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遼主耶律延禧終於回到了上京城。之所以那麼早回來,一是因爲前幾日文武百官已經擬定了尊號,需要他回去告祭太廟,而另一個原因則是因爲從宋國傳來的消息′說他也不信宋國那個小皇帝會輕易病重不治,但是,如今夏國連連告急,他勢必不能撒手不理。
丙申,文武百官加上尊號曰惠文智武聖孝天祚皇帝,隨即耶律延禧大赦天下,並進封宋魏國王和魯斡爲皇太叔,進封樑王撻魯爲燕國王,鄭王淳爲東京留守,封越國王,百官各進一階。戍戌,以受尊號,告廟。乙巳,謁太祖廟,追尊太祖之高祖曰昭烈皇帝,廟號肅祖,妣曰昭烈皇后;曾祖曰莊敬皇帝,廟號懿祖,妣曰莊敬皇后。
這一系列粉飾太平的舉動過後,他便真正定下心來接見夏國的使節′說早已有所準備,但當聽說橫山大半土地落入了宋人之手的時候,他還是大吃一驚。要知道,橫山不僅是大宋和西夏之間天然的分界線,而且橫山党項諸部也是夏國最好的兵源。一旦失去了橫山,西夏不僅在戰略上將屈居劣勢,就連兵力上也會相形見拙,這無疑是遼國最不想看到的結局。
“宋國那位小官家未免太自負了!”當着西夏使節的面,耶律延禧便冷笑了一聲,臉上盡是怒色,“自從澶淵之盟之後,我國和宋國便從未交兵,他們大概是以爲我大遼可欺!你回去告訴夏王,就說此事朕決不會撒手不理,如果宋國對朕的照會置之不理。那麼,朕不惜出兵一戰!”
李造福擔任使節已經不是第一次了,當然知道遼主耶律延禧剛愎自用而又生性多疑的脾氣。連忙匍匐在地叩謝道:“皇上恩情,外臣感激不盡!不過。外臣還有一件事啓奏!”
“什麼事?”御座上地耶律延禧感到一陣意外,但轉念一想便明白了對方的言下之意,“莫不是夏王的婚事麼?”
“正是吾主地婚事。”李造福低垂着頭,恭恭敬敬地說道,“敝國樑氏擅權。導致兩代夏主皆造太后鉗制,因此吾主每每想起,無不感到痛心疾首。如今吾咒然削貴族權柄,但一旦和貴族聯姻,難保不會再有粱氏之事。吾主一再遣使節如遼求婚,一來是因爲遼國乃上國,若能求上國公主爲妻,則敝國可以更好地敬事上國,二來則是因爲上國公主有大國威儀,必定能夠壓服國中那些貴族。懇請皇上念在吾主心誠的份上。答允了此樁婚事。”
耶律延禧聞言卻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若有所思地皺眉沉思了起來。
自從李乾順親政之後,派來地求婚使節已經不下於五六批。次次都是卑詞恭順地提出請求,若是一再拒絕,恐怕會引起不好的後果。只是,自己雖然有幾個堂姐妹。卻大多已經嫁人,而且姿容不過尋常,不見得能夠藉此拉攏李乾順。沉思良久,他終於做出了決定。
“賜婚之事朕自有主張,你就回去等消息吧。”
聽到這句含糊的回答,李造福卻是大喜。先前每次如遼求婚,幾乎都是被遼主婉言推託,而這一次顯然是大有希望。當下他立刻恭恭敬敬地行禮稱謝,心中大大鬆了一口氣。
“依你們看,這樁婚事是否該允?”
