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是爲了自己的事,但是,高嘉回到家裡還是添油加醋地將這天發生的情景繪聲繪色地描述了一遍。連她自己也沒有注意到,她花了相當長的時間讚美了劉琦那震驚衆人的箭術,而這一點聽在高俅英娘伊容白玲耳中,便有幾分相當奇特的感覺。
小丫頭似乎有點長大了!
高俅歪頭端詳着自己的女兒,見其眼睛一閃一閃,一副極其興奮的模樣,便知道她眼下還沒有體會到其中的意思。也難怪,小丫頭如今還不到十二歲,當然還不解情事。就算這樁婚事真的成了,要成婚至少還得等個四五年——他可不準備讓兩個尚未長成的少男少女去過洞房花燭!
當然,今天險些出了岔子,要不是秦國公主趙芙的那一句話,只怕劉琦就成了皇帝的侄女婿了,還好事情最後轉過來了。
見英娘三人在高嘉說完之後,將小丫頭拽過去一個接一個地教訓了一頓,高俅頓時露出了一個笑容。如今他有三個兒子,卻只有小丫頭這麼一個女兒,因此物以稀爲貴,並非高嘉生母的白玲和伊容全都把這個小丫頭捧在了手心裡,相形之下,反倒是英娘管束得更嚴一些。真快啊,當初那麼一丁點大的小丫頭,如今就已經快要出嫁了!
“嘉兒,過來!”
他這一招手,高嘉便乖乖地轉了過來←摩挲了一下女兒的腦袋,笑着問道:“你說了這麼久,你不累我們也累了!現在爹爹問你,你對爹孃給你找的未來夫婿還滿意麼?”
英娘聞言啞然失笑,就連伊容和白玲也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這不是白問麼,這麼小的孩子哪裡懂得那麼多事?
“算他合格了!”高嘉老氣橫秋地撇了撇嘴道,“至少比太子和嘉王好!”
所幸此時四周無外人,因此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也不虞有外人聽見。
然而,旁邊的四個大人卻生出了另一重心思——今天趙桓和趙楷全都在場。得知這樣一件事,那兩位心中會不會存下疙瘩?
他這裡安之若素,那邊蔡攸卻是暴跳如雷←好容易想出這樣一個法子,又通過劉正夫讓父親蔡京也接受了這個主意,誰知道竟橫插出來一個劉琦!只要高嘉和趙楷的婚事能成,他就能立刻通過那些大臣想出一千個一萬個藉口再也不讓高俅有翻身的機會,如今居然被人這樣破壞了,他怎麼能夠不火冒三丈?
“來人。給我去找,找童貫來!”
蔡攸並不知道此事還有童貫在背後穿針引線,但是,他卻仍舊把此事怪在了童貫身上。要不是童貫讓劉琦那個小子大出風頭,怎麼可能冒出眼下這種事?因此,等家人把童貫帶進來之後,他立刻沉下臉斥道:
“道夫,你究竟是什麼意思,明知高伯章的女兒我另有用處,偏偏還帶那個小子出來攪局!”
對於蔡京的這種居高臨下地態度。童貫心中大爲惱火。然而,他卻不不想這麼快就和蔡攸真正翻臉,因此不得不做做表面文章。當下便苦着臉說道:“蔡學士,並非我故意生事,我和劉帥交好,所以想提挈一下他的兒子,便向聖上引薦了他。昨兒個的事情誰也沒料到,畢竟,聖上最初的意思是讓他配秦國公主的,誰知道最終會鬧成這樣〉實話我纔是第一個該懊惱的,若是讓他尚了公主,劉帥指不定怎麼高興呢。唉!”
蔡攸根本沒想到是童貫從中搗鬼,想想也覺得有理,畢竟,尚公主對於將門子弟來說是無上的榮耀,童貫又得了自己的好處,沒道理反而撮合另一樁婚事。因此,他地臉色便漸漸緩和了下來,卻仍然帶着幾分警告的口氣:“道夫,如今朝堂局勢你應該看得明白。該如何抉擇不必我教你。高伯章已經是日暮西山不足爲懼了,而我卻是寵信正隆,就是我爹也已經垂垂老矣,那個位子也坐不了多久。這個時候,你可千萬不要站錯隊纔是。”
童貫冷不丁被蔡攸拍了兩下肩膀,連忙欠身稱是。之後蔡攸又說了幾句別的,也沒有開口留他。等到他出了蔡府上馬離得遠了,方纔重重冷哼了一聲。呼之則來揮之則去,蔡攸以爲他童貫是什麼人?
寵信正隆?蔡攸大概忘了,他如今同樣是寵信正隆,卻不敢在天子官家面前有任何差錯,在外更是規行矩步,在任何同僚面前都是謙遜相待!
“就算蔡相公真的去位,別忘了還有一位名副其實的小蔡相公!”
