟是這麼揚長而去,只留下蔡翛一人在那裡呆若木雞。
蔡攸當然不知道幾個弟弟私底下都說了些什麼,叫上兩個心腹家人之後,他也不去蔡卞府邸,出了家門便徑直去了入雲閣,一口氣叫了好幾個有名的行首侍酒′然他如今不再是宰相公子,但一應人等依然不敢怠慢。須知蔡京如今只是罷相,人還在京城,若是輕易開罪,誰知他日蔡京是否有復起之日?
在幾個綺年玉貌少女的殷勤相勸之下,蔡攸也不知灌了多少酒,不一會兒便醉氣熏天,一把拉過旁邊的一個女子,竟不管不顧地將手探進了她的衣內,恣意地揉搓了起來。其他幾個女子見狀全都大驚失色,須知度夜是度夜,陪酒是陪酒,她們這幾人幾乎全都是尚未真正陪人度夜的清倌,這便包括蔡攸旁邊的那個女子。
蔡攸此時如此放肆,無疑是壞了入雲閣的規矩。可是,剛剛蔡攸說了那麼多亂七八糟的,顯而易見是到這裡去火來地,此時上去幹涉,鐵定會觸了黴頭。此時,她們唯恐殃及池魚,竟不顧那女子的哀求眼神,一個個悄無聲息地溜了出去。
好幾日沒碰過女人,蔡攸的心思自然全部都放在了眼前這個嬌俏可人地青樓少女身上,壓根沒注意其他人的離去。儘管懷中玉人一直在反抗,但是,他卻覺得興頭越來越足,一隻手牢牢鉗住了對方的雙手之後,他的另一隻手足可恣意妄爲,不一會兒,那少女地上衣便幾乎全都散落在地,一雙椒乳完全落入了蔡攸魔掌中,眼中雖然盡是淚水,卻仍然不敢放聲呼救,只是在那裡低聲求饒。
“饒了你?我要是饒了你,我的氣衝誰撒去?”蔡攸獰笑一聲,原本還有些醉醺醺的腦袋一下子恢復了清明←一把扯住那少女的頭髮,渾然不顧她連聲呼痛,硬是讓其的目光對上了自己,一字一句地道:
“別以爲我沒了宰相公子的名頭就好欺負!只要我一句話,入雲閣就得關門歇業,你要是今晚伺候得好,謎我便替你贖身,否則……”
他突然在少女的酥胸上狠狠掐了一把,見她淚流滿面,不由哈哈大笑了起來。正當他心懷大暢,準備一瀉多日心火的時候,突然覺得後背一陣劇痛,然後便頹然倒地人事不知。倒是那少女見機得快,似小兔一般竄到了旁邊,撿起幾件散落的衣服便遮在身上,滿心不安地望着兩個穿着尋常青衣的不速之客。
那兩個看似蔡府家人裝束的人四下望了望,一個去試了試蔡攸的鼻息,另一個卻走到少女跟前,居高臨下地道:“要是有人來問,你就說是蔡公子酒醉了,所以家人已經送他回去,明白嗎?”
那少女好容易逃脫魔掌,哪敢說一個不字,趕緊連連點頭,誰料下一刻她卻感到下頜上多了一隻手。
“果然是天生麗質我見猶憐,怪不得蔡大公子會逮着你去火!記住,不管誰來問,你只要一口咬定,保管你沒事,否則公堂三木之下,恐怕你就要吃苦頭了!過了這一關,我替你贖身,免得你在這裡受人糟踐!”
言罷他再也不看那少女一眼,徑直和同伴一左一右地扶起了蔡攸,小心翼翼地往外頭走去。由於事先解決了蔡攸的兩個家人,因此兩人竟是大大方方地和入雲閣中的一應人等打了招呼,光明正大地出了正門。
出了入雲閣,他們便把蔡攸推上了一輛馬車,不一會兒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這一夜,蔡攸自然是徹夜未歸。而正因爲汴京中官宦子弟流連青樓的不在少數,蔡攸又是個中翹楚,因此就連蔡府上下也是全然不理會。直到次日黃昏,蔡攸的妻子宋氏覺得不對勁,乍着膽子回報了婆婆呂氏,又派人出去打聽,這才發現蔡攸不見了。
這下子,蔡府上下頓時翻了天,就連蔡京得報之後也忍不住摔了茶盞,一面下令家人四處尋找,一面差人通知開封府協查←雖然不再是宰相,但是,如此大事開封府卻不敢不理,兩個推官立刻下令差役全城搜尋,但不管怎麼問,從蔡攸那晚出了入雲閣開始,竟是蹤跡全無。再接下來,此事便傳得人盡皆知,一時街頭巷尾議論紛紛。
由於和蔡攸一起失蹤的還有兩個蔡府家人,因此有說是綁架勒索的,有說是仇家報復的,甚至還有說是和某家的女子私奔的,總而言之,千奇百怪的流言一夕之間傳遍了全城。
在家摔東西的自然不止一個蔡京,還有氣急敗壞的張康國。蔡攸失蹤原本和他沒有什麼關係,但問題在於,流言居然有鼻子有眼地說和蔡攸私奔的女人乃是他家的使女,這簡直讓他暴跳如雷。然而,即便知道這是有人故意胡說八道,他卻不能禁絕人言,這天上朝之後竟被諷刺了兩句,回來之後,他竟硬生生地氣病了。
因爲告病已經罷了一個樞相一個首相,這下子,連新上任的樞相也病了,這頓時讓汴京上下的輿論一片譁然,原本就提心吊膽的官員更是懸了一顆心。這蔡攸雖然是大臣之子,但好歹也是集英殿修撰,誰相信他會莫名其妙地失蹤?若是有人竟然將主意打到了蔡攸身上,那麼,汴京之中又有什麼安全可言。一時間,原本就因爲彗星明滅而起伏不定的人心波動得更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