耶律延禧漫不經心地看着底下的蕭奉先和蕭芷因,面上並沒有多少鄭重之色。”朕的堂姐妹中,嬌生慣養地佔了多數,李乾順畢竟是一國之主,要想牢牢抓住他,只靠一點小聰明和美貌是絕對行不通的。你們若是認爲該應允李乾順的求婚,就幫朕好好想想有誰合適嫁過去。”
蕭奉先和蕭芷因對視一眼,同時別過了頭′然同是寵臣,但是,兩人卻誰都不服誰,蕭芷因認爲蕭奉先是因皇后得信用,不過區區一個外戚;而蕭奉先則認爲蕭芷因當初在宋國一事無成,根本不應受到重用。只不過如今耶律延禧既然問到了這樣一個問題,他們自然不敢怠慢。
“皇上,即便如今的公主郡主之中沒有合適的人選,那麼,不妨把要求再放低一些。”蕭芷因見蕭奉先仍在沉思,立刻搶先開口道,“當初我國也曾經將興平公主許嫁李元昊,而興平公咒然貌美,手段卻是平常,最後不僅鬱鬱而終,而且還連累得兩國大戰,後來的義成公主也是如此。如今李乾順既然求婚,則前車之鑑不可不防。只要是宗室女子,其人又才貌兼備,便可加封公主賜婚給李乾順。”
“有理。”耶律延禧滿意地點了點頭,正想開口再說些什麼,蕭奉先便突然插話進來。
“皇上,臣有一個相當好的人選。”蕭奉先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彷彿根本沒有看到一旁蕭芷因的懾人目光,“臣前些日子拜訪蘭陵郡王的時候,無意中見到了他地幼女。此女名耶律南仙,今年正好十六歲,生得花容月貌異常出衆,在漢學上也頗有功底,而且粗通政事。李乾順既然尊崇漢學,應該會滿意這樁婚事。”
“耶律南仙?”被蕭奉先這麼一說,耶律延禧也覺得怦然心動,只不過祖宗家法,耶律氏之間不能通婚,所以就算此女再美貌,他卻是不能染指的。”你既然這麼說,就讓皇后先見見耶律南仙。倘若其人真的如同你所說,那朕便爲她擬定封號,擇日嫁往夏國。”
“臣遵旨。”蕭奉先微微一彎腰,轉而示威似地瞟了蕭芷因一眼,心中異常得意←原本是自己看中了這個女子,準備不日上門求親,誰知道這一次竟陰差陽錯派上了用場。不過,比起皇帝的寵信來,區區一個女子根本算不得什麼,以他的地位權勢,將來自然不愁沒有美女相伴。
耶律延禧卻沒看到下頭兩個寵臣“眉來眼去”劍拔弩張的態勢,略一沉吟便又吩咐道:“另外,命西京道做好準備,倘若夏國出兵,這一次就接應他們一下!”
這一道旨意卻是非同小可,底下兩人立刻收起了彼此爭鬥地心思。
遣使到宋國調停是一回事,真正動兵又是另一回事,雖然兩人都認爲契丹鐵騎天下無人能擋,但是,若真的和宋國打起來,對於他們這些掌權者並沒有太大的好處。
當下蕭奉先便試探着問道:“皇上,倘若此番我國出兵時,和宋人有所衝突,那該……”
“衝突?有衝突便迎擊好了,難道我契丹男兒還怕區區宋人不成?”耶律延禧冷哼一聲,自信滿滿地道,“宋人積弱已久,否則當初也不會在澶淵之盟後歲歲貢給從不失期,他們若是看到我軍旗號,恐怕後退都來不及,怎麼會主動交戰?若是他們敢交戰,朕正好有藉口問罪宋國君臣,朕就不信,他們能夠應付兩邊的夾擊!”
“皇上英明!”這一次接口的卻是蕭芷因,他對於宋國全無好感,因此雖然知道即使開戰對自己也沒有任何好處,仍舊搶在前面奉承道,“宋人懦弱慣了,一旦看到我軍旗號必定退避三舍,屆時使節再稍稍逼迫,宋國那個小官家必定會原封不動地把吃進去的土地再吐出來!”
“說起來,宋國那個小官家的病情是真是假,還是個未知數!”蕭奉先不滿意自己落了後,連忙補充了一句,“按照他們往年的習慣,皇帝有病是很忌諱再打仗的,如今這邊說小官家病重,那邊西北卻連傳捷報,障眼法的可能性很大。”
“朕纔不在乎趙家小子是真病還是假病!”耶律延禧滿不在乎地擺了擺手,一字一句地道,“朕只知道,憑我大遼的實力,絕對用不着玩弄這些伎倆!”
“皇上所言極是,南國皇帝大多沉迷於文事,上不得馬拉不開弓,哪裡及得上我國皇族宗室弓馬嫺熟?”蕭芷因不忿蕭奉先處處佔先,便故意出言反擊道,“依臣看來,那宋國小官家多半是病勢沉重,宋國前面一個皇帝不也是早死嗎?如今這個小官家雖然有幾個兒子,但最大的也不過幾歲,要是他真的一命嗚呼,大臣不管擁戴哪個皇子登基,對我國都是相當有利〉不定,皇上還能踏馬中原河山,成不世之功業!”
耶律延禧聞言大暢,忍不住得意忘形地長笑了起來:“哈哈哈,說得好!那個時候,朕必定不會忘了二位卿家的輔佐之功!”
雙雙離開大殿,蕭奉先和蕭芷因互視一眼,立刻分道揚鑣。
蕭芷因是忙着出去給李造福傳訊,要知道,從這位夏國使節身上,他得到了豐厚的禮物,其中既有金銀珠寶駿馬名劍,也有田產奴僕,總計不下十萬貫。
而蕭奉先則是急於去見他那位皇后妹子,原因很簡單,他從各種渠道聽說,文妃蕭瑟瑟近來有獨佔眷寵的趨勢,而且似乎已經懷孕了←的皇后妹子雖然得寵,但是一直沒有生育,相反倒是不受重視的趙昭容生下了一個兒子,遼國立儲並非完全是立嫡,有時也會立賢立長,如果讓文妃有子,則他蕭奉先將來必定不得善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