挾着兩個錦盒,高俅一頭扎進了集賢齋∧周瀏覽了一陣之後,他就蹺起二郎腿往正中的椅子上一坐,高聲喚道:“叫你們大管事的出來!”
由於覷着高俅衣着寒酸,因此一個領頭的夥計只瞥了人一眼,便把他歸到了裝模作樣的那一類,態度自然有些不冷不熱。“客人若是有東西要賣,不必大管事,我儘可作主。”
“哦,不論值多少錢的生意你都做得了主麼?”
那夥計顯然被激怒了,他冷冷打量着這個滿口大話的青年,很是自傲地道:“沒錯,一百貫以下的生意,我全都可以做主!”
高俅的表情頓時有幾分尷尬,語帶試探地問道:“一……一百貫?一百貫以下你全都能做主?我沒聽錯吧?”
“沒錯,只是本店之中能夠賣到一百貫的字畫不多,我倒也很想看看閣下的字畫值多少錢呢!”那夥計見高俅態度畏縮,愈發盛氣凌人了,“但凡有超過五百貫的生意纔會勞動大管事,我看閣下似乎就不必了吧?”
愣了半晌,高俅突然大笑了起來:“哈哈哈哈,一百貫……若是區區一百貫,我還用得着上你們集賢齋麼?真是聞名不如見面,大名鼎鼎的集賢齋不過如此!”他言罷扭頭就走,左腳剛跨出門時卻被人攔住了。
“你什麼意思,如果你真有什麼了不得的東西不妨拿出來看看,休要胡言亂語壞了我們集賢齋的名聲!”高俅的話激怒了一羣夥計,這些人立刻把他團團圍住,一幅興師問罪的架勢。此時,另幾個在店中挑選字畫的客人也好奇地湊了上來,指指點點滿是好奇。
“什麼意思?讓你們大管事出來就知道了!”高俅冷哼一聲,臉上現出了一絲怒氣,“你們這些小嘍羅哪裡懂得鑑賞名家墨寶!”
“你……”幾個夥計登時被氣得說不出話來,就在情況僵持的時候,一箇中氣十足的聲音在衆人身後響了起來。
“退下,你們圍着客人成何體統!”隨着這句話,一個身着綢衫的中年人出現在了店堂中,只見其人一臉和氣,唯有目光犀利,似乎能看透人心,“這位公子,小人劉安,正是此地的管事,不知公子有什麼生意要照顧小號?”
見正主兒出現,高俅這才輕輕掀開了一個錦盒,只讓對方看了一眼便敝帚自珍似的蓋上了蓋子。“怎麼樣,貴店的夥計還說這東西他們能夠做主,是不是言過其實了?”
“小人調教無方以致貽笑大家,這廂向公子賠罪了!”劉安狠狠瞪了那羣夥計一眼,微微躬身爲禮道。只剛剛那一眼,他便看出那宣紙似乎是專供大內的貨色,立刻陪上了十二分小心。“他們還年輕,哪裡鑑別得出那些貴重的字畫,還請公子不要計較。不過店裡規矩一向如此,他們只負責小筆買賣,若是一千貫以下的生意,小人可以做主;但若是一千貫以上的大買賣,小人便只好派人去請東家了!”
高俅臉色稍霽,順勢放下了手中錦盒。“劉管事,生意大不大自然得你說了算,不過這兩件墨寶非同尋常,所以我才找你親自處理。”他說着便故意瞟了一眼幾個夥計,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公子言重了,外間過於雜亂,裡面請!”劉安一心把高俅往裡面讓,誰料身後卻響起了一個銀鈴般的聲音。
“劉管事,妾身對這位公子的字畫很感興趣,不知是否能一起入內一觀?”