他在心裡惡意地猜測了一句,心中充滿了一種復仇的快意。如今蔡攸爬得越高,將來跌下來的時候就越慘,到了那時,還怕自己不能報復回來?想當初蔡京給他設置了那麼多障礙,害得他幾乎一輩子沒有出頭的機會,現如今蔡攸還想騎在他頭上作威作福,門都沒有!
他童貫雖然是個殘缺不全的閹人,但唯獨不缺心眼!
京城中的諸多風雲自然避不開蔡卞,身在北地重鎮大名府,他就是不想聽這些也不行,更何況他原本就在密切關注朝堂上地動態。對於蔡攸突然自立門戶,他也有一種措手不及地感覺,畢竟,在他的眼中,蔡攸雖然聖眷不錯,但終究是不學無術的出身,底子又薄,不可能有什麼大作爲,誰知道天子官家竟然會讓其出任宣和殿學士!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蔡京沒有看出來地門道,他卻隱隱約約看出了一點,心中既佩服天子官家的手段,卻又驚懼因此殃及池魚,畢竟,他也是蔡家的人,想當初,小蔡相公四個字同樣是天下皆知,沒有人認爲他遜色於蔡京。
“真是老了,現如今還有誰記得我蔡卞?”他長長嘆了一聲,饒有興味地看了對面的年輕官員一眼,微微笑道,“少蘊當初避開京城那是非圈子,着實是聰明透頂!”
蔡卞的對面赫然坐着葉夢得,此時,他悠然品茗,臉上盡是輕鬆寫意的神情,就連蔡卞的這句讚語也沒能讓他的表情浮動半分。直到口中的茶水品味完了,他方纔放下了茶盞,點頭大讚道:“蔡大人果然好茶!”
見蔡卞目光炯炯地望着自己,葉夢得便無可奈何地一攤手道:“蔡相公執掌權柄時間長了,我起初爲他謀劃還好,但是,一旦涉及自家人,他的判斷難免會有偏差。我早看出居安心性狡詐野心勃勃,他日興許會父子相疑,再者我一介微末之身,留在京城也於事無補,所以方纔請郡出外,倒沒有多少別地意思。蔡大人這聰明透頂四個字,我可承受不起!”
蔡卞自然不敢小看面前的葉夢得,出知定州之後,葉夢得在修建城防和整飭軍隊兩方面都做得井井有條,就連當初鄭居中宣撫河北的時候也沒能找到半點錯處,最後更在上奏的時候大大讚揚了一番。如今,眼前這位儼然是年輕一代地方官員中的傑出代表,將來若是再入中樞,前途必定無可限量,就是拜相亦有可能。
“少蘊,這麼說來,你這一次入京述職不會耽擱很久?”
葉夢得點了點頭,事實上,他亦是有自己的考量,方纔特意繞了一點路前來大名府探望蔡卞,須知他當年和蔡卞可沒有多少交情。
“蔡大人,如今蔡相公頹勢已現,要知道,這君臣之間一旦相疑,便不是一時半刻能夠解決的。而且蔡相公秉政太久,很多事情都做得過頭了。倒是蔡大人在大名府期間政聲卓著,河北百姓無不叫好,若是朝中有事,只怕聖上會召蔡大人回朝,我在此就先向大人道喜了!”
蔡卞自己也想過這個可能,只是並不確定,現如今葉夢得如此有把握地說出來,他不由心中一動,卻不肯直接接口,而是宛轉地笑道:
“那就承你吉言了。此番回京,你代我探望一下大哥,他如今身體不好,讓他少操心,當然,只怕他亦不肯聽這句話。”他微微一頓,突然意味深長地道,“不久前,我寫了一封信給高相公,他倒是豁達得很,如今在京城的日子很是逍遙,大大勝過大哥的勞心勞力。”
葉夢得聞言一愣,轉而大笑了起來。看來他操心太過了,蔡卞當年出道比蔡京還早,聞達之日更在蔡京之上,這樣一個人自然是老而彌堅,怎麼可能連這點事情都看不明白?倒是自己曾經被人認爲是鐵桿地蔡黨,此番回京不免要好好安排一下才是←的心願是想要做一番大事業,可不能陷身於黨爭裡頭動彈不得。
“蔡大人放心,你的口信我自然會帶到,至於你的心意我領會得。”他說着便站了起來,鄭而重之地拱拱手道,“我到時也會去拜訪何大人,他乃是蔡相公多年摯友,有些事情別人勸不得,他也許可以分說幾句。只是,蔡居安那一頭就只能任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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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各有命,強求不得!”蔡卞輕嘆一聲,亦站起來點點頭道,“如今北地局勢漸漸有變,朝廷也該儘早決斷,眼下這種紛爭不可再拖下去了!”
兩人會心一笑,其中的深意不言自明——若是再拖下去,他們便再也沒了建功立業回朝高升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