衆人循聲望去,只見門口不知何時多了一個女子,只是一眼,國色天香沉魚落雁等無數溢美之辭便紛紛浮上了人們的心頭,而高俅更是差點把手裡的錦盒給弄掉了。原來,那個被四名僕從衆星捧月圍在當中的不是別人,正是前幾日有過一面之緣的澄心。近看之下,只見這位風月場上的行首一襲白色衣裙,脣不點而朱,眉不畫而黛,腰如纖柳青絲如瀑,顰笑間但見無數風情。
乍見其人,劉安一愣之下不由大喜,連聲應承道:“姑娘來得正好,小人前一陣子留了不少名人字畫,正待姑娘前來品評!”他偷眼覷了覷一臉驚豔之色的高俅,陪着笑臉問道,“公子,這位姑娘乃是本店的大主顧,可否……”
大庭廣衆之下重會佳人,高俅自然不會那麼小氣,連忙點頭道:“無妨無妨,既然是懂行之人,自然可入內共同品評。”
這集賢齋的內室比外間更爲潔淨明亮,四周壁上三三兩兩掛着些名人墨寶,高俅暗中一數,光是自己認識的人就有好幾位,心中不由暗笑。看來,若是他能夠不擇手段一些,光是家裡那些字畫就可以變賣不少現錢了。
他磨磨蹭蹭地從兩個錦盒中取出卷軸,見對面兩人都是全神貫注目不轉睛,不由賣關子似的把動作更放慢了幾分。待到最後,他拿起其中一個卷軸輕舒猿臂微微一展,一幅字立時呈現在了劉安和澄心面前。
“咦!”只看了一眼,劉安就立刻雙目大亮,情不自禁地走上前來,幾乎要伸出手去摩挲那字※幸他很快就壓住了那股衝動,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起來,驚喜之色溢於言表。“好字,好字!想不到當世除了有限的幾位大家之外,還能有人寫出如此好字!這個印鑑是……遂寧郡王!”
高俅見劉安大驚失色,心中不免得意得很。兩幅字全都是他寫的,爲了哄騙趙佶蓋上郡王印鑑,他不得不玩命似的苦練,直到自己的瘦金體功力大有長進爲止。用趙佶的話來說,就是他高俅的瘦金體已經初步具備了一代宗師的雛形,這蓋着郡王大印的字也同樣價值連城,當然,他不會輕易相信那玩笑話就是了。
見一旁的澄心同樣是目現異彩大爲意動,他不禁又挑了一句:“如何,郡王的字應該值得劉管事親自品評吧?”
“若是尋常郡王倒也罷了,卻沒想到是遂寧郡王!小小年紀竟能寫出此等風骨的字,實在是令人驚歎!”不待劉安開口,澄心就搶在前面讚道↓迫不及待地親手展開了另一幅卷軸,恰恰是高俅手書的中堂對句,不由略略一怔,“妾身以前曾經有幸見過郡王的字,雖然內裡精神不凡,但筆法稍顯稚嫩;而這兩幅字曲金斷玉鐵劃銀鉤,分明是已經胸有成竹,真是奇怪了,幾個月能有那麼大長進麼?”
“這……這真是郡王親筆?”由於當今皇帝哲宗有好幾個弟弟,因此劉安不像澄心,一時也分辨不出遂寧郡王究竟是誰。但是,單隻憑這一手字,他就打定了主意花錢買下。畢竟,這年頭假造宗室印鑑可是要掉腦袋的,他並不擔心遇到假貨。
“自然是郡王親筆。”高俅沒想到澄心的眼睛這麼尖,甚至還見過趙佶的字,心中不由暗暗叫苦,口中還得做出高高在上的姿態,“我家郡王只是想讓你這裡估個價,至於到底賣不賣還沒個準,得呈請郡王自己決定。”
“這位公子,妾身想問一句,你提到的遂寧郡王,是不是當今聖上的弟弟,曾經被先皇封爲寧國公的那一位?”
“呃,就是那位郡王!”高俅的心裡着實打起了小鼓,這個澄心既清楚趙佶的年齡經歷又能夠品評書法,顯而易見不是尋常青樓女子,難道,自己這初次交易真的會宣告失敗?
劉安只覺心裡樂開了花,他已經完全認爲眼前這個青年是王府裡出來的,因此原有的一點疑心也漸漸去了。“如此字體的字小人以前還未曾見過,再加上郡王的名頭,至少也值兩三百貫。”他見高俅眉頭一皺似有不豫,慌忙又解釋道,“若是郡王的字流傳得多了,大家自然會知道好處,這價錢還不是水漲船高麼?”
“你說得倒也是。”高俅這才轉怒爲喜,“這樣吧,兩幅字先放在你這裡寄賣,到時你把錢送到遂寧郡王府就行。以後郡王興致上來了,興許還會拿一些字畫過來。”
“這位公子,依我看來,這兩幅字價值不菲,你若是肯現在就賣,我願意出價五百貫,如何?”澄心笑意盈盈地摩挲着那兩個錦盒,芳脣中輕輕巧巧吐出了一個高昂的價錢。